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长歌》观雨常

31、木偶

　　“怎么了？”

　　注意到身旁萧策突然僵硬的动作，姜梨转头向这边看过来。

　　“没事，我刚刚眼花了。”

　　为了不吓到姜梨，他找了个借口，但萧策话虽如此，目光却还是在寻找着刚才消失的身影。

　　当他低下头看到地上的影子时，头皮都炸起来了，脸上胳膊上瞬间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脖子后面呼呼冒冷风。

　　戏班主的身后有两个影子。

　　他不小心向后一倒，挪动了椅子，那动静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咋了这是？脸都白了，还一头汗。”孟长均问道。

　　“萧兄你莫不是吃坏肚子了？”

　　萧策不语，只是一味地使眼色，伸手指着倾城的脚后跟。

　　循着这个方向看过去，孟长均和杨昭也发现了蹊跷之处。

　　倾城和颂秋浑然不觉，依旧有说有笑地聊着家常。

　　“咳，颂秋啊。”

　　孟长均单手握拳掩在唇边轻咳一声，引起颂秋的注意。

　　“怎么啦孟大哥？”

　　“刚刚呛到了，能麻烦你去帮我盛碗汤吗？”

　　颂秋不疑有他，自己坐的位置最方便，于是接过孟长均递过来的碗向门口走去。

　　就在这时，杨昭手中的剑迅速出鞘，向那黑影挥去。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笑声随着影子的消失传来，一个不足膝盖高的矮小身影爬上了倾城的腿，钻进她的怀里，神态自若地荡着两条腿。

　　倾城手中夹菜的动作一顿，在杨昭下一式出手之前赶忙开口：“手下留情！”

　　情急之下甚至忘记了变换声线。

　　“你！”

　　看到她如此袒护一只妖物，杨昭的表情像吃了一只苍蝇一样难看，他收起剑，极力克制自己不开口，不动怒，没持剑的那只手反复摩挲着脖子上的那颗珍珠。

　　原来坐在倾城怀中的是一只木偶，和戏台上那些或威风凛凛或滑稽搞笑的木偶不同，那木偶从服装到发饰看起来都十分精致。五官雕刻得栩栩如生，整个看起来就像一个被精心呵护的女孩子。

　　如果不是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太过于诡异的话，萧策应该会很稀罕这小玩意儿。

　　只是现在，那木偶看他的眼神仿佛带着些怨毒。

　　为了防止大家再下杀手，倾城开口解释了，这次她没有再掩饰自己的声音：“不好意思，这木偶是我的，她陪了我很多年了，刚才吓到大家了。”

　　说着，她端起酒自罚一杯，又伸出右手，上面绑着极细的丝线，不仔细看的话甚至没办法发现。丝线的另一端牵在木偶的关节处，倾城手指微微抖动，那木偶便活灵活现地动起来，仿佛有了生命一般。

　　“刚才可能是我误碰了。她叫云兮，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送给我的，陪伴了我很多年，是我的第一个木偶，所以我都拿她来当自己的妹妹来看待的。请你们不要伤害她。”

　　她一边说，一边安慰似的摸了摸木偶的发髻，然后将她放在身边和自己并排坐着。

　　在场的没有人相信她漏洞百出的解释。

　　颂秋的目光越过倾城去看那木偶，她的嘴巴微微张开，好似在笑，但那笑容看得人心里发毛，

　　颂秋麻木地转回脖子，机械地往嘴里扒着饭。

　　“我觉得她肯定有问题！”

　　晚饭后，几人聚集在男生客房的客厅里讨论着餐桌上发生的事，颂秋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她刚刚尽力掩饰着恐惧的情绪，天知道忍得有多辛苦！

　　“你怎么看？”

　　孟长均不急不缓地用指节轻轻叩着桌桌面，看向萧策。别看这人平时看着不靠谱，但想出的注意都在点子上。

　　萧策两根手指捏着下巴，吐出一句：“我觉得，木偶，木，会不会就是我们要找的不尽之木？”

　　寻常草木成妖很正常，可木偶是死木，是断了生机的，如果也开了灵智，那其中的原因可就大有说法了。

　　不管这个猜测是真是假，都值得一试。

　　商量好计划，几人原地解散，回到各自的房间。

　　没有人留意在她们出门的同时，走廊尽头一闪而过的矮小身影。

　　夜半时分，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哒！哒！哒！

　　姜梨侧躺在床上，刚好面朝着门的方向，蓦地睁开眼，不动声色地盯着门的方向。

　　不一会儿，那动静渐行渐远，消失不见了。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萧策低垂着脑袋坐在了姜梨的对面，眼底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想不注意都难。

　　“没睡好？”

　　脖子好似千钧重，萧策点点头，拿起桌上的一个肉夹馍咬了一大口。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昨天明明挺累的，躺床上就睡着了，但是这一晚上好家伙，做的梦一个连一个，那叫一个五彩缤纷大乱炖，还有梦中梦，醒都醒不来的那种，醒了之后我都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

　　萧策只当自己是身体过度劳累，并没有往深处想，但姜梨的脸色却不太好看，她喊来坐在隔壁桌的杨昭。

　　“你来看一下，他是不是精气有损。”

　　修炼之人或妖有灵力，他们灵力不足，但寻常人还有精气，人为万物灵长，有天生的灵力。他们修炼时间尚短，但多少有点先天灵力。

　　杨听了姜梨的话后，一脸严肃，伸出手指对上萧策的眉心，探查他体内的精气。

　　“怎么样？”

　　“你猜得没错，有点像寻常人说的撞邪了。”

　　萧策的反应也比平时慢了半拍，恍惚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杨昭说的是自己。

　　“那……那怎么办？我还有救吗？”

　　“没啥大事。”

　　杨昭本来想说好好休息多静养，精气这东西还是可以通过五谷慢慢补足的，可看到他食欲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的样子，又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能吃好啊，能吃是福。

　　不过这件事绝不是偶然，他们远道而来，在逃离了业火堂的追杀之后就窝在这个客栈里，举目无亲，能接触到的新人就只有昨天带回来的倾城，以及她那个诡异的人偶娃娃。

　　显然，萧策慢半拍的脑子也想到了这一点，那娃娃昨天，是不是瞪他来着？

　　姜梨没说话，但萧策看出来她好像有些生气。

　　是因为自己今天这幅尊容难登大雅之堂吗？

　　萧策没来由生出一点自卑和愧疚，张开的嘴犹犹豫豫什么都没说出口。

　　“这事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姜梨撂下这么一句。

　　昨晚的计划是，趁着早饭时间，大伙拖住倾城，萧策和杨昭潜入她的房间里把木偶偷梁换柱拿出来，好好研究一番，可如今，萧策这副模样，他们都快吃完了，也迟迟不见倾城的身影。

　　这很难不让人怀疑计划已经泄露了，姜梨回想起昨夜蹊跷的脚步声，眼神发冷。

　　萧策愁眉苦脸地愣住了，原来不是因为自己，她是在……心疼我吗？

　　心口莫名有点酸酸的，眼睛也是，萧策赶忙低下头大口喝粥，不让自己矫情的样子被发现。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今日的倾城直接恢复了女儿身，穿着素净的衣裙，简单上了妆，看起来三十岁左右，少女般稚嫩的脸上同时可见成熟的风韵。

　　难怪要女扮男装，这副模样踏入江湖的那一刻就被人惦记上了。

　　她没再掩饰自己的声音，径直坐在了颂秋身边，一如昨天般热络。

　　颂秋瞥到她手边的木偶，心中生起一阵恶寒，不自在地轻咳两声。

　　“你还别说，你俩看起来还挺像一对姐妹。”

　　萧策吃饱喝足，状态恢复了几分，没话找话道，余光却在打量着她身边的娃娃。

　　的确，女儿身的倾城眉眼间和颂秋有几分神似，尤其是那带着驼峰的鼻子，和微微翘起的上嘴唇。

　　“是吗？”

　　倾城轻笑出声，“我也觉得我和这丫头有缘分呢！”

　　说着，她挨着颂秋的那只手捏了捏颂秋的脸颊，少女稚气未脱的脸肉嘟嘟的，手感很好。

　　颂秋避无可避，只得抿着嘴默默忍受着。

　　“对了，你今日不用演出吗？”

　　孟长均开口问道。

　　“今日休息一天，在城里逛逛，你们一起吗？”

　　颂秋刚想拒绝，萧策就痛快地一口答应下来：

　　“好啊！”

　　“你不怕我们被发现？”

　　业火堂的人怕不是还在寻找他们。

　　萧策大手一挥：“不用担心，据我所知，他们现在自顾不暇。”

　　？

　　面对大家疑惑的目光，萧策解释道：“你们忘了我们之前捡到的那位了？”

　　差点忘了顾修士。

　　“他怎么了？”

　　“自然是告诉了我一些关于他们门派内的秘密。”

　　萧策一幅高深莫测的样子，但又不一下子把话说清楚，“说来话长，回头再细说。”

　　“来了这么久，还没有在白石镇好好逛过呢，今天体验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

　　虽然不知道萧策掌握了什么信息，但大家彼此之间都实打实地相互信任，一行人出门也没有再坐马车，而是一路步行，来到城里最繁华的商业街。

　　在一家胭脂水粉铺门口，买到心仪色号的颂秋刚出门，就被几道身影拦住了。

　　“玩够了吗？”

　　颂秋抬头看清来人的时候，恍若隔世，她开口喃喃道：

　　“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