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0、荆棘鸟的抉择 ...
-
几天过后,洛兰身体恢复好点了,打算离开医疗室出去走走,突然冰冷的回廊空气似乎凝固了。洛兰僵立在墙边,指尖深深陷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惨白印记。那双淬火银灰、如同鹰隼般冰冷的审视目光,以及那句“猎物”、“拖累”、“碍眼的痕迹”,像淬毒的冰锥,狠狠凿穿了他连日来小心维持的平静表象,将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恐惧暴露在空气中。
一种巨大的、冰冷的绝望感瞬间席卷了他,比医疗室的寒气更刺骨。他感到呼吸困难,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冰碴刮过喉咙的刺痛。他下意识地、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希冀,望向书房门口的方向。
西里尔·阿斯塔的身影立在那里,如同一尊沉默的冰雕。冰蓝色的眼眸沉沉地望着空荡的回廊尽头,俊美的脸上覆盖着一层难以穿透的寒霜。他手腕上那圈刺目的白色绷带,在冷光下格外显眼,像一道无声的伤痕。
洛兰的心,沉了下去,坠入一片冰冷的死寂。
西里尔的目光终于移开,落在了洛兰身上。那冰蓝色的眼眸里,翻涌的不再是洛兰之前窥见的疲惫或那转瞬即逝的迷茫,而是一种深沉的、被某种沉重之物压垮的倦怠,以及一种……洛兰此刻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那目光不像审视,更像一种无声的负担,沉甸甸地压在洛兰肩头,比任何斥责都更让他感到窒息。
没有言语。西里尔收回目光,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转身,军靴踏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径直走向医疗室的方向。他的背影不再是掌控一切的决绝,而是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与疲惫,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无形的流沙之上。
洛兰被医疗机器人沉默地“搀扶”回医疗室,安置在冰冷的床上。门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光线,也隔绝了那沉重背影带来的无形压力。黑暗和死寂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承受着什么?)那个念头突兀地闯入洛兰死寂的心湖。(那眼神……不仅仅是冰冷……是……累?是……被什么东西压得喘不过气?)
恐惧并未消失,但它被一种更尖锐的情绪刺穿了——是心疼。雷克斯的刻薄话语带来的羞辱和恐惧,此刻奇异地被对西里尔(林默)状态的担忧覆盖了。他想起医疗室里,“他”无声滑坐在地的虚弱,想起那紧蹙的眉头和额角的冷汗,想起那半句未能出口的、饱含自责的“对……”。
那沉重的背影,那绷紧的下颌线,那死寂般的沉默……不再仅仅象征着掌控和冰冷,更像是一个濒临极限的灵魂在独自支撑着无形的重压。
(他在为我……承受压力吗?因为我的存在……给他带来了额外的负担?还是……有别的东西?)洛兰混乱地想着。雷克斯的威胁言犹在耳,但此刻占据他心神的,却是西里尔转身时那几乎要碎裂的疲惫感。
不甘和求生欲依旧在燃烧,但目标却悄然发生了偏移。他不再仅仅想着如何证明自己的“价值”来换取生存,而是……他不能让那缕在冰壳下挣扎的微光彻底熄灭。他不能让那个会为他疼痛而自责、会为他准备特殊羹汤、会在极光下流露出脆弱眼神的灵魂,被彻底压垮。
他需要……做点什么。不是为了交易,不是为了威胁。是为了那道在黑暗中独自支撑的身影。
西里尔(林默)推门进入医疗室。熟悉的消毒水气味也无法驱散灵魂深处翻腾的疲惫和那沉甸甸的无力感。刚才在回廊里,面对那无形的压力,西里尔的暴怒和林默的焦虑激烈撕扯,几乎耗尽了他最后一点力气。手腕的旧伤隐隐作痛,更像是一种精神上的提醒——他的状态岌岌可危。
(不能倒下……至少……不能在这里……)林默的灵魂在微弱地挣扎。(他需要恢复……需要安全……)但西里尔的本能只剩下沉重的麻木和一种想要彻底沉入黑暗的倦怠。
他走到洛兰的床边,冰蓝色的眼眸几乎失去了聚焦的力气,只是习惯性地投向床上的人影。
洛兰闭着眼,脸色苍白,身体蜷缩着,仿佛陷入了深沉的昏睡或绝望的麻木。但西里尔(林默)敏锐地感觉到,那平静的表象下,涌动着不同以往的暗流。不再是伪装,而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紧绷。
他几乎是机械地伸出手,戴着黑色手套的指尖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颤抖,探向洛兰的额头,只想确认一个最基础的状态。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洛兰皮肤的刹那——
洛兰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金棕色的眼眸,不再是之前的脆弱或试探。里面燃烧着一种极其复杂的火焰——有残余的恐惧,有深切的担忧,更有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心!那目光如此直接、如此炽热,瞬间穿透了西里尔(林默)周身的疲惫迷雾!
“阁下!”洛兰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穿透力。他没有躲避,反而微微抬起了头,目光紧紧地、带着一种近乎恳切的执着,锁住了西里尔冰蓝色的眼眸。
“因为……只有飞起来!飞到足够高!足够快!我才能……” 他的声音顿住了,似乎在寻找最合适的词句,金棕色的眼眸里涌动着激烈的情感,“……才能真正地帮到您!”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真诚,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我……我懂一点星舰基础维护!不是书本上的,是在瑟维尔家……偷偷学的!还有……我观察力很好!我能帮您留意……留意任何您需要留意的东西!我的耳朵……在特定的频率下,能捕捉到很细微的振动异常!也许……也许能帮您……省点力气?”
他的声音到最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恐惧,而是害怕被拒绝的紧张。他不再像一个等待审判的囚徒,更像一个急于分担重负的同伴,将自己仅有的、微不足道的能力捧出来,献给他唯一想要靠近和守护的微光。
“我的命,是您救的。”洛兰的声音低了下去,却带着磐石般的重量,“我的……这点用处,也在这里了,阁下。”
“您……愿意……让我试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