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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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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玉璎拎起裙摆,像着了魔似的飞奔下楼。快到周公子面前时,她放慢了脚步,有些犹豫。
她作何这么听话就过去了?
思及此,宋玉璎身形一顿,转身又想上楼。
皓腕冷不丁被人攥在手里,那人掌心干燥,与她肌肤相贴,热意融融,红霞一瞬间爬上脸颊。
还没回头,忽觉发髻上插.入了什么东西,她轻轻晃了晃脑袋,声音清翠,格外好听。
眼神飘向一旁反光的琉璃瓦,是今日在金饰铺里她看到的那支点翠金步摇!
“谢谢周公子,但是,为何突然送我这个?”
宋玉璎不明白,她只知道卢三娘曾说过,男子若是喜欢一个女子,会想尽办法送她最好的东西。
作为天下第一富商之女,金步摇对她来说自然不算什么稀罕物。再往回讲,她今日只不过是好奇才拿起这支金步摇……周公子,是觉得她喜欢这个东西么。
宋玉璎轻扶金钗,微微仰着脸看他,眼底清明,不含一丝情.欲。
翟行洲摸了摸鼻子,没能开口解释,唇角却泛着淡笑。下一瞬,他凑近宋玉璎,在她反应过来前牵着她出了酒楼。
想送便送了,哪还需要什么理由。
就像她一样,毫无征兆便闯入了他的心里,而他从不压制自己的欲望,任由自己借着周公子的身份靠近她。
或许,已经不止是周公子了。
想着,翟行洲暗自瞥了一眼金步摇上面的小字。他低头轻笑,不知她何时能发现,又是何时才能让翟行洲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边。
街巷内花灯如海,朦胧了月影。
宋玉璎有说有笑,与周公子穿梭在人群中。
身后,贺之铭单手搭在胡六肩头,嘴里“啧啧啧”个不停。赵淮买了两串糖葫芦,递给花枝一串,自己则走在一旁没心没肺吃了起来。
阿耶只是叫他时刻盯着宋娘子,既然如此,那在后面盯着和在身边盯着又有何区别。
花火暗淡,繁华渐渐褪去,宋府内点了灯。
宋玉璎抱膝坐在矮塌上,看着花枝铺床的背影,床头躺着一只棉花布偶,是前几年阿娘给她缝制的。宋玉璎斟酌了一下,开口道。
“花枝你说,周公子是什么意思?”
在她心里,答案如同隔着薄纸描摹,隐隐约约透出轮廓,却又无法具体捕捉。
卢三娘曾说……算了,宋玉璎不想去回想卢三娘究竟还说了些什么,横竖三娘是三娘,她是她,情况又不一样。
花枝听到这话,偷偷捂嘴笑了笑,转过头来时却又抿着唇不大敢与娘子直说。
她道:“婢子也捉摸不透,那娘子觉得周公子此人如何?”
宋玉璎倒是仔细思考了一下,觉得周公子貌若谪仙、品行端正,丁忧前还是朝廷命官,应当是个极好的人。
“除了‘好’呢?”花枝追问。
“想不到了……”
宋玉璎有点头疼,眯眼扑在榻上。片刻,她突然抬头,眼前一亮,她拍手又道:“他也许还能与我一道查账!”
不过在那之前,她得给周公子一个回礼。
宋玉璎皱着眉头想了很久,就连躺在床榻上时仍在翻来覆去地思考。虽不明白周公子为何突然送了她一个金步摇,但出于礼貌,她还是想送点东西给他。
可送些什么呢?
送金银贵玉又太过庸俗,况且周公子看着也不像是出身贫苦的人,他应当自己也能买得起。
实在是让人头疼。若是平日里和卢三娘等几位手帕交互送礼物,她定会毫不犹豫选择时下最流行的胭脂水粉,但男子……
宋玉璎不由得想了一下周公子扑上脂粉的样子,突然笑出了声,又把被衾盖过脸颊,露出一双明亮的杏眼。
翌日出了房门,桃花盛开,满园春色。
眼下正值三四月的春桃之日,宋玉璎一拍手,拉着花枝摘了一小筐的桃花。彼时还在长安,阿娘曾教她做过桃花酥,现在派上用场了。
两个时辰后,午时过。
马车停在明月酒楼门前,店中小二狗腿子似的小跑上来,满脸媚笑,半躬着身子将宋玉璎迎进楼里,只见她径直走上三楼。
再次抬头时,周公子已经凭栏看她,像是对她的到来并不意外。
宋玉璎手里捧着漆木雕花食盒,小步娉婷。她走上前仰头看向周公子,温温一笑:“周公子昨夜送的那支金步摇我很喜欢,今日便做了一盘桃花酥给你,应当是好吃的,我的手艺不差。”
“哇嗷。”
贺之铭开门探出头来,眼睛直直盯着宋玉璎手里的食盒。被翟行洲轻飘飘看了一眼,他正想缩头回去,谁知宋玉璎不知从何处又拿出了一盒。
“贺公子也有,我做了不少,大家都有!”
“大家是谁?”贺之铭看着翟行洲,添乱道。
“你与周公子、花枝胡六,宋府上下都有,”说着说着,宋玉璎眨了眨眼睛,脸颊微红,“当然,我本意也是想做给周公子,聊表谢意,但又不小心做多了一些。”
宋玉璎总觉得单独送给周公子怪怪的。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横竖就是心里痒痒的,存了点小心思。
——她想看看周公子会有什么反应。
面前,周公子白皙瘦削的手指轻拂着雕花食盒,目光转向她时,眼底笑意蔓延。那双本就勾人的桃花眼此刻微微眯起,眼尾上翘,像是在探查她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那人的目光带着灼热,扫过她白净的双颊,停留在睫毛卷翘的杏眼上。
还没等宋玉璎明白周公子的意思,就见他食指一勾,挑开木盒上的锁扣,从中捻起一枚桃花酥。
他看着她,薄唇微张,清甜不腻的酥饼在口中化开,眼眸含笑,目光如水。
宋玉璎被他看得顿时热意涌上脸颊,就连耳尖也没被放过。
一旁,贺之铭早就进了厢房,轻手轻脚阖上木门。他背靠房门,拍拍胸脯长出一口气,脸上神情兴奋。
他还没见过师兄这副模样呢!近日跟个孔雀似的,老开屏。
贺之铭转念一想,又开始担心起若宋娘子知道师兄就是翟行洲,想必会很难过罢。毕竟,翟行洲可不如周公子讨喜,那个身份……太复杂了。
周公子可以满心满眼地喜欢宋娘子,也可以明着站在她的身边,陪着她做任何事情,哪怕是与宋家有关的事。
但翟行洲不能,尤其是那种身份下的他。
酉时日落后,贺之铭难得溜到翟行洲房内,与他面对面座谈。
桌上摆了账簿,与宋娘子手中的宋家总账并无二致,这是年初时有人暗中递到圣人手里的,宋家近几年的全部记录,每个数字来源均有记载,不知真假。
圣人指派师兄南下巡查,一为纠察大庆百官,二为彻查宋家底细。
当然,皇位上那人心思缜密,自然不会给师兄一人担下如此重任,所以,师兄身边一定还有人在暗中监视着。
这也是师兄为何接到圣旨后,当日便飞书回梅岭,跟师父借了他几个月。师兄有旧疾,必要时刻他须得护在身侧。然而作为师弟,翟行洲的心思贺之铭看得比谁都清楚。
他喜欢宋娘子,慢慢开始不甘心以周公子的身份出现在她身边了。
他想跟圣人对着干!
“师兄,听我一句劝,不要再继续了,不能再继续了。”贺之铭一脸正色,全然不似往常那般嬉皮笑脸。
桌案上,刚倒出来的茶水冒着热气,模糊了翟行洲的视线。
他轻笑一声,直视贺之铭:“我如何不知道作为监察御史,决不能带头与商贾之人往来,更不可有过多私交。”
“但她是宋玉璎。”
翟行洲早已不是刚加冠的少年郎,他明白这句话背后的含义,更能明白他与宋玉璎之间有着重重阻碍。
所以他既贪恋周公子这个身份,又克制不住想要以翟行洲的名义出现在她面前,与她共同面对一切。
“只要她能接受,我不在乎圣人会如何想。”
“商贾之家与官宦世家结亲的,长安城不久前已有头一例。”
贺之铭震惊:“可第一对也是宋家!况且,宋娘子好像还开始喜欢你吧?”
“师兄你……考虑得是不是有点长远了。”
*
宋府,烛光莹莹。
宋玉璎再次问起花枝,关于周公子为何送她金步摇的事。
“莫非周公子是觉得,一路跟着官船南下吃吃喝喝抹不开面子,才想着用金步摇抵了路费?”
“可那也说不过去呀!我记得卢三娘说过,不能乱收男子送的东西。但那是周公子,我看着他人挺好的,也不会对我有什么别的想法。”
谁知花枝听完,反应如旧,还在一旁抖肩笑着。宋玉璎不明所以,想要上前看花枝在笑些什么。
笑谈间,发髻上的金步摇滑了下来,堪堪落在地上。
宋玉璎弯下腰去捡,纤细的手指停在金饰上,她没了动作。
步摇叮当,金丝缠着翡翠,其上字体潇洒,刻着什么。
她凝神看着,眸光一点一点暗了下来,情绪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心腔内翻滚。
再细看,一股极大的委屈感扑面而来。
他在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