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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喙温池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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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的争端并未因为几场讨论,和互相十来封针锋相对的邮件而停歇,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还牵扯出了新的矛盾,裴铮视频会议从深夜开到凌晨是常事。
北美的市场报告和扩张方案也需要最终拍板,几方利益拉扯,互相较劲,文件堆满了办公桌。
周五下午,跨洋视频会议。
屏幕分割成数块,映出巴黎、米兰、纽约和伦敦几位区域经理的脸,气氛紧绷。
他们叽叽喳喳争论,互不相让。
裴铮没有打断任何一方,他看着另一台笔记本上的数据图表,搁下钢笔,挽了挽袖口,露出一截白皙手腕。
争论僵持不下,声音持续拔高。
终于,在米兰经理试图再次用所谓的“明星效应”压人时,裴铮抬起眼:“够了。”
他声音不高,但足以让视频中的人安静下来,裴铮将钢笔搁下,身体微微后靠:“我需要的不是立场,是解决方案。如果不彻底走出去是正确的,那么我决定发展中国市场是否也是个错误?”
“……”
“还有你,”裴铮看向米兰经理,声音略沉下去:“你所说的明星效应是用资源捧自己的情人吗?三个?捧得起来也就算了,捧不起来怎么说?”
“我忍你很久了。”
米兰经理瞬间脸色煞白。
裴铮并不是个好说话的人,欧洲分部的经理对此心知肚明。
和裴铮一起开创品牌的人,因为侵占公司财产,现在还在监狱里。当年叫嚣的对手公司,裴铮用最狠的手段,把对方拖入了一场无止境的消耗战中。
最终,对方创始人不得不在破产清算前夜,狼狈地跑到公司楼下堵裴铮,恳求他“高抬贵手”。
他抬手了吗?
当然没有。
裴铮把人压得爬都爬不起来。
他允许手下的高管争吵、辩论,允许一定范围内的私心,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不要影响品牌的发展——三个情人,能捧一个出来,裴铮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选择现在挑明,这意思很明白了。
“哇哦——三个!”
enzo听裴铮这么讲,眼睛想亮成灯泡,忍不住用杂志遮住下半张脸八卦:“他们在同一栋楼上班,碰见的时候真的不会打起来吗?争风吃醋?互扯头发?然后被记者拍到上娱乐新闻?”
裴铮道:“以后不会。”
“没那么多公关费给他们用。”
那就是已经处理掉了,enzo了然。占用资源带不来有效利益,裴总用人利落,开人也利落,都是首屈一指的。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区,踩过走廊上铺的地毯,来到电梯间。金属门映出两个高挑的身影,一个冷峻挺拔,一个散漫不羁。
电梯下行,轻微失重。
enzo靠着电梯双臂环抱,右脚脚尖轻轻点在地面上,低头看自己鞋尖:“今天晚上吃什么?我最近很努力吧,奖励我吃点儿垃圾食品,嗯……”
“我没有不允许你吃,你自己注意量就好。”裴铮先是这么说,然后看向旁边的模特先生:“待会儿你自己回酒店,我今天得回家一趟,有司机来接。”
他回国的事大家差不多都知道了,平辈都正是忙的时候,聚一起玩开,至少也要一两天,暂时抽不出合适的时间。
但靳荣说姨姨叔叔想他,他还能对长辈说抽不出时间么?
左右一顿饭一晚上的事。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两人走进一楼待客大厅,enzo在琢磨晚上是点炸鸡还是披萨,或者干脆KFC全家桶?裴铮却忽然停下脚步,侧过头。
“杂志给我看看。”
enzo把卷成卷的杂志从臂肘内抽出来,展平了才给他:“怎么了?看看我这张顶颜脸?裴总要收藏吗?”
“人都在我手下了,我还需要收藏这个?想看抬头不就好了?”裴铮道:“只是看你工作完太闲了,给你的拍摄挑点儿刺。”
刚忙完的enzo:“?”
“典型资本主义压榨啊!裴。”
裴铮当然不是冲着enzo的脸去看的,他要看排版、设计、色彩,从表现力上来调整enzo对外的形象。
封面上。
enzo穿着件复古丝绒西装,没打领带,衬衫领口敞开两粒扣子,靠在一架老式三角钢琴旁,暖黄的光晕打在他侧脸,睫毛在鼻梁投下小片阴影,眼神带着漫不经心的诱惑力。
“挺好。”
构图完美,光影漂亮。
挑不出来什么刺。
“就‘挺好’?”enzo不满,抓着裴铮的手腕往内页翻:“看这身材、这表情管理、这故事感,还不值得裴总超过十个字的夸奖?”
裴铮顿了顿:“你要十个字?”
enzo手指指天:“以上。”
裴铮沉吟一瞬:“行。”
他把“挺好”两个字说了六遍。
enzo:“……金主真宠我。”
“胡扯。”裴铮把杂志扔给他。
两人说着话,已走到旋转门外。初秋傍晚的风还带着湿意,enzo把夹克服拉链拉高,裴铮目光随意扫向路边——
熟悉的宾利已经停在那里。
“家里司机来了,”裴铮把手插进大衣兜里,朝着enzo抬了抬下巴,笑道:“走吧?难道还要挂我腰带上,跟我一起回去?”
“可以的话我早挂了,你想拉都拉不下去,”enzo也开玩笑:“可惜没爬上裴总的床,不过我技术真的不错哦~”
“少调戏我,没腰带。”
裴铮道:“留着诱惑你的粉丝吧。”
他转过身,目光触及到宾利边的人时,却微微愣了一下,不是靳家的司机。
“……”
是靳荣。
城市霓虹点亮,缭乱车灯匆匆,广渠路与四环中路交错,在上方置下一个巨大的十字。
靳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车上下来,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看不清。
两人隔着数米,四目相对。
裴铮走过去,步伐不疾不徐。
走到近前,靳荣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只温热手背贴了贴他的脸:“站那儿那么长时间,多冷,有工作在上面处理了再下来。”
裴铮道:“已经处理好了,临时想起来点儿小问题,正好走着说了,没在外面待多长时间。”
而且今天并不是很冷。
他拉开副驾驶车门坐进去,车内开着暖风,弥漫着淡淡的木质香气,靳荣从另一边上车,倾身给裴铮系安全带,动作自然熟稔。
“荣哥,我自己来。”
他下意识想去摸中控台。
靳荣已经扣好了搭扣,闻言抬眸看了裴铮一眼,忍不住笑了声,想这小孩可能是在国外习惯右舵了,又想开他这台车呢。
他退回驾驶座,车子平稳启动,汇入傍晚的车流:“怎么不坐后面了?”
这台车内部配了套件,裴铮小时候有一点儿气血不足的毛病,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但凡出门他都要到后面,要么没正形直接躺倒,要么就把脑袋枕他腿上打游戏。
靳荣教他在外面不能这样。
小孩委屈得绝食一整天。
后来吃了几年营养师搭配的饭,靳荣看着这小混蛋吃,终于把气血补上来了,裴铮还是不改,闹得很。
“我能把荣哥当司机用?”
裴铮笑了笑:“多不礼貌。”
靳荣说:“能,你可敢了。”
裴铮道:“荣哥别撺掇我。”
车子进入京通快速路,裴铮才想起来问靳荣,今天怎么不是司机来接他。
“爸和妈想死你了,”靳荣看着前方,语调慵懒随意:“家里知道你今儿晚上回去吃饭,从过中午就开始张罗,怕司机接不明白,荣哥正好处理点儿事,顺路,就过来了。”
“铃铛和鲤鲤也想你。”
铃铛是只紫蓝金刚鹦鹉,是一位老友赠给靳荣的父亲靳崇远的,比裴铮到靳家还早,但这只鹦鹉莫名就很亲他,虽然不大聪明,但也会叫他的名字。
鲤鲤就是只三色鲤鱼。
裴铮十五岁陪赵津牧去苏州参加竞赛,见人有卖小鱼的,两个人凑过去一块儿看,裴铮一眼相中这条呆鱼,花了大价钱带回北京。
起初不超手掌长,养在书房那只青瓷大鱼缸里,小东西胃口倒好,长得飞快,不到一年,瓷缸就有点儿小。
靳崇远见了,说:“委屈了。”
隔天,后院就动工新挖了一方活水池塘,底下通了温泉线,假山嶙峋,水草丰美,鲤鲤这条呆鱼天天被伺候着,享福得很。
裴铮想起它们,脸上到底挂了点儿真心实意的笑,他侧眸看靳荣:“铃铛想我也就算了,那条笨蛋鱼还能想我?不给它自己胖死就算好的了。”
“怎么不想?”靳荣打了一把方向盘,车子流畅地拐上通往西山的林荫道:“李婶天天念叨,说自打你出国,鲤鲤在喂食点儿转悠的时间都长了,怕是等你回来亲自喂呢。”
裴铮嗤笑一声,显然不信这套说辞,但眼底那点笑意却没散:“给它惯的,惯成什么样儿了。”
车厢内气氛松缓下来。
窗外流光溢彩的都市夜景飞速后退,逐渐被道路两侧的树荫取代,车子驶入西山区域,空气似乎都清冽了几分。
“对了。”
靳荣顿了顿,继续问了下去:“在楼下和你说话的,是你带回来那个?长得不错,看着像荷兰人。”
“意大利籍。”裴铮说。
靳荣:“你手下的模特?”
“朋友。”
靳荣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挺好的,小朋友看着不错,单纯,回头带他来给荣哥认识认识。”
裴铮偏过头,看向靳荣的侧脸,笑道:“他还单纯?聪明得很,没大没小又散漫,但业务能力没话说,挺能给我挣钱,公司二把手都给他坐了。”
靳荣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小孩转移话题。
这是婉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