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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蓝在省略号尽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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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傍晚,琼州海峡轮渡。
房车驶上甲板,像一条上岸太久的鲸,终于闻见原生潮味。
海风38℃,带着盐与柴油的涩,把后视镜里的银箔钥匙吹得直打转。
沈茗礼关窗,空调开到22℃,仍压不住胸腔里那股——
雪原与热浪撞击后产生的,类似裂缝的疼。
秦洛曦把额头抵在玻璃,看船尾翻出的白浪,一波一波,像给雪原的告别信盖邮戳。
心率仪绿灯闪:83,平稳。
她忽然开口,声音被潮声裹挟:“沈茗礼,把空调关了。”
“嗯?”
“我想让裂缝,先适应热。”
沈茗礼笑,按下OFF,热风灌进来,瞬间裹住两人。
秦洛曦闭眼,睫毛在风里颤,像两片被太阳晒化的雪。
十秒,足够把-42℃的记忆,蒸出一层,看不见的盐霜。
夜里十点,轮渡靠泊西角码头。
灯影昏黄,浪头舔舷,像旧友拍肩。
沈茗礼先下船,回身接她,手伸到一半,又缩回——
纸约虽结束,惯性仍在。
秦洛曦却一把握住他手腕,借力跳下趸船,脚尖落地稳而轻。
掌心贴脉搏,温度交换,谁都没先松。
码头尽头,民宿老板倚在电瓶车尾,挥草帽:“鲸落之家,还剩最后一间。”
两人对视,同时开口——
“两间。”
老板挑眉,笑出一句方言:“懂嘞,裂缝要留距离,光才照得进。”
房间相邻,原木地板,阳台连通,中间只一道半墙。
沈茗礼把鲸骨灯零件摊在桌面,像拼一副散落的骨架。
秦洛曦把银箔钥匙放在床头,抬头,看见天花板悬着新的装饰——
一条仿旧鲸骨,肋骨间垂下淡蓝纱幔,风一过,像在室内下一场,微型浪。
她伸手,把银箔钥匙系到鲸骨中心,高度恰好——
躺下就能看见,伸手却够不着。
像给“星垣”找了一只,不会走的,信箱。
沈茗礼在隔壁阳台,声音低而稳:“明早,去烛湾?”
“嗯,收信。”她答,声音被风揉碎,又送回,“也寄新的。”
凌晨两点,潮水涨到最高,阳台下传来细碎“哗啦”。
秦洛曦醒来,发现床尾地板,浮着一层幽蓝——
夜光藻,沿门缝渗进来,像给黑暗铺一条,液态的星路。
她赤足踩上去,凉意顺着脚心往上爬,却停在心口,不再扩散。
隔壁阳台,沈茗礼同样未睡,正把拆散的鲸骨灯重新拼回原型。
最后一根骨节卡紧,他抬头,看见她站在蓝光里,像被海浪托起的,最后一瓣月。
两人隔着半墙,同时伸手——
掌心相对,却未触碰,中间留一道,刚好容纳夜光的缝。
秦洛曦先开口,声音轻到只够风听见:
“沈茗礼,把裂缝留在这里吧。”
“留到什么时候?”
“留到,我们不再害怕它裂开。”
沈茗礼点头,手掌缓缓落下,贴在冰凉的栏杆,像给某个约定,按下,
看不见的,确认键。
天亮,五点零七分,东方既白。
两人沿环岛路骑行,单车吱呀,像给柏油补一段,会唱歌的裂缝。
烛湾在望,岩壁黝黑,却空无一灯——
昨夜涨潮,把鲸骨灯连架冲走,只剩一条银白拖痕,蜿蜒入海。
秦洛曦喘着气,把单车扔在礁边,奔向那道痕,脚尖踏进浅水,凉得她“嘶”一声。
沈茗礼跟上,从背包取出一只新木盒——
松木,内壁贴银箔,盒盖刻一行小字:
【星垣收灯处】
他把木盒放进银白拖痕尽头,盒内,只放一张速写:
雪原极光,裂缝里点一粒蓝星。
速写背面,他写:
【省略号尽头,是蓝。
蓝尽头,是我们。】
秦洛曦弯腰,把昨晚渗进阳台的夜光藻,捧一捧放入盒内,
水渍在日光下闪两下,消失,像完成某种,液态的封印。
木盒被推进岩缝,海水涌来,盖顶,像给这段旅程,
按下最后一个,
会呼吸的,
句点。
两人并肩而立,影子被朝阳拉得很长,一端落在岩壁,一端伸进海里,
像一条,刚刚被拉直的——
省略号。
沈茗礼侧头,声音低而稳:
“下一步,去哪?”
秦洛曦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指尖在银箔钥匙上停了一秒,笑:
“去把省略号,写成归途。”
话音落下,远处海面,忽地跃起一条真鲸——
背脊划破日光,水雾在空中绽成一道,流动的惊叹号。
像替他们回答:
归途,
就是,
继续把裂缝,
翻译成光的——
下一段,
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