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相逢》四时风月

2、选择

　　午后的阳光透过纱帘，在客厅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

　　“我不答应！”

　　“那你说，去哪儿？”

　　“复读也好，随便找个学校念也好，就是不准去什么音乐学院！”林国栋按捺心头火气沉声道。

　　“凭什么！”孟秋的嗓门扬了起来：“三月我带呦呦去申城艺考，这么多考生，她专业排名前二十，有这个天赋为什么不让她去！

　　反正她成绩也就这样了，复读一年也还是这样，我劝你也别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指望，再怎么说申城音乐学院可是正经一本。”

　　“那也不能去学那些下九流！”林国栋一掌重重拍在桌上：“我太爷爷是秀才，林家祖上还出过知府！结果孙女去卖艺？难怪我说年初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你给我说回老家吃酒，原来是偷摸带她去艺考了。”

　　“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孟秋撇嘴：“再说了当初她要学古筝也同意的，她那古筝老师不还是你托关系帮她挑来的……”

　　林国栋打断：“在家里弹是陶冶情操，出去弹就是戏子卖笑！”

　　“你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

　　“现在嫌我话说得难听，等以后遇到事了你就知道了。”林国栋语气稍缓但依旧沉重：“我们家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无权无势，以后她要是遇到事了，拿什么去庇佑她。”林国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那你说！呦呦这分数除了去艺校，还能上什么好学校？你说！”

　　“她成绩不好，都是你给惯的！要电脑买电脑，要手机买手机，高中关键时期还纵容她花时间练琴！成绩能好吗？”林国栋的怒火再次被点燃，他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坐在沙发上当自己透明人的林呦呦：“对门家的姑娘，每天不是写作业就是看书，你瞅瞅她，一天不是玩电脑就是玩手机！”

　　林呦呦鼓着包子脸缩了缩脖子，把脸埋进抱枕里，只露出一双大眼睛无辜地眨巴。

　　“你就只能看到她玩手机，她练字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呢？她练琴的时候你怎么不夸呢！”

　　“练字本来就是应该的，练琴不是她自己要学的吗？我又没让她学！”

　　……

　　争吵声在客厅回荡，作为话题中心的林呦呦宛如旁观者般抱着抱枕看着父母你来我往。

　　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景，每一次家里要做什么大决定的时候都要经过这样一番“激烈讨论”，反正无论争吵得有多凶，最后都会找到一个方式和解。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好友赵晓晞的消息：“别忘了今天有约，老地方见。”

　　林呦呦这才发现自己差点忘了和闺蜜有约，连忙起身往外跑：“我出门了。”

　　关门声将争吵声截断，楼道里的凉意扑面而来，林呦呦蹦跳着下楼梯，脚步轻快的模样，似乎家中父母的争吵和并不理想的分数对她并无半分影响。

　　下午三点的阳光透过奶茶店的落地窗，在木质桌面上洒下一片暖黄，空气里弥漫着奶茶的甜香和隐约的烘焙气味。

　　林呦呦咬着勺子，眼神有些飘忽，显然心不在焉。

　　“喂！喂！”赵晓晞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指甲上还贴着星星点点的闪片：“回神了！”

　　林呦呦猛地回过神来，眨了眨眼：“什么？”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赵晓晞收回手，托着腮，一副审问的架势：“我不相信你是因为志愿的问题。”

　　“想梦里的事。”

　　“梦里的事？”

　　“我今天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场景连贯、完整、清晰，特别真实。”

　　“梦到什么了？”林呦呦的另一个好友温知夏凑近了些，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

　　“梦到一对穿古装的男女被追杀……后来不知道从哪射出来一支冷箭，直直钉在了那男人的胸口，就是这个位置。”

　　林呦呦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自己左胸上方比划了一下，“我醒来的时候，这里，很痛。”

　　“哇去！这么刺-激！”温知夏吸了一口奶茶，珍珠咕噜噜地往上跑。

　　“你这是觉醒前世的记忆了吗？”赵晓晞顿时来了兴致，脑洞大开：“没想到，你前世竟然是个男的！”

　　林呦呦被赵晓晞夸张的模样逗笑：“那我肯定超帅的。”

　　一阵笑闹过后，话题重新回到正轨。

　　“所以，你们都决定好自己报哪个学校了吗？”赵晓晞用勺子搅动着碗底的芋圆，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

　　“我报黔北医科大学护理系。”温知夏先道。

　　“啊？就在这啊？”赵晓晞有些错愕：“你分数不是挺高的吗？”

　　温知夏耸了耸肩：“没办法啊，我恋家嘛。黔北医大离我家就一个小时车程，还有直达公交，算上转车也就俩小时。住校的话周末都能回。去外地的话得待上好几个月才回一次家，我受不了。”

　　“那我可以和你一起诶！”林呦呦眼睛一亮，立刻举手。

　　赵晓晞和温知夏同时看向她，眼神诧异，异口同声：“你不是要去申城音乐学院嘛？”“你的艺考不是过了吗？”

　　林呦呦舔了舔嘴角残留的冰淇淋：“我爸为人古板你们也是知道的，今天知道我老妈偷偷带我去艺考，发了好大的火，还说吹拉弹唱都是下九流，不准我去。”

　　“那你都不争取一下吗？”赵晓晞问。

　　“哎呀，反正我也不是非要去不可。”林呦呦无所谓道：“艺考是古筝老师向我妈建议的，我其实也没有很想把这个当职业，只是单纯喜欢，去艺考也只是因为我这个成绩确实上不了什么好学校。”

　　“啧。”赵晓晞舀了一勺芋圆口中咀嚼：“要是我有你这天赋，我撒泼打滚都要去，搞不好以后还能进娱乐圈搞一番大事业呢。”

　　“我只想当一只咸鱼。”林呦呦双手一摊：“咸鱼的人生，从随波逐流开始。”

　　“我也是。”温知夏说：“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衣食无忧。”

　　赵晓晞眼神斜觑两个没出息的好友：“我不想平庸地度过我这一生，总想搞点大事。就算搞不了大事，我也希望未来我能月入十万。”才斗志昂扬地说完，赵晓晞又突然泄气：“但具体要干啥还没想好，所以我得先做做梦。”

　　林呦呦：“开店吗？”

　　赵晓晞：“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开店，至少现在的我还没有信心能把一些事做好，所以还是先踏实读书，然后再放手一搏。”

　　温知夏：“你确定你缺的是信心而不是钱？”

　　林呦呦：“我听说可以贷款，但是风险太大，失败了还得还钱。”

　　赵晓晞：“不扛风险怎么能成大事。”

　　林呦呦：“我自认没有那个智商，所以我选择当咸鱼。”

　　温知夏：“附议。”

　　赵晓晞：“我打算做大事之前先去蹦极，蹦完了我就有勇气搞事情了。”

　　林呦呦：“是因为多了跳楼的勇气吗？”

　　赵晓晞立马作势要‘掐’林呦呦的脖子：“……你会说话吗？你还是我闺蜜吗？”

　　林呦呦立马抱住赵晓晞的手臂，笑嘻嘻地蹭了蹭：“我错了我错了。”

　　温知夏：“话说回来，你还没说你要去哪儿上学？”

　　赵晓晞：“我想报南广工业大学，服装设计系。”

　　“这么远！”林呦呦同时惊呼。

　　“我还是想去外面看看。”赵晓晞吐槽道：“这山山水水的我真是看得够够的了。”

　　窗外车水马龙，行人匆匆，三个少女的笑声再一次淹没了奶茶店的背景音乐。

　　聊累了，气氛短暂地安静下来。

　　阳光西斜，在桌面上拉出长长的光影。

　　温知夏翻着手机：“话说，晚上我们吃什么？这边新开了家烤鱼，据说不错。”

　　“我不行，我得回家吃。”林呦呦叹了口气。

　　赵晓晞惊讶地瞪大眼睛：“不是吧呦呦？这都毕业了，我们都算成年人了唉！你还有门禁啊？”

　　林呦呦无奈地说：“没办法啊，你们也知道，我爸在管我管得严。”

　　“行吧行吧，乖宝宝。”赵晓晞笑着揉揉她的头发：“以后再约。”

　　傍晚时分，日头西斜，灼热了一天的暑气还未完全散去，空气中弥漫着路边草木蒸腾出的温热气息。

　　与好友告别后，林呦呦慢悠悠地晃到小区门口。

　　“呦呦！”

　　林呦呦回头，看到妈妈提着蔬菜和一条鱼走了过来，旁边还跟着邻居王阿姨和她的女儿纪溪婷。

　　纪溪婷和林呦呦同校不同班，也是今年高考，只不过，两人关系并不亲昵，形同陌路。

　　“妈妈，王阿姨。”林呦呦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孟秋扬了扬手里的袋子，笑着问道：“妈今天买了鱼，你是想吃芹菜烧鱼还是想煮鱼汤？”

　　“芹菜烧鱼。”林呦呦说着从母亲手中接过袋子。

　　王金目光扫过林呦呦，笑呵呵道：“哟，又是鱼又是肉，看来你们家呦呦考得不错。”

　　“也就这样。”孟秋的笑容淡了些：“她呀，心思从来不在学习上。”

　　接着又顺势客套回问：“你们家婷婷呢？”

　　王金的声音不自觉地抬高了几分：“六百五，上个985是稳了，这孩子自己争气，总算是没白费这些年我和她爸的辛苦。”说着，她亲昵地拍了拍女儿的胳膊。

　　纪溪婷配合地微微抿嘴笑了笑，眼神里带着一种克制的自得。

　　但在对上林呦呦的目光时，眉梢一挑，克制在瞬间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得意。

　　林呦呦眨了眨眼，无视掉纪溪婷的炫耀。

　　两个大人一边寒暄一边往前走。

　　两个小姑娘默默跟在后面不发一语。

　　一行人走进单元门，爬上三楼，一左一右，各自掏出钥匙。

　　“回头聊啊孟姐。”

　　“哎，好。”

　　门“咔哒”一声关上，王金换上了不屑的神情，把菜袋往地上一放，声音也失去了刚才的热络：“成绩不怎么样，吃得倒是挺好。要是我们家溪婷考出这种成绩，连晚饭都别想吃！”

　　纪溪婷沉默地换着鞋，听着母亲对对门的评价，只是沉默。

　　她转头看向紧闭的防盗门，想象着两扇门后的温馨，眼里闪过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羡慕。

　　饭菜的香气弥漫开来，桌上摆着三菜一汤，正中就是林呦呦最爱的芹菜烧鱼。

　　“吃饭了。”孟秋解下围裙，招呼着。

　　父女二人到餐桌旁坐下。

　　气氛还略微有些沉闷，但已不像中午那般拔弩箭张。

　　“我回来的时候买了西瓜，放在冰箱里，一会吃完饭记得切了。”林国栋先开口打破了安静的氛围。

　　“嗯。”孟秋应了一声，夹了块鱼肚子的肉放在林呦呦的碗里。

　　林呦呦扒拉着米饭：“爸，我想去读黔北医大的护理系。”

　　“学苑城那个？”

　　“嗯。”林呦呦埋头继续扒饭，不敢抬头。

　　“随你。”

　　孟秋叹了口气，语气复杂：“这么多考生，她考了前二十名呢，可惜了了。”

　　“有什么可惜的，我看学医就挺好了，以后毕业了好找工作。”林国栋道：“学校离家近，周末还能回来吃饭。”

　　孟秋没再说话，又给林呦呦碗里又夹了一大块鱼：“反正以后的路是你自己走，别后悔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