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尽时分》生椰拿铁少放糖

17、时痕低语

　　溯时之痕的废弃观测站，像一枚被遗忘在时间洪流中的贝壳，内部充斥着冰冷的金属、尘埃与停滞的空气。与外界血肉腐朽的晷蚀相比，这里有一种异常的、近乎死寂的“洁净感”，反而更让人心生不安。
　　沉重的合金门闭合后，外界的一切喧嚣与危险仿佛被暂时隔绝。圆形的空间内，只有仪器指示灯偶尔闪烁的微弱红光，以及众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谢琦文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闭着眼，似乎在极力平复翻涌的心绪。沉眠的名字和最后的愿望，像烙印一样刻在她灵魂深处，带来的不仅是悲伤，更是一种沉重的、必须前行的责任。她不能倒下，为了沉眠那句“向着光”。
　　泠烛和烬言开始小心翼翼地检查这个临时据点。烬言检查门禁系统和可能的通风管道，确认安全性；泠烛则感知着空间内残留的能量痕迹，试图理解“溯时之痕”那群人留下的信息。弥珀被安顿在角落一把相对完好的椅子上，她依旧沉默，但目光偶尔会掠过那些闪烁着微弱红光的仪器屏幕，瞳孔深处有难以解读的微光。
　　周尉的注意力则大部分在沉爀执（U）身上。手臂上被能量擦伤的灼痛感清晰传来，但他更在意的是沉爀执那句低语——“因为‘注视’……无处不在。有些真相，知道本身，就是危险。”
　　他走到沉爀执身边，看着他正低头检查自己西装外套上被划破的裂口，里面的黑色里衬似乎也有破损，隐约能看到一道并不深、却泛着不正常青紫色的痕迹。
　　“你受伤了。”周尉陈述道，声音不高。
　　沉爀执动作一顿，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回应：“小伤，不碍事。”
　　周尉没有就此打住，他伸出手，不是去触碰伤口，而是指向旁边一个看起来像是医疗储备柜的金属箱：“那里或许有能用的东西。需要处理一下，腐蚀性的能量残留可能会蔓延。”
　　他的语气很平静，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关切。沉爀执终于抬起头，对上周尉的目光。在那双深邃如墨（伪装修为极高）的眼眸深处，周尉似乎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类似于无奈和……一丝极淡的妥协。
　　“……好。”沉爀执低声应道，走向那个医疗箱。
　　周尉跟了过去，在一旁看着沉爀执动作利落地打开箱子，取出一些密封的消毒药剂和绷带。他处理伤口的动作专业而迅速，带着一种军人般的干脆利落，仿佛习惯了独自处理各种伤势。当消毒药剂接触伤口时，他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眉，肌肉微微绷紧，却一声未吭。
　　周尉沉默地看着他熟练的动作，看着他低垂的、睫毛浓密的侧脸，看着他因为用力而微微绷紧的下颌线。这个人，是沉爀执。是那个在现实里，会因为他一幅画构图不对而皱着眉指点半天，却又会默默帮他挡住所有外来骚扰的警官；是那个在晷蚀里，拥有强大权限却选择伪装身份、一次次冒险接近他的检察官；也是那个……失去了唯一的妹妹，却将痛苦深埋，依旧选择守护的哥哥。
　　复杂的情绪在周尉心中交织。有久别重逢（尽管记忆残缺）的悸动，有对沉爀执独自背负一切的疼惜，有对他隐瞒身份的不解与微愠，更有一种在绝境中再次找到锚点的、难以言喻的安心感。
　　“为什么是我？”周尉看着他将绷带最后打上一个利落的结，突然低声问道，问题没头没尾，但他知道沉爀执明白。
　　为什么一次次轮回，你都选择来到我身边？为什么晷蚀与我息息相关？为什么……是我这个连自己都找不到意义的造梦者？
　　沉爀执包扎的动作彻底停下。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刚刚包扎好的手臂，然后，缓缓抬起那双伪装过的、却仿佛能直击人心的眼睛，看向周尉。
　　“因为，”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仿佛穿越了无尽时空的疲惫与坚定，“你是唯一的‘常量’。”
　　在这个混乱、崩溃、不断重置的晷蚀中，在所有记忆都可能被篡改、所有存在都可能被抹除的绝望里，周尉的存在本身，是沉爀执所能找到的、唯一不变的坐标。无论轮回多少次，无论记忆被清洗得多干净，周尉的核心——那个作为“造梦者”的本质，以及与他沉爀执之间那根看不见的、命运的连线——从未真正断裂。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周尉脑海中的重重迷雾。他不是被动卷入的受害者，他是核心。他的痛苦，他的存在，是构筑这个炼狱的基石，也可能……是打破它的关键。
　　就在这时——
　　“有发现。”泠烛的声音从房间另一侧传来，带着一丝惊疑。她站在那个堆满手稿的书架前，手中拿着一本摊开的、材质奇特的笔记本。“这些笔记……提到了‘时间悖论’和‘情感锚点’。还有……关于‘律法’与‘审判’的能量残留分析，似乎……和谢律师经历的那个游戏场有关联。”
　　众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谢琦文也睁开了眼，走了过来。
　　沉爀执（U）迅速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重新变回那个冷静的“U”，仿佛刚才与周尉那短暂的、充满张力的交流从未发生。他走向泠烛，接过那本笔记快速浏览。
　　周尉也压下心中的波澜，跟了过去。他知道，有些话，现在只能说这么多。有些真相，需要他们一起去揭开。
　　就在众人围拢在书架旁，试图从那些晦涩的笔记中寻找线索时，观测站紧闭的金属门上，那个复杂的控制面板，突然毫无征兆地闪烁起一阵急促的、代表外部请求通讯的蓝色光芒！
　　所有人瞬间警觉！烬言的匕首瞬间出鞘，泠烛的能量感知提升到极致，连弥珀都抬起头，看向那扇门。
　　沉爀执（U）眼神一凛，快步走到控制面板前。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快速调出了门外的监控影像——
　　影像有些模糊，充斥着能量干扰的雪花。但在晃动的画面中，可以清晰地看到门外站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酒红色丝绒衬衫、黑色笔挺西裤，身形窈窕、面容姣好的女人。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社交性的微笑，右手腕上那根极细的银色链子在伪光下反射着微光。
　　是笑织。
　　她怎么会找到这里？在所有人的认知里，经历上一次轮回重启后，笑织应该如同其他队员一样，失去了之前的记忆，并且因为“余烬”据点被毁而失散。
　　控制面板上，代表通讯请求的蓝光依旧固执地闪烁着。
　　沉爀执（U）回头，与周尉和谢琦文交换了一个眼神。三人的目光中都充满了疑虑与警惕。笑织的出现，太突兀，太不合时宜。
　　谢琦文微微点头，示意可以接通。她需要知道笑织的目的。
　　沉爀执（U）按下了通讯接通键。
　　“哎呀，终于找到你们了。”笑织那带着独特韵律感、优雅从容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没有丝毫慌乱，仿佛只是偶然拜访老友，“里面的各位，不请我进去坐坐吗？外面……可是有点不太平呢。”
　　她的笑容无懈可击，但周尉却敏锐地注意到，她那双含笑的眼眸深处，在说话时，极其快速地、若有若无地扫过了沉爀执（U）刚刚包扎好的手臂。
　　（她注意到了？她看出了什么？）
　　周尉的心缓缓沉了下去。这个笑织，恐怕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失忆”。在这个由谎言、伪装和残酷规则构筑的晷蚀之地，她的突然出现，究竟是幸存的巧合，还是另一场精心算计的开始？
　　观测站内的空气，因为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再次变得紧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