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晓秋燕

11、许你一片银杏黄

　　深秋的午后，阳光透过落地窗斜斜地切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银杏叶形状的光斑。燕然正蹲在客厅整理行李箱，指尖划过一件叠得整齐的驼色围巾时，忽然被身后伸来的手臂圈住了腰。

　　“在翻什么？”许安的下巴抵在他发顶，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呼吸里混着淡淡的雪松香气。他刚从画室回来，鼻尖还沾着一点未干的颜料，蹭在燕然颈侧，像只撒娇的大型犬。

　　燕然反手拍开他作乱的手，指尖却被他顺势握住。许安的掌心温热，指腹带着常年握画笔的薄茧，摩挲着他腕骨处那道浅淡的疤痕——那是当年被母亲攥出的印子，如今早已褪成近乎透明的白，却总被他这样小心翼翼地触碰。

　　“下周去苏州，你不是说要去看那棵千年银杏吗？”燕然仰头时，额头正好撞上他的下巴，听见他闷笑一声，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围巾带上，那边比这边冷。”

　　许安弯腰从行李箱里抽出围巾，突然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摸出片银杏叶。不是标本，是刚从楼下捡的，边缘还带着湿润的秋露，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他捏着叶柄在燕然眼前晃了晃，眼底盛着笑意：“楼下的银杏黄透了，早上遛小点的时候，它在叶子堆里打滚，沾了一身金片。”

　　燕然想起清晨被小点扑醒的场景，那只半大的金毛浑身裹着银杏叶，活像个会动的金绣球，忍不住弯了嘴角。许安却忽然低下头，用那片银杏叶轻轻扫过他的脸颊，冰凉的触感混着他靠近的呼吸，让人心尖发痒。

　　“还记得吗？”许安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笑意的尾音蹭过他的耳廓，“第一次在湖边见你，你蹲在柳树下哭，眼泪掉在湖里，比这叶子还轻。”

　　燕然拍开他的手，耳根却悄悄发烫。那时的窘迫早已被岁月磨成温柔的沙，如今再被提起，只剩下被他牢牢攥在掌心的安稳。他转身时撞进许安怀里，正好看见画室方向飘来片银杏叶——许安昨天刚画完一幅画，画布上是深秋的湖岸，两个少年并肩坐在柳树下，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脚边卧着只打盹的狗。

　　“画卖出去了？”燕然想起画廊老板上周来电话时兴奋的语气，说那幅画刚挂出来就被订走了。

　　“没卖。”许安牵着他往画室走，指尖扣得很紧，“留着。等我们老了，就挂在养老院的房间里，告诉隔壁床的老头，这是我和我爱人年轻时的故事。”

　　画室里弥漫着松节油的味道，画架上还放着新调的颜料，明黄与赭石混在一起，像把整个秋天都揉了进去。许安从抽屉里拿出个小盒子，打开时，两枚银杏叶形状的银戒指在阳光下闪着柔和的光——比当年那枚项链更简洁，却在叶纹处刻着极小的字，燕然凑近了才看清，是彼此的名字。

　　“上周去打银铺做的。”许安拿起一枚套在他无名指上，尺寸刚刚好，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却奇异地让人安心，“老板问我刻什么字，我说就刻两个名字，要刻得深一点，免得被岁月磨掉。”

　　燕然的指尖抚过戒指内侧的刻痕，忽然想起那年填志愿的夏天，他把许安的明信片压在桌角，以为这辈子都走不到那片银杏大道。可如今，他们不仅一起踩过无数个秋天的落叶，还在属于自己的小家里，把日子过成了最温暖的模样。

　　窗外传来小点的叫声，大概是看到了楼下路过的同伴。许安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抵在他肩上，两人一起看着窗外那棵渐渐被夕阳染成金色的银杏树。叶子还在一片一片往下落，像一场不会结束的金色雨。

　　“晚上想吃什么？”燕然转身时，鼻尖蹭到他的锁骨，闻到他身上熟悉的皂角香——这么多年，他还是喜欢用这个味道的沐浴露，说像极了当年校服上的气息。

　　“你做的都行。”许安低头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带着颜料的微涩和阳光的暖意，“对了，林小满刚才发消息，说下周带他对象来家里吃饭，让你露一手。”

　　燕然笑着点头，转身往厨房走，却被许安拉住。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片银杏叶，正轻轻扫过他的脸颊，眼底的笑意像揉碎了的星光。

　　“走什么？”许安把他拽回怀里，声音里带着点耍赖的意味，“先亲一个。不然……今晚的银杏排骨汤，就不给你放枸杞。”

　　厨房的窗开着，晚风吹进来，带着远处桂花树的甜香。燕然仰头吻上去时，正好看见一片银杏叶悠悠地飘进窗，落在许安的画纸上，像给他们未完的故事，又添了一笔温柔的注脚。

　　原来最好的时光，从来不是非得抵达某个远方。而是当你转身时，总有一个人站在原地，带着你喜欢的气息，把所有的等待与遗憾，都酿成了往后余生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