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转校生的告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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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坠时九月二日，开学第三天的黄昏，像一张被金粉刷过的宣纸。
栩阳五中校道两侧的法国梧桐，叶子边缘已泛起铜锈般的焦黄，风一过，叶片碰撞，发出“簌簌”的细碎声，像有人在耳边撕扯一张旧信纸。
许响把书包带又往肩上提了提，英语课本的硬壳边角硌在胸口，他却浑然未觉。高三（5）班的晚自习铃已经响过第一遍，他本该在教室做听力，可他还是绕了大半个校园，从实验楼拐到图书馆，再从图书馆折到篮球场，像要把一条逃亡路线提前踩点。
手机在兜里震动，同桌林羡发来消息：【论坛炸了！你快看！】配图是一段视频，像素不高，画面里银杏叶乱飞，一个男生的白衬衫被风鼓起，像一面倔强的旗。
镜头拉近，男生把许响拦住，声音清朗，带着一点颤——“许响，我喜欢你很久了。这次转学，是为了重新站在你面前。”视频底下盖了三百多层楼。
有人尖叫“嗑死我了”，有人骂“转学就为谈恋爱？”，更多人@许响：【男主角出现了，跑什么呀？】许响指尖发麻，熄了屏，继续往前走。脚底踩碎一片枯叶，发出“咔”的脆响。
他想起初中毕业典礼那天，也是这样的温度，季忘把校服外套甩到肩上，对他说：“别等我了。”
后来季忘真的消失了，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从地图上抹掉。许响把那件外套叠好，藏进衣柜最下层，连同一张毕业合照——照片里季忘站在他右侧，笑得像夏天永远不会结束。
银杏告白同一时刻，季忘站在教务处门口。教导主任老郑端着保温杯，茶叶在沸水里翻滚，像一群焦躁的小鱼。
“季忘同学，你才转来三天，就闹出这么大动静？”季忘垂眼，声音不高却笃定：“我只是表达心意，没有违反校规。”“你那叫表达心意？你那是公开处刑！”老郑“砰”地把杯子放下，“现在的孩子，拍个视频全网飞，校领导手机都被打爆了！”季忘的左手拇指无意识地摩挲右手手腕，衬衫袖口滑下一截，露出内侧一道浅色的疤，像一条褪色的线。老郑的目光在那里停了一秒，语气软了些：“你家长下午来过电话，说你初中……状态不太好。
学校可以给你安排心理老师。”“谢谢老师，我没事。”季忘抬眼，目光穿过窗户，恰好能看见高三教学楼灯火通明。五楼的第三个窗口，是（5）班。
许响就坐在那里。老郑最终没给处分，只让他写三千字检讨，外加停课三天“冷静冷静”。
季忘走出办公楼时，夜风把银杏叶卷到他脚边。
他弯腰拾起一片，叶柄处有一道天然的心形缺口。他把叶子夹进校规手册，抬头望天，月亮像被削薄的银片，冷冷悬着。季忘想，许响现在大概在恨他。
恨也比遗忘好。
逃跑路线许响确实在恨。恨得牙根发痒，却又在晚自习第二节偷偷掏出那张毕业合照。
照片边缘已经起毛，季忘的笑脸被他用大拇指反复摩挲，颜色都浅了。
后排的宋妍用笔帽戳他：“喂，你男朋友来找你喽。”教室门被推开一条缝，季忘站在那里，手里拎着一杯杨枝甘露——许响最爱喝的那家，要绕两条街才买得到。全班开始起哄，有人吹口哨。
许响“刷”地站起来，椅子腿刮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滚。”声音不大，但足够让所有人安静。
季忘没动，只是把那杯饮料放在讲台边缘，像放下一颗定时炸弹。“我等你下课。”他说。
结果许响从后门跑了。他跑过空荡的操场，跑过熄灯后的实验楼，最后躲进图书馆后面的旧琴房。那里有一架走音的钢琴，琴盖上落满灰。许响蜷在墙角，打开书包，把合照塞到最底下，再拉上拉链。
月光从破窗漏进来，照见他手背上一道月牙形的掐痕——那是他自己掐的，为了忍住某种即将决堤的情绪。他想起初二那次合唱比赛，季忘弹钢琴，他唱男高音，最后一个音走调，全班哄笑，只有季忘在台下冲他竖大拇指。
那天放学，季忘请他喝杨枝甘露，西柚粒酸得他眯起眼，季忘说：“许响，你唱歌跑调的样子，比不跑调好玩多了。”后来季忘走了，连杨枝甘露都变成违禁词。
论坛风暴校园论坛的服务器瘫痪了两次。管理员置顶了一条公告：【禁止讨论不实八卦，违者禁言】。
然而八卦早已长出翅膀。有人说季忘是某集团太子爷，转学是为了追爱；有人说许响始乱终弃，初中就把季忘甩了；最离谱的版本是——季忘为许响跳过楼，手腕上的疤就是证据。许响刷到这条时，正在食堂排队。
他手指一抖，手机掉在地上，屏幕裂开一道蜘蛛网。排在他前面的女生回头，眼神复杂：“哎，你还好吧？”许响弯腰捡手机，再抬头时，眼圈是红的。“能借我饭卡吗？”他听见自己说，“我请学姐吃饭，换你闭嘴。”女生愣住，周围空气瞬间凝固。许响端着餐盘离开时，听见身后窃窃私语：“拽什么拽，被男生告白很光荣吗？”他把餐盘倒进垃圾桶，米饭黏在桶壁上，像一滩呕吐物。
检讨与暴雨季忘的检讨书写了六千字，老郑看完后沉默良久，只问了一句：“值得吗？”季忘没回答。
停课第一天，夷城下了暴雨。季忘撑着一把黑伞，站在校门口对面的奶茶店外。
雨水把伞骨打得“哒哒”响，他盯着校门，像守株待兔的固执农夫。许响出现时，雨刚好小了。他没带伞，校服外套湿了一半，头发贴在额前，像只狼狈的猫。
季忘走过去，把伞倾向他。许响停住，雨水顺着睫毛滴到下巴。“你到底想干什么？”“还债。”季忘说。许响笑了，声音却像哭：“三年前说走就走，现在说回来就回来，季忘，你当我是NPC？”“我可以解释。”“解释什么？解释你当年为什么一句‘别等我了’就拉黑我所有联系方式？还是解释你转学是为了感动你自己？”季忘的喉结动了动，左手再次攥紧右手手腕。
许响注意到那个动作，目光落在那道疤上，突然噤声。
雨停了，太阳从云层漏下一束光，照在季忘的睫毛上，像撒了一层碎金。许响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比雨声还大。
心理室许响被班主任叫去谈话。
“学校建议你也去心理室聊聊。”班主任推了推眼镜，“毕竟突然成为舆论中心，压力肯定大“”。”心理室在综合楼顶层，角落里摆着沙盘，墙上贴着“拥抱你的情绪”海报。心理老师姓温，说话像春天化雪的溪水：“许响，你最近睡得好吗？”许响盯着沙盘里的一棵微型银杏树，半晌才开口：“老师，如果你有一个朋友，他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还说喜欢你，你会怎么办？”“那要看你还想不想继续这段关系。”许响把银杏树拔出来，又插回去，反复三次。“我怕。”“怕什么？”“怕他再消失一次。”
温老师递给他一张便利贴：“写下来，你最想问他的问题。”许响写了四个字：【为什么走？】他把便利贴折成小船，放进沙盘的人工湖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转校生的告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