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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爆发 ...

  •   拂晓时分,在D区联合基地巨大的停机坪上,钢铁森林在微光中苏醒。
      晨光吝啬地涂抹着冰冷的装甲外壳,空气里弥漫着铁锈、机油和陈腐的硝烟味,混合着一丝清冽到刺骨的寒意。
      巨大的探照灯柱刺破稀薄的晨雾,如同光之牢笼,将整片区域笼罩在一种压抑而亢奋的氛围中。
      钢铁洪流正在集结,3194名来自各个区域的联合侦察纵队队员,如同沉默的钢铁雕像,在指定区域肃立。他们身上的制式作战服在微光里呈现出冰冷的深灰,外骨骼关节闪烁着暗哑的金属光泽。
      庞大的武装直升机群匍匐在地,如同沉睡的钢铁巨兽,引擎低沉的预热轰鸣在空旷的停机坪上滚荡,震得脚下坚硬的混凝土地面都在微微颤抖。
      那声音不是单一的嘶吼,而是千百头巨兽在喉咙深处酝酿的咆哮,汇成一股令人心悸的低频音浪,冲击着每一个人的耳膜和神经。
      天敬贞、沙锦和柳开江的身影出现在其中一架涂装着狰狞鹰隼标志的直升机旁。天敬贞身姿笔挺如标枪,冷硬的面部线条在探照灯的光晕下显得格外分明,眼神锐利如冰锥,扫过周围的环境,带着一种天然的审视与威压。
      沙锦则显得有些散漫,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玩味弧度,手里习惯性地转动着一支笔,目光饶有兴致地四处逡巡,仿佛即将开始的不是一场生死任务,而是一场有趣的郊游。
      柳开江一如既往,如同最坚固的阴影,沉默地跟在天敬贞侧后方半步的位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
      他们抓住绳索,动作利落地攀上机舱。舱内空间逼仄,弥漫着浓重的金属和润滑油的味道。
      长条形的金属座椅冰冷坚硬。天敬贞率先坐下,柳开江习惯性地紧随其后,占据了紧挨着他的位置,动作自然得如同呼吸。
      沙锦则一屁股坐在两人对面,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个来回,嘴角那抹弧度瞬间扩大,变得促狭而生动。 “哟呵!”沙锦的声音在引擎的轰鸣中依旧清晰,带着夸张的感叹,“瞧瞧这位置选的!天哥,嫂子,这默契,啧啧啧,真是没谁了!连坐个飞机都要黏一块儿,嫂子都没这么贴心吧?”他故意把“嫂子”两个字咬得又重又长,尾音拖得老高,眼神里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戏谑。
      舱内其他几名队员显然早已习惯沙锦的做派,闻言只是眼观鼻鼻观心,要么低头检查装备,要么盯着舱壁,全当没听见。
      天敬贞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沙锦只是空气里的一粒微尘,只是下颌的线条绷得更紧了些,周身散发出的冷气几乎让舱内的温度又下降了几度。
      柳开江则像是完全隔绝了外界的声音,目光落在自己交叉放在腿上的双手上,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安静的阴影,纹丝不动,连呼吸的节奏都没有丝毫改变。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屏障。
      沙锦毫不在意冷场,兴致勃勃地继续拱火,“嫂子,跟紧点没错!咱们天哥可是块香饽饽,战场上眼热的人多了去了,你这‘贴身护卫’的活儿干得好!这叫啥?这叫夫妻同心,其利断金!默契度直接拉满!”他一边说,一边还用手指夸张地比划着,仿佛在描绘一幅完美的和谐图景。
      回应他的只有直升机旋翼骤然加剧的咆哮。巨大的机体猛地一震,沉重的起落架离地。失重感瞬间攫住所有人。
      透过狭小的舷窗,联合基地庞大的钢铁轮廓迅速下沉、缩小,变成灰色平原上的一片冰冷几何体。紧接着,D区那令人绝望的广袤荒原便扑面而来。
      大地在脚下延展,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毫无生机的灰黄。巨大的地裂如同丑陋的疤痕,纵横交错,深不见底,吞噬着本就稀薄的光线。
      废弃的城镇残骸如同巨兽的骨骸,在荒原上零星散布,扭曲变形的金属框架在晨光中反射出冰冷死寂的光。
      稀疏的植被呈现出不祥的墨绿或灰黑,形态扭曲怪异,仿佛在痛苦中挣扎凝固。偶尔能看到远处地平线上翻滚着诡异的、色彩浑浊的雾气,或是几道不祥的紫红色闪电无声撕裂铅灰色的天空。整个世界仿佛一个巨大而濒死的伤口。
      机群如同迁徙的钢铁猛禽,低吼着掠过这片死寂的大地,飞向地图上标注的第一个低感染区,一个代号“铁锈谷”的废弃工业区边缘。
      舱内只剩下引擎的轰鸣和气流摩擦机体的尖啸,以及一种无形的、随着窗外景象不断加深的凝重。
      “高度200,接近目标空域。准备索降!”驾驶员冷硬的指令通过通讯器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机舱内的气氛瞬间绷紧到极致。所有嬉笑、调侃都消失了,只剩下金属碰撞的轻响、快速检查武器的“咔哒”声,以及拉下头盔面罩的摩擦声。
      沙锦也收敛了笑容,眼神变得锐利如鹰,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他那把特制的高分子复合材料球拍的握柄。
      天敬贞站起身,目光扫过舱内所有队员,无需言语,那眼神本身就是一道无声的命令。柳开江沉默地跟随着他,动作流畅地检查了一遍腰间那把狭长的净化战刀,刀鞘上冰冷的金属光泽一闪而逝。
      沉重的舱门猛地向两侧滑开!狂暴的气流瞬间倒灌进来,发出刺耳的尖啸,带着荒原特有的尘土和腐朽气味,猛烈地撕扯着每个人的身体。
      下方,是一片被巨大废弃管道和坍塌厂房骨架包围的开阔地,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锈色尘土和顽强滋生的、形态扭曲的低矮植被,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暗绿。
      “下!”天敬贞的命令短促有力,如同出膛的子弹。队员们没有丝毫犹豫,抓住垂落的速降索,一个接一个如同下饺子般跃入狂风中。绳索在滑轮上高速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嘶嘶”声。
      人影在气流中剧烈摆动,迅速下降,很快就在下方指定区域落地,翻滚卸力,随即依托着废弃的管道和混凝土块,快速建立起稳固的环形防御阵型。动作迅捷、精准、高效,如同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在展开。
      天敬贞、沙锦、柳开江最后跃出机舱。天敬贞落地时屈膝缓冲,动作沉稳如山。沙锦落地后顺势一个翻滚,动作带着他一贯的轻巧。柳开江则如同羽毛般轻盈落地,几乎没有溅起半点尘埃。三人迅速占据阵型中核心的三个点位。
      “通讯测试,1号位,天敬贞,清晰。”天敬贞的声音透过头盔内置通讯器传出,冷静平稳。
      “2号位,沙锦,清晰!这风可真他妈大!”沙锦的声音带着点喘。
      “3号位,柳开江,清晰。”柳开江的声音低沉,几乎淹没在风噪里。
      ...
      “空中支援就位,随时响应。”直升机驾驶员的声音加入频道。
      天敬贞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迅速扫过前方被巨大管道阴影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厂区:“行动开始!目标:清理视野内所有病化目标,向第一个坐标点推进!”
      初期推进出乎意料地顺利。这片区域的感染值确实很低,威胁主要来自一些变异的、具有微弱攻击性的藤蔓植物和类似巨大甲虫的低级病化生物。
      藤蔓如同缓慢蠕动的蛇,试图缠绕靠近的队员靴子,被轻易斩断,断口流出腥臭的绿色黏液。那些甲虫外壳坚硬,移动迟缓,喷射的腐蚀液也被队员们灵活闪避,随即被精准的点射打穿核心。
      “左翼!酸雨云!范围小,移动快!”通讯器里传来一名队员急促的预警。只见一小团翻滚着黄绿色浑浊液体的低矮云团,如同有生命的毒瘴,正快速飘向队伍左翼。
      几乎在预警发出的同时,高空中盘旋的武装直升机下方挂载的净化射线炮口亮起刺目的蓝白色光芒。
      “滋——轰!”一道粗大的净化光束精准地贯穿云团!黄绿色的毒云如同被投入滚烫烙铁的冰块,发出刺耳的“滋滋”声,瞬间汽化、消散,只在空气中留下一股刺鼻的硫磺和臭氧混合的怪异气味。
      几滴未来得及蒸发的酸液落在下方锈蚀的管道上,立刻腾起一小股白烟,蚀出几个小坑,但已无法构成威胁。
      队伍士气为之一振,推进速度加快,废墟在脚下延伸。废弃的传送带、巨大的齿轮残骸、锈迹斑斑的阀门...工业文明的遗骸无声诉说着荒凉。
      就在队伍即将穿过一片由倒塌厂房形成的狭窄通道时,天敬贞左手腕上的多功能作战手表突然发出前所未有的、极其尖锐的蜂鸣警报!
      猩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屏幕上代表地下感染浓度的曲线如同垂死者的心电图般陡然拔升至刺眼的深红峰值!
      “警告!超高浓度感染源!地下!深度...”冰冷的电子合成音急促播报,但后半句被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彻底淹没!
      轰隆隆——!!!
      众人前方十几米处,坚实的大地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从内部狠狠撕裂、拱起!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漫天激射的泥土碎石,无数狰狞扭曲的植物破土而出!
      粗壮如巨蟒的绞杀藤,表面布满倒刺,如同活物般疯狂扭动抽打;喷射着密集毒刺的荆棘丛,每一根尖刺都闪烁着幽绿的寒光;散发着浓烈腐蚀性孢子的巨大肉食花,花瓣如同蠕动的嘴唇,内里是布满粘液的锯齿;还有覆盖着硬化瘤节、挥舞着沉重枝条的巨树状怪物...地狱的植被在瞬间降临!
      它们带着最原始的疯狂和嗜血,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食人鱼群,嘶吼着扑向离它们最近的队员!
      “稳住阵型!”天敬贞的怒吼在混乱的爆炸声和怪物的嘶鸣中炸响,冷冽如极地寒风。
      但冲击来得太猛烈、太突然。最前方的几名队员猝不及防,瞬间被狂暴的藤蔓缠住小腿猛地拖倒,或是被密集的毒刺逼得狼狈翻滚,严密的环形防御阵型如同脆弱的纸壳般被撕开数道裂口。
      惊呼声、怒吼声、武器开火的爆鸣声、怪物枝条抽打地面的沉闷撞击声...瞬间交织成一片死亡的狂乱交响。
      千钧一发。
      就在这毁灭的浪潮即将吞噬前沿队员的刹那,天敬贞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瞬间穿透混乱的烟尘和飞舞的藤蔓,精准地钉在几步之外的柳开江脸上!
      没有言语,没有手势,仅仅只是一个眼神的交汇,如同两道高速运行的冰冷数据流在瞬间完成了对接!
      柳开江那沉寂如古井的眼底,骤然掠过一丝极淡却锋利无匹的寒芒。
      默契在万分之一秒内铸成!
      “沙锦!”天敬贞的声音撕裂混乱,带着斩钉截铁的决断,“指挥接应!火力掩护!其他人稳住阵脚!我和柳开江主攻!”
      命令下达的瞬间,两道身影已如离弦之箭,悍然射入那片疯狂舞动的植物地狱!一黑一银,如同两道撕裂混沌的闪电!
      天敬贞的身影快得拉出残影,他手中那把线条冷硬的净化步枪如同他意志的延伸,每一次点射都伴随着一声短促而致命的爆鸣。
      子弹拖曳着细微的蓝白色净化光痕,精准地钻入绞杀藤的核心节点、肉食花的花蕊深处、荆棘丛的能量根瘤。被击中的目标瞬间僵直,伤口处发出“嗤嗤”的灼烧声,冒出刺鼻的白烟,疯狂的动作立刻迟滞下来。
      他另一只手中的大口径净化手枪则如同毒蛇的信子,在近距离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连续速射,“砰砰砰”的爆响如同死神的鼓点,将那些从刁钻角度弹射过来、试图缠绕他脚踝或手臂的细小藤蔓、毒刺凌空打爆、灼烧成灰烬!
      他的步伐诡谲莫测,在无数挥舞的藤蔓和抽打的枝条缝隙中高速穿梭、折返、腾挪,每一次移动都精准地预判着柳开江的走位轨迹,步枪的枪口如同拥有生命,总能在柳开江的刀光掠过之前或之后,将那些试图从侧面、后方偷袭柳开江的致命攻击提前扼杀,他成了柳开江背后最坚不可摧的移动壁垒。
      而柳开江,则彻底化身为一道舞动的银色风暴。他手中的狭长战刀发出清越的龙吟,刀光不再是单纯的劈砍,而是化为一片流动的、致命的液态水银。
      刀锋过处,空气被撕裂,发出尖锐的厉啸。他的身法更是鬼魅到了极致。没有大开大合的闪避,只有一次次间不容发的、违背人体极限的细微偏转、滑步、侧身、甚至如同无骨般扭曲。
      粗壮的绞杀藤带着恶风贴着他的鼻尖扫过,毒刺荆棘的攒射擦着他的作战服掠过,肉食花喷吐的腐蚀孢子云被他旋身带起的气流卷散。
      他仿佛在刀尖上起舞,在死亡风暴的缝隙中穿行,片叶不沾身。
      他的刀,每一次挥出都带着撕裂一切的决绝,精准地斩断藤蔓的能量输送节点,削飞荆棘的喷射口,劈开肉食花的锯齿瓣膜。刀锋上附着的净化素在切割的瞬间激活,蓝白色的净化电弧在污秽的植物汁液中跳跃、蔓延,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将那些具有再生能力的伤口强行烧焦封闭!
      更令人震撼的是,他并非一味强攻,而是如同最高明的猎手,主动将那些最难缠的、行动最为迅捷的、核心弱点被层层保护的核心目标,以精妙绝伦的身法和刀势,逼迫、引诱着暴露在天敬贞步枪的最佳射击角度之下。
      他的刀光,仿佛在为天敬贞的子弹铺设一条通往毁灭的坦途。
      刀锋与弹雨,在这一刻奏响了完美无缺的杀戮交响!
      三分钟!仅仅三分钟!
      那片如同地狱花园般疯狂滋长的恐怖植物群,彻底化为满地狼藉!断裂的藤蔓如同死蛇般无力地抽搐,破碎的花瓣和荆棘散落一地,流淌着腥臭的汁液,被净化电弧灼烧过的伤口处冒着缕缕刺鼻的白烟。
      喧嚣的战场陡然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只有风吹过废墟空洞的呜咽,以及队员们粗重而压抑的喘息。
      震撼如同实质的电流,击穿了每一个目睹者的神经。无论是A区的老兵,还是其他区补充进来的队员,所有人都僵在原地,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两个并肩立于狼藉中心的身影上。
      天敬贞缓缓放下枪口,一缕硝烟从枪管逸散。柳开江手腕轻抖,甩落刀刃上最后几滴粘稠的污液,长刀“锵”一声轻吟归鞘,动作流畅得不带一丝烟火气。
      刚才那场华丽、高效、精确到令人窒息的配合,如同一场精心编排的死亡之舞,其力量与美感的完美结合,已超出了所有人对“战斗”二字的认知极限。
      死寂之中,沙锦那标志性的、带着夸张惊叹的嗓门猛地响起,瞬间打破了沉默,“我操!看见没!都看见没!什么叫‘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什么叫‘天作之合’!这默契!这配合!没个十年八年的‘深入磨合’,能练出来?做梦去吧!”他一边大声嚷嚷,一边还用力拍着旁边一个目瞪口呆的新队员的肩膀,“兄弟,开眼了吧?这就是咱们A区的‘天柳’组合!行走的教科书!活着的传奇!”
      他那句“十年八年深入磨合”和“夫妻同心”的调侃,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配合着刚才那场震撼灵魂的表演,瞬间在无数队员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一道道目光在天敬贞和柳开江之间来回逡巡,惊愕、震撼、难以置信,最终都悄然沉淀为一种近乎盲目的信服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带着点兴奋的八卦意味。
      “天柳CP”的种子,在这一刻,被沙锦用最响亮的方式,深深种进了这片被死亡浸染过的土地。
      队伍在短暂的震撼和沙锦的插科打诨中迅速重整。队员们快速清理战场,检查装备,处理轻伤,气氛因刚才的完美配合而带上了一丝劫后余生的轻松,推进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废弃工业区的轮廓逐渐被甩在身后,前方是一片相对开阔、但植被形态愈发扭曲怪异的谷地。
      阳光艰难地穿透稀薄的云层,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植物腐败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腥气息。
      柳开江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习惯性地扫视着前方稀疏却形态狰狞的病化灌木丛。突然,他的视线如同被无形的冰锥刺中,猛地定格在前方一片地势略高的缓坡上。
      那里的树木...截然不同。
      它们稀疏地矗立着,树干并非寻常的灰黑或病态的墨绿,而是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仿佛凝固了无数岁月的暗红。那红色深沉粘稠,如同干涸、氧化后的血浆,在斑驳的光线下泛着一种污浊的油光。
      树皮并非粗糙的纹理,而是大片大片地开裂、翻卷,露出底下更深、更接近黑色的木质,那裂口边缘参差不齐,酷似干涸龟裂的巨大伤口,甚至能看到里面如同腐烂肌肉般的纤维组织。扭曲虬结的枝丫肆意伸展,尖端锐利如染血的骨爪,贪婪地抓向灰蒙蒙的天空。
      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铁锈、腐败血浆和某种陈年墓穴气息的味道,如同有形的粘稠物质,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就扑面而来,狠狠攥住了柳开江的呼吸。
      “血竭!!!”
      这两个字,如同两颗烧红的子弹,带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滚烫冲击力,瞬间贯穿了柳开江所有的理智堤防,时间在眼前轰然崩塌。
      轰!
      记忆的闸门被狂暴地撞开,几年前那片同样暗红如血的恐怖树林!母亲被粗如巨蟒的藤蔓瞬间绞碎前那绝望的眼神!父亲将他狠狠推开时,那根贯穿了父亲胸膛的、滴着粘稠暗红汁液的尖锐树枝!温热的、带着父亲最后体温的鲜血,如同滚烫的雨点,狠狠溅了他满脸满身!那粘稠的、带着生命最后腥甜的铁锈味...父亲倒下的身体...母亲最后破碎的呼唤...
      震惊!悔恨!为什么没能保护住自己的父母?!不甘!仇人就在眼前!还有那积压了无数个日夜、早已浸透骨髓、此刻被彻底引爆的滔天愤怒!
      所有的情绪,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岩浆,带着毁灭一切的狂暴力量,瞬间冲垮了所有束缚的堤坝!
      柳开江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甚至有些沉寂的眼眸,在万分之一秒内被彻底染成一片骇人的、几乎要滴出血来的赤红!瞳孔收缩成两个针尖大小的、充满纯粹毁灭欲望的黑点!
      “呃啊——!!!”
      一声完全不似人类喉咙所能发出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暴怒的嘶吼,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咆哮,猛地撕裂了谷地的死寂!
      一股冰冷刺骨、粘稠如有实质的恐怖杀意,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寒潮,以柳开江为中心轰然爆发!瞬间席卷了方圆数十米!离他最近的几名队员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胸口,脸色煞白,踉跄着后退,几乎窒息!
      下一秒,那道银灰色的身影已化作一道被地狱业火点燃的复仇凶灵!超越了人类视觉捕捉的极限!
      他完全无视了严密的阵型,无视了任何战术指令,无视了身边的一切!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孤身一人,朝着那片散发着血亲死亡气息的暗红树林,狂飙突进!
      “柳开江!回来!保持阵型!”天敬贞的厉吼第一次带上了无可抑制的惊骇和焦急,声音都变了调。
      沙锦猛地啐了一口,脸上那惯常的玩世不恭彻底消失,只剩下凝重和一丝“果然如此”的复杂,“操!还是碰上了!”
      柳开江的身影已如炮弹般狠狠撞入那片暗红色的死亡之林!
      整片血竭林仿佛被他的杀意瞬间惊醒!巨大的、覆盖着暗红瘤节的枝条如同巨人的手臂,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狠狠砸落!无数带着倒刺的藤蔓如同毒蛇出洞,从四面八方弹射缠绕!
      那些形似巨口的树洞猛地张开,喷吐出大团带着强烈腐蚀性的腥臭粘液!地面下,更多扭曲的根系破土而出,如同地狱伸出的鬼爪,试图抓向他的脚踝!
      然而,此刻的柳开江,剑法已彻底抛弃了平日的精准、高效、章法森严。
      他的刀,只剩下最原始、最野蛮、最狂暴的毁灭意志!
      “杀——!杀光它们!!!”
      嘶哑的咆哮伴随着刀锋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的长刀不再是切割的银光,而是化作了狂乱奔涌的闪电风暴!每一次劈砍都倾注了全身的力量,带着一种要将大地都劈开的决绝!动作大开大阖,毫无技巧,只有纯粹的力量宣泄!
      刀锋狠狠斩在一根粗如成人腰身的暗红树干上!沉闷如雷的巨响炸开!坚韧无比的木质在骇人的力量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深深凹陷下去,随即崩裂!暗红粘稠如血的汁液混合着木屑碎片如同喷泉般狂飙四溅!
      紧接着,又是势大力沉的第二刀、第三刀!刀光狂乱地闪耀,如同银色的恶龙在暗红血海中翻腾肆虐!粗壮的树干被硬生生砍断、劈碎!坚韧的藤蔓在刀锋下寸寸断裂,污血般的汁液喷洒如雨!
      更令人灵魂颤栗的是他的身法!在如此狂暴的攻击浪潮中,在无数致命的枝条、藤蔓、粘液和根须的围剿下,他竟能如同没有实形的鬼魅幽灵!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折叠、滑步、腾挪!巨大的枝条擦着他的后背砸落,将地面轰出一个深坑!
      喷射的腐蚀粘液被他一个极限的后仰铁板桥避开,腥臭的液体擦着鼻尖飞过,落在后方的石头上腾起刺鼻的白烟!弹射的藤蔓缠绕上的只有他高速移动留下的残影!
      他的动作完全违背了人体结构,却又带着一种诡异到极致的流畅和精准,仿佛杀戮的本能已彻底接管了他的身体!
      纯粹的、冰冷的、暴戾的毁灭杀意,如同有形的地狱之火,从他身上猛烈升腾、扩散!那气息冰冷刺骨,粘稠得如同实质的血液,带着最原始的、对一切生灵的憎恶和毁灭欲望!
      方圆百米之内,所有队员都感到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冰冷寒意,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呼吸困难,血液几乎冻结!连那些疯狂攻击的病化植物,似乎都在那恐怖的杀意下出现了一瞬间的迟滞!
      这气息,远比任何已知的病化异物更加纯粹,更加令人绝望!这不再是人类战士,而是从炼狱最深处的血池中爬出的、只为复仇和毁灭而生的杀神!
      这场狂暴的杀戮风暴持续了大约十分钟。当最后一道饱含着无尽恨意的刀光,如同坠落的银色彗星般狠狠劈落。
      咔嚓...轰隆!
      最后一棵最为粗壮高大的血竭树,主干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深痕,终于在令人头皮发麻的断裂呻吟声中,彻底崩碎、倒塌!巨大的残骸砸在地上,掀起一片混合着暗红汁液和泥土的烟尘。
      刀光骤然消失。
      那道银灰色的身影,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猛地停滞下来。
      他独自一人,矗立在一片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狼藉之上。脚下,是数十棵血竭树被彻底肢解的残骸。粗大的树干被劈开、斩断,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巨骨;破碎的枝丫和藤蔓如同被撕烂的血管经络,散落得到处都是。
      暗红色的汁液,粘稠、腥臭、如同腐败凝固的血液肆意流淌,浸透了每一寸泥土,汇聚成一条条令人作呕的、散发着浓烈腥甜与腐朽气息的暗红溪流。
      空气中那股混合了铁锈、腐烂和血腥的味道,浓烈到几乎化为实体,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令人窒息欲呕。
      柳开江微微低着头,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像是破损的风箱在拉动,胸膛剧烈起伏。握着狭长战刀的手因为过度用力,指关节绷得死白,透过被暗红污血浸透的作战手套,清晰可见,并且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那身银灰色的作战服早已被粘稠的暗红汁液彻底浸透,紧贴着他精悍而紧绷的身躯,勾勒出每一块贲张肌肉的轮廓。
      初升的朝阳,在这一刻恰好攀上谷地的边缘,金红色的光芒斜斜地照射过来,穿透稀疏的尘埃,恰好落在他染血的身影上。
      光芒为他勾勒出一道刺目而冰冷的金边,将他整个人映照得如同刚从血海中沐浴而出,又踏着尸山降临人间的远古杀神。
      浓烈到化不开的、混合着血腥与暴戾的压迫感,如同无形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目睹者的心头,带来窒息般的恐惧和一种...近乎亵渎的恐怖美感。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整片区域。只有风卷过血腥的呜咽,以及柳开江那沉重如鼓的喘息。
      这死寂,仅仅持续了不到半分钟。
      柳开江剧烈起伏的胸膛非但没有平复,反而如同被狂风鼓动的破帆,起伏得更加剧烈!心脏在胸腔内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撞击着肋骨,仿佛要破膛而出!
      他充血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脚下那片被他亲手制造出来的、浸满“仇敌之血”的狼藉之地。那暗红的汁液,那破碎的残骸...非但没有浇灭他心中的业火,反而像是滚烫的岩浆倒入了滚油!
      父母惨死的景象非但没有模糊,反而在眼前变得无比清晰,母亲被绞碎时飞溅的血肉,父亲胸膛被贯穿时那痛苦而坚毅的眼神,那温热的血溅在脸上的触感...所有的痛苦、悔恨、不甘,非但没有随着血竭树的毁灭而消散,反而被眼前这片“尸骸”彻底点燃,化作了更加绝望、更加疯狂、更加彻底的毁灭欲!
      “啊——!!!”
      比之前更加凄厉、更加不似人声的咆哮再次撕裂了死寂!那双赤红的眼眸里,最后一丝属于人类的理智光芒彻底泯灭,只剩下最纯粹的、燃烧一切的疯狂!
      他不再寻找新的目标!不再冲向活着的威胁!所有的狂暴力量,所有的毁灭欲望,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地倾泻向脚下那些已经死亡的、破碎的残骸!
      “死!死!!都他妈给我去死!!!”
      歇斯底里的嘶吼伴随着长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刀光不再是闪电,而是化作了癫狂的飓风!他双手握刀,高高举起,用尽全身的力量,带着一种要将大地都劈开的疯狂,狠狠剁向脚下最大的一块暗红色树干残骸!
      沉闷如雷的巨响传来!木屑混合着粘稠如血的汁液再次如同喷泉般狂飙而起!巨大的残骸在骇人的力量下四分五裂!
      但这仅仅是开始! 刀光化作一片疯狂的银色风暴!劈!砍!剁!刺!挑!柳开江如同一个彻底陷入癫狂的破坏机器,对着脚下所有能看到的血竭树残骸,发动了无差别、无休止的狂暴攻击!每一刀都灌注了足以劈碎岩石的力量!每一次劈砍都带着要将它们挫骨扬灰的刻骨仇恨!
      暗红色的汁液如同真正的血泉,在他疯狂的劈砍下不断喷涌、飞溅!溅在他早已被浸透的作战服上,溅在他裸露的脖颈和侧脸上,溅在他凌乱的发梢上!粘稠的液体顺着他的脸颊滑落,留下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更添十分的狰狞与可怖!
      他脚下的“尸山血海”范围在疯狂扩大,那些本就破碎的残骸被破坏得更加细碎不堪,如同被投入了最狂暴的绞肉机!暗红的“血浆”浸透了更大片的土地,汇聚成令人作呕的泥沼。
      整个场面血腥、暴力到了极致,充斥着最原始的破坏欲和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绝望呐喊!
      天敬贞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他看着风暴中心那个彻底被血色和疯狂吞噬的身影,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夹杂着剧烈的心焦瞬间席卷全身。
      再这样下去,柳开江要么力竭而亡,身体在超负荷的疯狂中崩溃;要么彻底沉沦于杀戮的深渊,精神被仇恨彻底吞噬,永坠疯魔!
      “柳开江!停下!”天敬贞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穿透混乱的劈砍声,试图刺入那片血色迷雾,“看着我!是我!天敬贞!!”他一边厉声呼喊,一边谨慎而迅速地朝着那片血腥风暴的中心移动。
      脚下的暗红泥沼粘稠湿滑,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他必须避开那些被柳开江狂暴力量劈飞的、带着锐利断茬的血块。
      然而,他的呼唤如同石沉大海。风暴中心的柳开江充耳不闻,眼中只剩下毁灭,只剩下脚下需要被彻底粉碎的“仇敌”!每一次劈砍都伴随着野兽般的低吼,每一次挥刀都倾注着玉石俱焚的疯狂。
      天敬贞眼神一凝,不再犹豫!他猛地加速,如同扑向烈焰的飞蛾,不顾一切地冲到了柳开江身边!就在他伸出手臂,试图去抓住柳开江那因疯狂劈砍而剧烈颤抖、沾满粘稠“血污”的手臂时... 异变陡生!
      如同被侵犯了领地的终极凶兽,柳开江猛地转过头!那双赤红的、只剩下纯粹毁灭欲望的眼睛,瞬间锁定了近在咫尺的天敬贞!那眼神里没有一丝熟悉,没有一丝理智,只有如同看待另一棵“血竭树”般的、冰冷刺骨的杀意!
      “啊!”野兽般的低吼从柳开江喉咙深处挤出!
      灌注了他此刻残余的所有力量、快如闪电、狠辣绝伦的一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刺耳尖啸,毫无征兆地直劈天敬贞毫无防备的脖颈!刀锋未至,那股冰冷粘稠、饱含着死亡气息的劲风已经激得天敬贞颈后的寒毛根根倒竖!
      死亡的气息,浓烈得如同实质!
      天敬贞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千钧一发之际,求生的本能和无数次生死边缘锤炼出的反应速度救了他!他的左臂如同条件反射般猛地向上抬起!
      咔!覆盖前臂的外骨骼装甲瞬间响应!高强度合金打造的折叠式臂盾如同活物般瞬间弹出!
      铛——!!!
      一声震耳欲聋、如同洪钟般的恐怖巨响猛然炸开!狂暴的力量如同高速行驶的列车狠狠撞击!刺眼的火星如同烟花般四散飞溅!
      天敬贞只觉得左臂瞬间失去了知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顺着臂骨狂涌而上,震得他半边身体都麻木了!脚下不受控制地“蹬蹬蹬”连退三步,每一步都深深陷入粘稠的暗红泥沼!他死死咬住牙关,才勉强稳住身形没有倒下。
      低头看去,左臂弹出的合金臂盾上,一道深达数毫米、边缘翻卷扭曲的恐怖斩痕清晰可见!刀锋距离他的咽喉,仅仅只有不足半寸!
      死亡的寒意尚未完全褪去,天敬贞眼中却爆发出更加决绝的光芒!没有丝毫犹豫!趁着柳开江因这狂暴一击的反震之力而动作出现极其短暂的、不足零点一秒的微滞。
      他完全放弃了所有防御姿态,猛地张开双臂,如同扑向毁灭星辰的流星,不顾一切地向前扑去!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个浑身浴满暗红“血污”、杀意沸腾如同地狱熔岩的身躯,死死地、紧紧地抱入怀中!
      双臂如同最坚固的铁箍,死死环抱住柳开江的上身,将他持刀的右臂也紧紧勒在两人身体之间,彻底限制住他任何可能的攻击动作!胸膛紧紧相贴,隔着浸透冰冷“血污”的作战服,天敬贞甚至能清晰感受到对方那如同失控引擎般疯狂擂动的心脏,以及身体因狂怒和力竭而带来的剧烈颤抖!
      “开江!”天敬贞的声音不再是冰冷的命令,不再是焦急的呼喊,而是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颤抖的急切和一种从未有过的、惊人的温柔!他将嘴唇紧贴在柳开江那沾满粘稠液体的、冰冷的耳廓边,急促而低沉地呼唤,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心力,“是我!天敬贞!结束了!都结束了!看着我!你安全了!我在这里!没人能伤害你了!冷静下来!求你了,开江,看着我...”
      一遍,又一遍。
      低沉而坚定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试图钻透那层包裹着柳开江灵魂的、厚厚的杀戮血雾和仇恨坚冰。
      那声音里蕴含的焦急、担忧,以及那份从未示于人前的、近乎哀求的温柔,如同冰冷的死亡之海中投下的一颗滚烫火种。
      被死死抱住的柳开江,身体如同被激怒的困兽,猛地剧烈挣扎了几下!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充满抗拒和狂躁的“嗬嗬”声!力量大得惊人,几乎要挣脱那铁箍般的怀抱!
      但天敬贞的双臂如同焊接在了他身上,纹丝不动!那紧贴在耳边的、带着滚烫气息和颤抖温度的声音,如同最坚韧的丝线,开始一点点缠绕上他那被疯狂和仇恨彻底占据的意识核心。那声音穿透了震耳欲聋的血脉轰鸣,穿透了灵魂深处的无尽嘶吼,带来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暖意。
      赤红的双眼中,那狂暴如熔岩、足以焚毁一切的纯粹杀意,如同遭遇了无形的寒潮,开始剧烈地翻腾、波动,然后如同退潮般,缓缓地、不甘地褪去...一丝茫然,如同迷雾中的微光,艰难地浮现出来。
      紧接着,是巨大的、深不见底的痛苦,如同深渊的裂痕,在那双重新找回焦距的眼眸深处蔓延开来。
      当柳开江涣散的目光终于艰难地聚焦,看清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庞,那张被汗水和溅上的暗红污点沾染、写满了前所未有的焦急和深切担忧的、属于天敬贞的脸庞时... 再下意识地低头,看到自己满身淋漓的、粘稠腥臭的暗红色“血污”...
      看到脚下那片被他亲手制造出来的、如同真正屠宰场般的、浸满了“仇敌之血”和破碎残骸的恐怖狼藉...
      所有紧绷到极限的神经,所有支撑着他疯狂的力量,如同被瞬间抽空!巨大的疲惫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紧随其后的,是足以将灵魂都碾碎的后怕、以及那深埋心底、从未愈合的、失去至亲的刻骨悲伤!排山倒海,瞬间将他彻底吞噬!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从他喉咙里挤出。
      眼前骤然一黑。
      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彻底消散。柳开江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瞬间失去了所有支撑,彻底瘫软下去,沉重地倒在了天敬贞的怀里,失去了所有意识。
      天敬贞双臂猛地收紧,稳稳地托住怀中失去知觉的身体,感受着那份异常的沉重和冰冷。他抬起头,对着通讯器厉声咆哮,声音因为急切和一丝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出来的恐慌而变得嘶哑,“直升机!立刻!接应点!最高医疗优先级!目标:柳开江!我要他完好无损地醒过来!立刻!!”命令斩钉截铁,不容丝毫置疑。
      旋翼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如同救命的号角。一架医疗标识的武装直升机迅速降低高度,强劲的气流将地上的暗红泥沼吹起层层涟漪。
      几名医疗队员动作迅捷地抬着担架滑降下来,小心翼翼却又无比迅速地将天敬贞怀中失去意识的柳开江转移到担架上,固定好,又快速升起。
      天敬贞独自站在那片被柳开江的狂怒彻底犁过、浸满暗红“血液”的焦土之上。脚下是破碎的血竭树残骸,粘稠的汁液在晨光下泛着污浊的光。
      他沉默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塑,目光紧紧追随着那架迅速升空、舱门关闭的直升机,直到它化作天际的一个黑点,消失在铅灰色的云层之中。
      周围,是队员们惊魂未定、复杂难言的目光,敬畏、恐惧、担忧交织。但他浑然不觉。他缓缓低下头,视线落在那片暗红的狼藉之上。
      柳开江最后疯狂劈砍留下的、如同巨兽爪痕般的深坑;那些被彻底剁碎、浸在“血泊”中的木屑;臂甲上那道狰狞的、差点夺走他性命的斩痕...这一切都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他眼神深邃如同寒潭,眉头紧紧锁在一起,仿佛要拧碎所有纷乱的思绪。无人知晓他在想什么,是柳开江失控背后那刻骨铭心的血仇?是这片低感染区为何会出现如此危险的血竭树林?还是刚才那生死一瞬,自己扑向刀锋、将对方死死抱住时,胸膛里那从未有过的、如同擂鼓般的悸动?
      时间仿佛凝固了。
      风卷过血腥的谷地,带着呜咽。
      天敬贞站在那里,身影在渐渐升高的朝阳下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独而沉重。几分钟后,天敬贞猛地深吸了一口气。
      那气息冰冷而沉重,带着浓烈的血腥和腐朽味道,强行压下了胸腔里翻涌的所有情绪。他缓缓地、异常坚定地挺直了脊背,仿佛要将无形的重担扛起。
      当他再次转过身,面向惊魂未定却依旧保持着战斗队形的联合纵队时,脸上已恢复了惯常的、如同钢铁般冷硬无情的威严。目光扫过一张张或苍白、或紧张、或带着余悸的脸,如同冰冷的探照灯。
      “清剿任务继续!”他的声音沉稳有力,穿透了谷地的死寂,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清晰地传入每一个队员的耳中,“目标区域深处,推进!”
      话音落下,他率先迈步,动作没有丝毫迟疑。厚重的作战靴踏过那片粘稠的暗红泥沼,踏过破碎的血竭树残骸,发出“噗嗤”、“咔嚓”的声响。
      染血的肩甲在朝阳下反射着冰冷的光,背影挺拔如山,每一步都踏得无比坚实,却也带着一丝只有他自己才能感受到的沉重。
      沙锦默默地走到他身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用力地、重重地拍了一下天敬贞的肩膀。那一下拍击,带着无声的理解和沉重的支持。
      队伍重新开拔,沉默地跟随着那道染血的背影。靴子踏过泥泞和残骸,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
      柳开江留下的那片血腥狼藉和天敬贞那不顾生死的拥抱,如同两道最深的刻痕,被牢牢地烙印在这支队伍漫长征途的起点,成为他们心中第一个刻骨铭心的印记。
      前方,感染区的更深处,未知的阴影如同巨兽般匍匐,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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