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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伪装进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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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回廊里,雷克斯·冯·伊西多尔留下的硝烟与冷铁的气息,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洛兰的胸口,几乎让他窒息。“猎物”、“拖累”、“碍眼的痕迹”……那些冰冷的字眼像淬毒的冰锥,反复穿刺着他刚刚因算计而勉强筑起的心防。
他扶着墙,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不是因为虚弱,而是因为那股源自绝对力量差和阶级碾压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屈辱。在西里尔面前,他还能戴着温顺的假面去赌那一丝缝隙。但在雷克斯那双淬火银灰般的眼眸注视下,他感觉自己就是尘埃里最卑贱的蝼蚁,连被正眼看待的资格都没有,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被“处理干净”!
巨大的、冰冷的绝望几乎要将他再次拖入深渊。然而,深渊的边缘,那簇名为“算计”的冰焰,却在极致的恐惧和屈辱中,燃烧得更加幽冷、更加执拗!
(处理干净?)洛兰金棕色的眼眸深处,沉淀的死寂被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取代。(不!我绝不能就这样消失!雷克斯·伊西多尔……你视我为碍眼的痕迹?好!那我就让西里尔·阿斯塔觉得,我这个“痕迹”,还有存在的价值!甚至……是让他觉得,暂时无法割舍的价值!)
他艰难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情绪,重新低下头,将所有的惊惶、恐惧、屈辱和那疯狂的算计,都深深藏进眼底最深处。他需要更完美的伪装!不仅仅是面对机器人那拙劣的“谢谢”,他需要直接面对那个掌控他命运的男人!
几天后,当医疗机器人再次例行检查他的断翼恢复情况时,洛兰没有像往常一样被动承受。在机器人冰冷的机械臂轻轻揭开翼根敷料的瞬间,他倒抽了一口冷气,身体不受控制地瑟缩了一下,脸上瞬间浮现出真实的、因为疼痛而泛起的苍白和冷汗。
“呃……”一声压抑的、带着真实痛楚的闷哼从他唇间溢出。
机器人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就在这时,洛兰像是强忍着巨大的不适,极其艰难地、缓缓抬起头。他的目光没有看向机器人,而是越过了它,带着一种混合着脆弱、痛苦和……一丝极其微弱、却努力想表达的“求助”意味,望向了医疗室墙壁角落那个闪烁着微光的监控探头!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干裂的唇瓣翕动着,用尽力气,发出比之前对机器人说话时更加清晰、却也更加破碎沙哑的声音,仿佛在对着虚空中的某个人低语:
“疼……好疼……”
金棕色的眼眸里,生理性的泪水因为疼痛而氤氲,模糊了视线,却恰到好处地掩盖了眼底深处那冰冷的算计。那副强忍痛苦、脆弱无助却又试图向“主人”传达不适的模样,足以击碎任何铁石心肠——如果对方有的话。
书桌上的虚拟光屏,正清晰地显示着医疗室内的实时画面。洛兰那一声压抑的痛呼,那瞬间惨白的脸,那氤氲着泪光、带着求助意味望向镜头的金棕色眼眸,还有那句破碎的“疼……好疼……”如同无形的箭矢,精准地穿透了屏幕!
林默(西里尔)握着电子笔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微微泛白。冰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疼?)林默的灵魂瞬间揪紧!医生本能让他几乎要立刻起身冲去医疗室查看!(翼根连接处神经丰富,清创和愈合过程确实痛苦……他之前一直强忍着?现在终于忍不住了?还是……?)
然而,属于西里尔·阿斯塔的、冰冷而多疑的思维惯性瞬间拉住了他。画面里,洛兰那脆弱无助的姿态是如此真实,那泪水是如此自然……但几天前,他对着机器人表演“谢谢”时,眼底深处那一闪而逝的冰冷嘲弄,林默并未忘记。
(是真实难忍的痛楚?还是……更高明的表演?)两种念头在林默的灵魂里激烈撕扯。他强迫自己冷静,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紧紧锁定着画面里洛兰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和肢体语言。
就在这时,医疗室的门无声滑开。西里尔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依旧穿着深灰色的立领常服,冰蓝色的眼眸如同封冻的湖面,看不出丝毫波澜,只有一片深沉的平静。
他的到来让医疗室内的空气瞬间凝滞。机器人立刻停下动作,恭敬地退到一旁。
洛兰的身体在西里尔目光扫过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随即更加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像是受惊的小兽,下意识地想蜷缩起身体,却又因为翼根的疼痛而不敢大动,只能发出一声更压抑的抽泣。他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向西里尔,金棕色的眼眸里充满了恐惧、无助和……一丝仿佛做错了事般的慌乱?
“阁……阁下……”他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颤抖。
西里尔没有说话。他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床边,目光落在洛兰裸露的翼根伤口上。那里红肿未消,新生的嫩肉呈现出一种脆弱的粉红色,边缘还带着细微的、因为刚才被揭开敷料而渗出的组织液。确实……看起来就令人不适。
他伸出手——那只骨节分明、缠绕着刺眼白色绷带的手。
洛兰的瞳孔因为恐惧而瞬间放大!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下意识地想要躲避!昨夜被捏住下颌强行灌食的记忆瞬间回笼!
然而,西里尔的手并没有伸向他的脸,也没有去触碰伤口。而是精准地落在了旁边医疗机器人手中的托盘上。他拿起一管新的、散发着清凉气息的生物止痛凝胶。
他拧开盖子,用指尖沾取了一些冰蓝色的、半透明的凝胶。然后,那只带着绷带的手,才缓缓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意味,伸向洛兰翼根那红肿的伤口。
指尖带着凝胶的冰凉触感,即将落在敏感伤处的瞬间!
“别……!”洛兰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身体猛地向后缩!恐惧是真实的!他害怕那冰冷的触碰,害怕那可能带来的剧痛,更害怕这掌控一切的姿态!
西里尔的动作顿住了。冰蓝色的眼眸沉沉地落在洛兰因极度恐惧而瞪大的眼睛上,那里面盛满了真实的惊惶和生理性的泪水。
(不是演的……至少这份恐惧,是真的。)林默的灵魂深处,属于医生的那一面微微抽痛。西里尔身体的排斥本能似乎也因为这真实的恐惧而减弱了一丝。
“放松。”西里尔的声音响起,依旧冰冷,却似乎比之前少了一丝命令,多了一丝……平铺直叙的陈述?他冰蓝色的目光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锁定了洛兰,“不会比刚才更疼。”
洛兰的身体依旧在颤抖,牙齿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他看着西里尔那近在咫尺的、带着凝胶的手指,看着对方手腕上那圈刺目的、由自己造成的白色绷带,巨大的心理挣扎清晰地写在脸上。最终,在对方那不容置疑的目光压迫下,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绝望,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如同蝶翼般剧烈颤抖着。
西里尔(林默)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一丝极难察觉的复杂情绪掠过。他不再犹豫,指尖带着冰凉的凝胶,极其精准、极其快速地落在了洛兰翼根红肿的伤处边缘,然后以一种稳定而均匀的力道,将凝胶涂抹开来!
“嗯……”冰凉的触感和随之而来的、意料之外的、并非加剧而是明显缓解的镇痛效果,让洛兰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带着惊异和一丝解脱的闷哼。他紧闭的眼睫颤了颤,身体紧绷的肌肉似乎也放松了那么一丝丝。
西里尔的动作很快,涂抹均匀后立刻收回了手,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必要的工作。他将凝胶盖子拧好放回托盘,对机器人下达指令:“更换敷料。”
“是,阁下。”机器人立刻上前执行。
西里尔的目光再次落在洛兰脸上。少年依旧闭着眼,苍白的脸上泪痕未干,但眉宇间因为疼痛而紧蹙的纹路似乎舒展了一些。刚才那份真实的恐惧被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虚弱疲惫所取代。
“疼痛管理会纳入后续治疗。”西里尔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安分待着。” 依旧是命令式的结束语。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医疗室。
合金门关闭的声响,让洛兰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松懈。他缓缓睁开眼,金棕色的眼眸里一片空茫的疲惫,还残留着未散的恐惧余悸。但更深的地方,那簇冰焰却在无声地燃烧。
(他……给我用了止痛?不是粗暴的检查……)这个认知让洛兰的心跳有些失序。(因为雷克斯的警告?还是因为……我那声“疼”?)
刚才那场短暂的互动,充满了恐惧、压迫、和一丝意料之外的……缓和?西里尔手腕上的绷带,他涂抹凝胶时那短暂却专注的动作,还有那句“不会比刚才更疼”的平直话语……这些碎片再次在洛兰混乱的脑海中拼凑。
(他需要我“安分”……需要我“恢复”……也许……也许我的“温顺”和“脆弱”,真的能成为撬动冰山的缝隙?哪怕……只是让他觉得暂时“有用”?)
一丝极其微弱、带着冰冷决心的弧度,在洛兰苍白的唇角再次极快地掠过。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翼根处刚刚被涂抹过凝胶、还残留着冰凉舒适感的皮肤。
(安分……待着?)他无声地咀嚼着这个词,金棕色的眼眸深处,沉淀的灰烬之下,名为“伪装”的种子,在恐惧与算计的浇灌下,悄然破土,开始向着更深、更危险的方向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