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尽时分》生椰拿铁少放糖

15、嫉妒的回廊

　　虚骸教廷的搜索队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在肉质管道构成的迷宫中缓慢移动。他们镶嵌着紫色水晶的肢体划过墙壁，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低沉的、仿佛来自深渊的吟诵在狭窄空间里回荡。
　　U带领着众人紧贴在冰冷黏滑的管道阴影里，连呼吸都压到最低。周尉能感觉到身边谢琦文身体的紧绷，她刚刚经历了一场情感上的浩劫，此刻却必须立刻投入生存的博弈。他不动声色地挪了半步，将她更好地挡在身后。这个细微的动作引来了U一瞥，那深邃的目光在他和谢琦文之间快速扫过，没有任何情绪流露，却又似乎包含了千言万语。
　　“不能硬闯。”U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说，“他们人数占优，而且……被水晶深度污染，近乎不死。”
　　“绕路？”烬言握紧匕首，眼神凶狠。
　　U摇头，指向另一个方向，那里有一片更加浓重、仿佛活物般蠕动着的黑暗区域。“那里是‘记忆回廊’的边缘地带，能量混乱，可以干扰他们的感知。但同样危险，可能会触发……残留的‘场景’。”
　　没有更好的选择。在U精准的引领下，他们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滑入那片黑暗。
　　一踏入其中，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冰冷。不再是工坊的金属与油污，也不是广场的血肉与腐朽，而是一种……由纯粹情绪和破碎记忆构成的混沌空间。耳边是无数细碎的、充满恶意的低语，眼前闪过各种扭曲的、充满嫉妒色彩的画面——被撕碎的画作、被踩烂的鲜花、被孤立的背影、被夺走的所爱……
　　“嫉妒……”泠烛脸色发白，她的感知在这里被放大了数倍，那些负面情绪像针一样刺穿着她的神经，“这里的残留……好强烈……”
　　突然，前方黑暗中亮起两团幽绿的光芒，如同野兽的眼睛。光芒迅速拉长、变形，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不断扭曲的人形。它没有具体的面貌，身体由各种嫉妒的象征物拼凑而成——破碎的镜片、缠绕的毒蛇、滴着脓液的毒菇……
　　“闯入者……分享你们的痛苦……滋养我的回廊……” 扭曲的人形发出沙哑的、充满渴望的声音。
　　它猛地扑了过来，速度快得惊人！目标直指被周尉和U隐隐护在中间的谢琦文！
　　“保护谢律师！”周尉低吼一声，锈钥不知何时已握在手中，向前格挡。钥匙与那扭曲能量体接触的瞬间，爆出一串刺眼的火花，周尉手臂一阵发麻，被震得后退半步。
　　U的动作更快。他没有使用任何明显的武器，只是看似随意地踏前一步，右手并指如刀，精准地点在能量体核心的某一块破碎镜片上。他的指尖仿佛蕴含着某种奇异的力量，那镜片瞬间布满裂纹，能量体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攻势一滞。
　　烬言的匕首和泠烛临时凝聚的微弱能量波同时赶到，将其暂时逼退。
　　“它盯上谢律师了！”泠烛急促地说，“这里的‘嫉妒’残响，似乎对谢律师的‘罪责’特别敏感！”
　　谢琦文脸色难看，她明白为什么。她的“傲慢”之下，何尝没有隐藏着更深层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嫉妒？嫉妒那些拥有完整家庭、可以被世俗规则保护的人？嫉妒那个女孩……即使身处黑暗，内心却依然能保有纯粹的光明，而她，这个看似强大的律师，内心早已被现实的污浊侵蚀得千疮百孔？
　　没时间深究。那扭曲的能量体再次凝聚，周围的黑暗中，又亮起了更多幽绿的光芒，影影绰绰。
　　“不能被困在这里！”U的声音依旧冷静，但他快速扫视四周的眼神透露出一丝紧迫，“必须找到这个‘回廊’的核心，或者……触发一个足够强烈的‘场景’覆盖它！”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周尉身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周尉，用你的钥匙！尝试共鸣！这里是记忆与情绪的混沌之地，你的‘权限’或许能引导它！”
　　周尉一怔。他的权限？U知道什么？但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他握紧滚烫的锈钥，集中精神，不再去抗拒脑海中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反而尝试着去接触、去引导这片空间的混沌能量。
　　037印记灼热得如同烙铁。他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拉扯进一个巨大的漩涡，无数属于他人的、充满嫉妒的痛苦记忆碎片向他涌来——被朋友背叛的痛苦，被爱人抛弃的怨恨，才能被否定的不甘……这些情绪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淹没。
　　就在这时，一只沉稳有力的手突然按在了他的后心。
　　是U。
　　一股清凉而坚定的力量透过接触点传来，并不强大，却像暴风雨中稳固的船锚，瞬间稳住了他几乎要迷失的心神。U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低沉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聚焦于一点，寻找‘联系’……寻找……与‘她’有关的联系。”
　　与“她”有关的联系？周尉在混乱中捕捉着这个指引。向日葵……旋律……画室……那个眼睛看不见却笑容温暖的女孩……
　　当他脑海中清晰浮现出女孩哼着跑调旋律、坐在阳光下的画面时，他手中的锈钥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光芒并非刺眼，而是一种温暖的、如同午后阳光般的金色！
　　金光所及之处，那些幽绿的嫉妒残响如同冰雪消融，发出滋滋的哀鸣。周围的混沌景象开始剧烈波动、重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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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褪去，他们发现自己站在一条干净得过分、散发着消毒水气味的医院长廊里。长廊尽头是一扇紧闭的病房门，门牌上的名字被模糊化了，但门缝底下，却露出一角熟悉的、看向日葵图案的包装纸。
　　是记忆场景！而且，显然与那个女孩相关！
　　“这里……”谢琦文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是……她最后住院的那家医院……”
　　嫉妒的能量体没有完全消失，但它们似乎被限制在了长廊的阴影里，发出不甘的嘶吼，却无法再靠近。这个由周尉意外引导出的、属于那个女孩的强烈记忆片段，形成了一种暂时的“安全区”。
　　U迅速判断形势：“这个场景不会持续太久。我们必须抓紧时间。”他看向那扇病房门，“里面可能有关键信息。”
　　周尉走上前，尝试推开病房门，门纹丝不动。门上没有锁孔，只有一个浅浅的、手掌形状的凹槽。
　　“需要特定的‘印记’……”泠烛感知着门上的能量，“是……一种很深的情感联结，带着……守护的意愿。”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谢琦文身上。
　　谢琦文看着那扇门，眼神复杂到了极点。这里面，是她最不愿面对的过去，是她“傲慢”与“嫉妒”之下，最深沉的悔恨与无力。守护？她最后，何尝不是一种失职？
　　但她没有退缩。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将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按在了那个凹槽上。
　　她闭上眼，脑海中不再是法庭上的针锋相对，不再是律所里的运筹帷幄，而是那个女孩在病床上，即使被病痛折磨，依然努力对她露出的、带着安抚意味的虚弱笑容。是她自己，在无数个深夜，隔着观察窗，看着里面那个日渐消瘦的身影，内心充满了无法保护所爱之人的、如同毒火般灼烧的嫉妒——嫉妒那些健康的人，嫉妒那些能够轻易给予女孩温暖和陪伴的人，甚至……嫉妒女孩内心那份她永远无法企及的纯粹与坚强。
　　这种混杂着极度痛苦、悔恨、以及最深沉、最无力的爱意的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涌入门上的凹槽。
　　病房门无声地滑开了。
　　门内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不像一个病房，更像一个……被精心布置过的、小小的庇护所。窗台上摆着几盆生机勃勃的向日葵（显然是被人用心照料着），墙上贴着一些色彩明亮、笔触稚拙的画作（周尉的心脏猛地一缩，那画风……），床头柜上放着一个老旧的收音机，旁边是那袋他们刚刚找到的、一模一样的向日葵种子。
　　而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放着一本打开的素描本。
　　谢琦文一步步走过去，如同走向一个审判台。她拿起那本素描本。
　　上面画的，不是景物，而是人。
　　有谢琦文穿着律师袍，在法庭上侃侃而谈的侧影，线条充满了仰慕。
　　有谢琦文疲惫地靠在办公室沙发上小憩的瞬间，笔触带着心疼。
　　还有……很多张，一个穿着警服的高大背影，虽然只是背影，却画得极其认真，仿佛倾注了作画者所有的依赖与眷恋。
　　在最后一页，是一幅未完成的画。画面上，穿着律师袍的谢琦文和那个警服背影，一左一右，牵着中间一个眼睛弯成月牙的女孩的手。画的背景，是一片灿烂盛开的向日葵花田。
　　画的下面，有一行歪歪扭扭、却努力写工整的字：
　　【我希望，哥哥和琦文姐姐，能一直在一起，像向日葵一样，永远向着光。】
　　—— 你们的小太阳，沉眠。
　　“沉……眠……？”
　　谢琦文念出这个名字的瞬间，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响！所有的记忆碎片疯狂涌动、拼合！那个女孩的名字！沉眠！沉警官的妹妹！她一直想要守护的……小太阳！
　　周尉也如遭雷击，他看着那个名字，看着那些画，看着那个警服背影……破碎的记忆之墙轰然倒塌！他想起来了！那个总是默默守护在沉眠身边、眼神锐利却对他格外包容的沉警官……沉爀执！
　　他猛地转头，看向站在门口，逆着光，身影挺拔而沉默的U。
　　U……沉爀执……
　　仿佛感应到他的目光，U——或者说，沉爀执——缓缓抬起头，对上了周尉震惊而复杂的视线。他那双一直伪装成墨黑的眼眸，此刻再也无法掩饰，深处那熔金色的光芒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炽热、痛苦、以及一种跨越了生死与轮回的、深沉如海的眷恋，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什么都没有说，但那一眼，已诉尽千言万语。
　　就在这时，整个医院场景开始剧烈晃动，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安全区”即将崩溃，外面那些嫉妒的残响发出更加狂躁的咆哮。
　　沉爀执（U）迅速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重新变回那个冷静自持的“U”，沉声道：“场景要崩塌了！走！”
　　他率先冲向开始变得透明的墙壁，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散发着微弱白光的符纹——那是检察官权限的体现！他强行在混乱的能量场中撕开了一条暂时的通道！
　　“跟上！”周尉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拉住还沉浸在巨大冲击中的谢琦文，紧随其后。泠烛、烬言带着弥珀也立刻跟上。
　　在他们冲出通道的最后一刻，周尉回头，看了一眼那间即将消散的病房。他看到那本素描本在虚化中燃烧起来，而画面上那个“沉眠”的名字，如同烙印般，深深地刻入了他的心底。
　　通道在他们身后闭合，将医院的场景和那些嫉妒的嘶吼彻底隔绝。
　　他们回到了相对稳定的肉质管道中，暂时安全了。
　　但每个人的内心，都已天翻地覆。
　　谢琦文知道了女孩完整的名字和最后的心愿。
　　周尉找回了关于沉眠和沉爀执的关键记忆。
　　而那个代号U的男人，他的真实身份，在周尉面前，已经昭然若揭。
　　沉默在众人之间蔓延，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沉重，也都要……暗流涌动。
　　周尉的目光，久久地落在沉爀执（U）的背影上，复杂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