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上狐》臣昔

6、黑森林的阴影

　　鲁鲁的耳朵突然竖了起来。

　　清晨的河湾还浸在薄雾里，黄狗突然从船头弹起，冲着上游黑森林的方向低吠，尾巴绷得笔直，前爪在船板上不安地刨着。

　　星刚把最后一张渔网撒下去，听见鲁鲁的动静，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追野兔时的兴奋叫，是带着警惕的警告。

　　“怎么了？”他往黑森林的方向望，那片墨绿的林子边缘，晨雾正像潮水般涌出来，裹着些说不清的声响。
　　丹丹原本趴在他肩头舔毛，这时也突然僵住，橘红色的毛炸起一小团，喉咙里发出细弱的“嘶嘶”声，黑亮的眼睛死死盯着雾里，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是猎人。”鲁鲁压低声音，鼻子快速抽动，“不止一个，带着狗味。”

　　星的心沉了下去。黑森林里的猎户很少到下游来，除非……他低头看了眼肩头的丹丹，小家伙的爪子正紧紧扒着他的衣襟，小身子在发抖。

　　果然，没过多久，雾里钻出来两个身影，一前一后沿着河岸走。走在前面的是个精瘦的汉子，背着猎枪，腰里别着把柴刀，眼神像鹰一样扫过河面；后面跟着个年轻些的，手里牵着条半大的土狗，那狗正对着河湾狂吠，脖子上的毛都竖了起来。

　　“就是这儿！”精瘦汉子突然停住，指着星的渔船，“昨天我家狗追那红狐狸，就看见往这河湾跑了！”

　　年轻汉子扯了扯狗绳：“张哥，要不就算了吧，一只狐狸而已……”

　　“算什么算？”姓张的猎户啐了口唾沫，眼里闪着狠劲，“那畜生抓伤了我的猎犬，还偷了鸡笼里的蛋，今天非逮住它扒皮不可！”

　　星把丹丹往怀里塞了塞，用粗布褂子盖住，转身拿起船桨：“两位，这河湾没什么狐狸，怕是看错了。”

　　姓张的猎户却已经注意到他怀里的鼓包，眼睛一亮，径直往水边走：“藏什么呢？让我看看就知道了。”他的猎枪虽然没举起来，但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透着股蛮横。

　　鲁鲁突然从船上跳下去，挡在水边，对着猎户低吼，黄狗也立刻冲上来对峙，两条狗的吠声把晨雾都搅散了。

　　“滚开！”姓张的猎户抬脚就往鲁鲁身上踹，星眼疾手快，用船桨一横，挡住了他的脚：“别伤我的狗！”

　　“你的狗？”猎户冷笑一声，视线又落回星怀里，“我看是你的狐狸吧？小子，识相点交出来，不然我这枪走了火，伤了人可不好说。”他虽然没真的上膛，但这话里的威胁谁都听得出来。

　　怀里的丹丹突然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尖锐的呜咽，像是在抗议。姓张的猎户眼睛更亮了：“果然在你这儿！交出来，我可以不跟你计较私藏猎物的事！”

　　“它不是猎物，是我救的。”星的声音很沉，握着船桨的手紧了紧，“这河湾是公家的地，你凭什么说搜就搜？真要论理，咱们可以去镇上找保长评评，看看是不是谁的枪硬谁就有理。”

　　他故意提了“保长”和“镇上”，这是乡下猎户最忌讳的——他们打猎有时会越界，最怕跟官府打交道。姓张的猎户果然愣了一下，脸色难看了几分。

　　就在这时，怀里的丹丹突然挣开布料，从星的臂弯里窜了出来，橘红色的身影像道闪电，直冲到姓张的猎户脚边，对着他的裤腿“嘶嘶”叫，小爪子还拍了拍他的鞋，像是在示威。

　　“嘿，还敢露面！”猎户眼睛一瞪，伸手就去抓。星想都没想，一把将丹丹捞回怀里，同时用船桨猛地往旁边一推，猎户没站稳，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差点摔进水里。

　　“你敢动手？”猎户恼了，伸手就去摸腰间的柴刀。

　　“张哥！”旁边的年轻汉子赶紧拉住他，“算了算了，跟个渔夫较什么劲？保长要是知道我们在这儿闹事……”

　　姓张的猎户被他一劝，气焰消了些，但还是恶狠狠地瞪着星：“小子，你等着！这狐狸要是再敢往黑森林那边跑，我见一次打一次！”说完，狠狠瞪了星怀里的丹丹一眼，转身骂骂咧咧地往回走，年轻汉子赶紧牵着狗跟上去。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雾里，鲁鲁还在对着他们的背影低吼。星抱着丹丹的手还在微微发抖，不是怕，是气——气那猎户的蛮横，更气自己没本事护得更周全。

　　“吓死我了。”鲁鲁跑回船上，用头蹭了蹭星的腿，“那老东西的猎枪里要是装了子弹……”

　　星没说话，低头看怀里的丹丹。小家伙刚才还凶巴巴的，这会儿却蔫蔫地趴在他掌心，黑亮的眼睛里满是委屈，鼻尖蹭着他的手指，喉咙里发出细弱的“呜呜”声，像是在认错。

　　“不怪你。”星的指尖轻轻拂过它炸起的毛，心里又酸又软，“是我没保护好你。”

　　他知道，姓张的猎户不会善罢甘休。那句“见一次打一次”不是玩笑，猎户认死理，尤其记仇。往后这河湾，怕是不能像以前那样安稳了。

　　星把丹丹放进船舱的草堆，又给鲁鲁倒了碗水，自己则蹲在船头，望着黑森林的方向出神。雾已经散了，阳光照在水面上，泛着晃眼的光，可他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

　　“咱们得换个地方了。”星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船舱里的两个小家伙说，“等过阵子，我带你去下游的芦苇荡，那儿水浅，芦苇密，他们找不到。”

　　丹丹似乎听懂了，从草堆里探出头，橘红色的小脑袋对着他，尾巴轻轻晃了晃。鲁鲁也凑过来，用身体蹭了蹭他的胳膊，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

　　星深吸一口气，拿起船桨往河心划去。水波在船后荡开，像道没愈合的伤口。他知道，这场麻烦没那么容易过去，但他不能退——这船上有他的家，有鲁鲁，还有这只从河心捞起的小狐狸，他得守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