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罐罐》两只皮

3、第 3 章

　　检查的流程很长很长。

　　陆应倬带陈今来的是一家私立医院，环境装修更偏国外风格，全智能化大厅一眼望不到头，一进去，正面冲击的便是一整面墙的医生履历，写的满当。

　　不少病人和家属在园区内活动，看上去皆气质不凡。

　　一家专为富人服务的顶级私立医院。

　　陈今本以为自己会被当成猴子。

　　光检查就花了三个小时。
　　没想到，全程他都是单独享有每一个检查室，每一台高端精密的医疗机械旁边，除了操作员和助手，就只有陆应倬。

　　他全程陪同。

　　看上去好像没什么不耐烦的。

　　只是他会被拿到报告的医生叫走。
　　陈今听到那医生姓苏，三十岁的样子，两人是朋友。

　　陈今刚能坐下来休息会儿，陆应倬和苏医生站在一起，两个人脸色都不是很明朗，叽里咕噜盯着检查单不知道在说什么。

　　还能讨论什么？

　　陈今觉得除了肚子里这个，根本没有讨论的必要。

　　他来的第一项就是抽血和B超，有没有怀孕一目了然。

　　这么一闹，已经四点半。
　　陈今饿得近乎反胃，他感觉自个儿还不吃就要提前死了，趁陆应倬和医生说话管不上他，摸了路线，去这一层拐角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碗速食干拌面和一个面包。

　　花了他五十五。

　　陈今要不是快饿死了，平时这种离谱价格，他看都不看一眼。

　　花了冤枉钱，他撕酱料包的动作都带着一股子怨气。
　　泡面之前他就把面包啃了，该说不说，味道还行，他心里稍微平衡了那么一丝，把水倒了，将最后一包酱料倒进去，三五口面碗就见底了。

　　“刚往这边走了，对——”

　　陈今试图把面碗十字花纹里卡着的几根挑出来嗦了，余光一暗。
　　良好的采光被挡了一半。

　　他不急不慢把塑料面碗丢进垃圾桶，从棉服口袋里掏出一坨皱巴巴的纸，扯了一半，一边擦嘴一边走过去，“我在这儿呢。”

　　苏医生瞥了眼陆应倬，差点按耐不住憋笑的嘴角。

　　挺有意思。

　　“看我干什么，饿了。”陈今指了指贩卖机，“找点东西吃，怎么，你要给我报销？”

　　陆应倬淡淡皱眉。

　　他看向长椅和紧挨着的垃圾桶，又落回陈今脸上。

　　陈今立马看出了一种“你竟然也吃得下”的疑问，他学着陆应倬皱眉毛，“我从去见你到现在，快四个小时没吃东西。”

　　“消消气。”

　　苏医生这时候站了出来。
　　他抬起陆应倬手里明黄色的便当盒，冲陈今晃了晃，“那这个，还吃不吃得下？”

　　有饭啊？

　　陈今咽了咽口水。

　　“产科的同事都在了，去我办公室聊吧。”
　　苏医生还帮忙解释：“应倬一早就叫人准备了，没想到啊还是把你饿着了。”

　　陈今一个劲儿盯着陆应倬。
　　像是在确认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好。

　　“我真让他给你报销。”苏医生捏了下陈今的胳膊，和哄孩子一样，“走吧。”

　　陈今碎步跟上。

　　他也没完全吃饱，注意陆应倬手里的大便当，想着里面是什么，几步路的距离，那一只被拎着的高级保温盒到了他手边。

　　陈今眼睛都亮了，欣然接下。

　　“……谢谢。”

　　陆应倬手放回口袋，问他：“你平时怎么吃饭？”

　　“在外面吃。”陈今直接了当地说：“我会的菜不多，也没时间做，上班都是在外面一整天，一般都是去固定的那几家店里吃，堂食比外卖味道好。”

　　陆应倬还想问。
　　可已经到了办公室。

　　门敞开着，里面坐着几个年纪稍大的医学教授，他没再问陈今的事情。

　　苏医生将门推开。

　　陆应倬一出现，众人皆起身示意，他轻微颔首，径直领陈今去主位吃东西。

　　眼看所有人都要等他吃完，里面不乏有年长者。
　　陈今认为有点荒谬，他可没有陆应倬这种从容，双手撑桌，噌一下站了起来。

　　“要不我们先说说检查的事情……行吗？”

　　陆应倬发觉他的拘谨，接受他投来的求助目光，说：“坐。”

　　陈今坐好了。

　　幸好陆应倬拿了两张检查单，视线下移说：“苏诃，开始吧。”

　　不知道的以为做实验呢。

　　陈今紧张地捏住了叉子，双眼诚恳，开始听几个决定他生死的大教授汇报。

　　事实表明——

　　他确实怀孕了。
　　还能够准确探查出已经十七周多。

　　除此之外，他体内竟真实存在一套器官，只是说并不完整，有一定程度的缺陷。

　　“只有一侧输卵管。”
　　坐在中间位的医学教授开口：“归属于先天发育问题，SRY染色体突变，可陈先生的XY性征还是很明显的，外在没有双性特征，脏器发育和整体系统都没有什么其他问题，胎儿目前很健康，这个是肯定的。”

　　苏医生温声问陈今：“你之前有做过身体检查吗？”

　　“没有。”

　　陈今已经彻底接受了。
　　看医生交头接耳的谈话，时不时点头讨论，脸色还算好：“……我从小不爱去医院，感冒发烧吃点药就过去了，也没生过什么大病。”

　　他要不是和陆应倬……

　　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还有多出来的那些器官。

　　还特么用上了。

　　几个教授又说了一堆专业名词，给出了一个又一个更准确的说法，中间也有人不赞同，就在现场差点变成学术研讨会之前——

　　“目前来看都不算坏事。”

　　苏诃打断发话。
　　他见陆应倬在一张检查单上注视良久，笑着抽过那张四维彩超，推到陈今面前，“喂，小家伙老可爱了。”

　　陈今只瞄了一眼。

　　他立马身体无限度后仰，双眼瞪得不行，恨不得跳起来，捂眼。

　　“我艹——什么东西和外星人似的！”

　　陆应倬：“……”

　　苏诃尬笑了一下。
　　他放回下颌线略紧绷的好友手中，“真挺好看的……鼻子这么高，腿老长了。”

　　陈今真感觉不出可爱。

　　对他来说只有诡异。
　　尤其还是自己肚子里，出现一个活物！

　　刚那张四维彩超把人五官都照出来了，小东西蜷着腿，靠着他肚子睡觉，太……吓人了。

　　他根本没有一点儿母……

　　呸！

　　父爱也一点都没有。

　　检查结束。
　　出了医院大门，陈今上了陆应倬的车。
　　他在豪车后座靠着思考人生，很久都没有人上来，他双手合十对司机说：“不好意思，能把车窗开一下吗？”

　　“好。”

　　司机主动为他降下窗。

　　陈今连忙说了一声谢，扒着车窗往外看。
　　正巧，他和拿着透明文件袋的陆应倬对上眼，恰到这时，寒风吹起男人宽肩大衣衣角，发丝微扬。

　　陆应倬还在和苏诃说话。

　　隔着一段不小的距离。

　　陈今抠了抠一尘不染的车窗边缘，和人对视了片刻，他首先钻回车里。

　　不到两分钟。

　　前面的司机接了个电话，就下去了。
　　陈今正奇怪，身侧车门就开了，陆应倬俯身进来，坐到他身边，带着一股泠冽的木质香气，杂糅着寒风，别样沁鼻。

　　陈今差点都想问个香水链接，想想算了，他肯定买不起。

　　“我想听你的想法。”
　　陆应倬没有多余的废话，直入主题。

　　“什么想法？”

　　陈今一下没听懂。

　　“关于孩子。”
　　陆应倬翻阅文件袋，找到自己想要的。
　　陈今看到那个彩超照片避之不及，捂眼哀嚎：“诶诶！别拿给我看，和个外星人一样啊啊啊你要把我吓死了我和你儿子一尸两命——”

　　陆应倬手一顿，看向他，“你问了苏诃？”

　　四个多月了。
　　确实是可以看出来的。

　　陈今捂着眼睛的手撇开两根手指，“问什么？”

　　陆应倬发现他脑回路跟不上，说：“为什么知道是儿子？”

　　“倆大男人还能生闺女儿？！”
　　陈今用力放下手。

　　陆应倬听他自顾自定的规则，“这不一样。”

　　陈今有成套的器官。
　　虽没有传统的女性经期，但他依然成功受孕，从某种程度上来看，他具有产生健康卵细胞的条件，男女基因比例……

　　仍然是一半一半。

　　“你怎么想的？”
　　陆应倬把令他害怕的那张报告叠起来，陈今不要，他本意也是带回去，有些话他得摊开了说：“你说你的想法，我听。”

　　说？

　　这有什么好说的。

　　陈今低下头，“……当然是越早手术越好。”

　　他又看向陆应倬，这人虽然还是一贯冷着，仔细一看倒像是在沉思。

　　陈今又说：“本来就是我们俩搞出来的事情，犯错了就承担……刚才那些医生不是给了建议吗，说摘除器官风险评估不是很大，我怕我爸妈担心，到时候一起做了就行。”

　　“钱……我们平摊？”

　　陆应倬不说话。

　　陈今摸不准他的心思，只好等着。
　　但等了太久，他去试探扯旁边人的衣袖，发现他还一直将那彩超单捏在手里。

　　陈今：？

　　这就舍不得了？

　　他和他儿子还第一次见面呢，这就有感情了？

　　陈今偏头去看这人的脸。
　　一凑近，陆应倬也侧头，他垂下眼睫，两个人视线距离只有十公分，数得清睫毛。

　　陆应倬觉得陈今的眼睛很漂亮。

　　干净黑亮，灵动，一点红血丝都没有，眼神看不出任何颓丧和不好的东西，只会时刻直白透露陈今本人的心思。

　　此刻，是好奇。

　　陈今还是那个易受惊的性格。
　　看到这人根本不伤心，还盯着他，他感觉自己像是送上门的猎物，赶紧一屁股坐了回去。

　　“咳！”

　　陈今低头抠手。用着故作轻松的话：“养不好的，没钱养，工作忙，带更是没时间带，这半个月已经很影响我上班了，每天都担心受怕不能跑不能跳，你也是……家里那么有钱，以后还怕没有自己的孩子吗？”

　　“……不然，别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