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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夜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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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行催动精神力进行高精度修复治疗的代价是巨大的。
当林默(西里尔)指尖那点微弱的淡绿色光芒终于消散时,他的脸色已苍白如纸,汗水浸透了训练服的后背,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左臂骨裂处的剧痛混合着精神力透支和灵魂撕裂的负担,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他撑着床沿,急促地喘息着,冰蓝色的眼眸失去了焦距片刻,才艰难地重新凝聚。
治疗只进行了初步的激活和探查,远未触及核心修复,但对洛兰而言,那丝从冰冷废墟深处滋生出的微弱暖意,却如同黑夜里的萤火,微弱却真实地撼动了他绝望的世界。他躺在床上,身体还残留着被“侵入”修复的羞耻颤栗,但金棕色的眼眸却怔怔地望着那个摇摇欲坠、却为了一个渺茫承诺而耗尽力量的男人,里面翻涌着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震惊、茫然、一丝不敢触碰的希冀,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悸。
林默(西里尔)没有看洛兰。他闭了闭眼,强行压下翻腾的眩晕和恶心感,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初步刺激完成……需要时间观察反应……后续……”他的话没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他不得不弯下腰,右手死死捂住嘴,指缝间渗出压抑的闷哼。
洛兰的心猛地揪紧,下意识地想伸手,却又在触碰前僵住,手指蜷缩着收回。那份属于傲娇的别扭和保护色,在巨大的冲击下变得摇摇欲坠。
就在这时,林默(西里尔)手腕上的个人终端发出了一声低沉却不容忽视的提示音,屏幕亮起,投射出一枚威严的、带着古老荆棘纹章的家族徽记虚拟影像。一个冰冷、毫无感情波动的合成音响起:
“西里尔·阿斯塔阁下。家族长老会紧急通知:您需于明晚星系标准时20:00,携您的‘侍君’洛兰·西尔维斯特,准时出席在‘荆棘王庭’举行的‘霜月之宴’。此乃强制命令,不容缺席。”
命令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瞬间冲散了医疗室内残留的、那点因治疗而生的微妙气氛。
林默(西里尔)直起身,冰蓝色的眼眸扫过那枚荆棘徽记,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厌烦和……凝重。他当然知道这个“霜月之宴”意味着什么——家族核心成员的聚会,表面是联络感情,实则是各方势力角力、展示实力、敲打新人的舞台。让他带着洛兰出席?用意不言而喻:要么是雷克斯那晚的造访引起了某些人的“兴趣”,要么……就是某些老家伙想亲眼看看他这位“继承人”豢养的“玩物”到底是什么成色,值不值得投资,或者……值不值得摧毁。
他看向床上脸色依旧苍白的洛兰。带他去那种地方?无异于将一只刚经历过风暴、羽翼残破的荆棘鸟,再次扔进满是掠食者的斗兽场!
一股强烈的抗拒感涌上林默心头。但“强制命令”四个字,如同冰冷的枷锁。他现在灵魂不稳,力量受损,公然违抗家族长老会的代价,他暂时还付不起,也……不能连累洛兰承受更可怕的后果。
“知道了。”林默(西里尔)对着终端,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平淡,听不出情绪。他切断通讯,目光重新落回洛兰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明晚……有个宴会。”他言简意赅,没有解释细节,“你必须出席。”
洛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荆棘王庭……霜月之宴……这些名词对他而言,代表着更深沉的噩梦和屈辱。他几乎能想象到那些高高在上的雌虫和健康亚雄虫们,会用怎样鄙夷和评估货物的目光审视他这个“残缺品”。
“我……”他想拒绝,想说自己身体不适(这并非谎言),但在林默(西里尔)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冰蓝色眼眸注视下,尤其是在那句石破天惊的“我能治”之后,他竟发现自己无法像以前那样轻易地说出逃避的话。他抿紧了苍白的唇,最终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是,阁下。”
次日晚,“荆棘王庭”。
这座悬浮于冰冷星环之上的古老堡垒,今夜灯火辉煌,如同镶嵌在黑暗宇宙中的一颗冰冷钻石。空气中弥漫着昂贵香料、顶级醇酒和冰冷信息素混合的、令人窒息的气息。衣着华丽、气质或倨傲或矜贵的雌虫们三三两两地交谈,他们身边陪伴的亚雄虫,无一不是容貌昳丽、举止优雅、散发着健康蓬勃气息的“珍品”。
当林默(西里尔)带着洛兰步入宴会大厅时,原本喧闹的声音出现了一瞬间诡异的凝滞。
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瞬间聚焦过来。
林默(西里尔)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墨黑色礼服,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冷峻,银灰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露出冷硬的下颌线条。他脸色依旧带着一丝失血后的苍白,但冰蓝色的眼眸锐利如刀,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场,完美扮演着“西里尔·阿斯塔”这个冷酷继承人的角色。
而他身边的洛兰……
一件款式简单、质料尚可的银灰色礼服,穿在他过于纤细单薄的身体上,显得有些空荡。他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遮掩了大部分情绪,苍白的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血色,努力维持着平静,但微微抿紧的唇线和过于挺直的脊背,却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和抗拒。与周围那些光彩照人、自信从容的亚雄虫相比,他像一株被强行移植到奢华花园里的、带着病气的苍白植物,格格不入,脆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短暂的寂静后,是更加肆无忌惮的、毫不掩饰的审视和窃窃私语。
“啧……那就是西里尔养的?看着……不怎么精神啊?”
“听说是个残次品?连最基本的孕育功能都没有……”
“西里尔阁下怎么会选这么个……雷克斯殿下那晚不是带走了他原本的‘收藏’吗?看来是退而求其次?”
“退而求其次?我看是自暴自弃了吧?带这么个玩意儿来‘霜月宴’,真是……有失体统。”
“小声点!不过……确实,看着就没什么价值,玩玩也就罢了,带到这种场合……”
那些议论声不大,却如同冰冷的毒针,精准地刺向洛兰。他感觉自己的脸颊像被火烧一样,每一道扫过的目光都带着实质性的羞辱。他死死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来维持最后一丝清醒和……那点可怜的傲娇伪装。他不能在这里倒下,不能给……给身边这个人丢脸。尽管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林默(西里尔)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那些议论只是无意义的背景噪音。他冰蓝色的眼眸平视前方,带着一种睥睨的冷漠。然而,当几个明显带着恶意的年轻雌虫,故意端着酒杯,嬉笑着挡在他们必经之路上,目光毫不掩饰地在洛兰身上扫视,带着评估货物的轻佻时——
林默(西里尔)的脚步停下了。
他没有看那几个挑衅者,甚至没有侧头。他只是微微抬起左手——那只骨裂未愈、还缠着隐形固定绷带的手——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姿态,轻轻搭在了洛兰紧绷的后腰上。
那是一个带着明确庇护意味的动作!
掌心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的温热和沉稳力道,让洛兰的身体猛地一颤!他惊愕地、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林默(西里尔)冷硬的侧脸。
林默(西里尔)依旧没有看他。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射线,缓缓扫过那几个挡路的雌虫,薄唇微启,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窃窃私语,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平静:
“让开。”
“别挡着我和我的人的路。”
他的语气平淡,没有刻意加重,却蕴含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尤其是那句“我的人”,如同宣告所有权的烙印,重重砸在每一个听见的人心头!
那几个年轻的雌虫脸上的嬉笑瞬间僵住,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感受到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杀意(混合着西里尔的威压和林默的怒火),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下意识地踉跄着退开,让出了道路。
林默(西里尔)收回目光,搭在洛兰腰后的手微微用力,带着他,步伐沉稳地继续向前走去,仿佛只是拂开了几粒碍眼的尘埃。
整个宴会厅,陷入了一片更深沉的死寂。
所有的目光都追随着那个墨黑色的冷峻身影,和他身边那个苍白纤细、被一只带着伤痕的手稳稳护在身侧的亚雄虫。
角落里,几位身着古老荆棘纹章礼服的家族长老,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失望与冰冷。
一位长老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低语道:“西里尔……还是太年轻了。”
“为一个残缺的玩物,当众失仪,显露弱点……”另一位长老的声音更冷,如同淬了寒冰,“看来,雷克斯殿下那晚的造访,并非空穴来风。他这继承人的位置……呵。”
“心有所系,便是最大的破绽。”第三位长老总结道,语气淡漠,“看来,我们需要重新评估他的……价值了。”
荆棘王庭的夜宴,流光溢彩,暗流汹涌。荆棘鸟被强行带入掠食者的巢穴,而那颗试图守护它的寒星,一个带着伤痕的庇护动作,一句冰冷的宣告,不仅未能震慑群狼,反而在家族眼中,亲手将自己推向了“无可救药”的悬崖边缘。希望的微光尚未升起,新的、更致命的寒流已在觥筹交错间悄然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