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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霸凌 ...

  •   废弃仓库的铁门被穿堂风撞得哐当作响,锈迹斑斑的合页发出垂死的呻吟。姜辞的抽泣声闷在满是灰尘的空气里,像只被暴雨淋湿的幼猫,蜷缩在墙角发抖。她染着明黄的短发凌乱地贴在脸上,校服外套被撕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印着骷髅头的黑色T恤——那是她刚转学来时特意换上的“保护色”,此刻却像个拙劣的笑话。

      温姝辞背对着她站在门口,夕阳的金辉从她身后涌进来,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影子。她指尖还残留着捏皱信纸的粗糙触感,那封粉色信封上“池厌哥哥”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口发紧。风卷着仓库里的灰尘扑在她脸上,她却连眼都没眨一下。

      “辞姐,真不弄她一下?”阿坤搓着手上的茧子,语气里带着按捺不住的兴奋。他身后跟着三个男生,校服外套都被随意地搭在肩上,露出里面统一的黑色T恤,胸前印着歪歪扭扭的“辞”字——那是去年温姝辞帮他们摆平职高混混后,这群半大孩子自发印的“标识”,带着少年人最直白的崇拜。

      其中一个瘦高个男生已经抬脚踹了踹姜辞的凳子,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就是,敢挖辞姐墙角,这胆子也太肥了。”

      温姝辞没回头,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的刀片:“滚。”

      这个个字砸在空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男生们瞬间噤声,脸上的兴奋僵成尴尬,讪讪地松开了钳制姜辞胳膊的手。

      阿坤还想说什么,被身边的人拽了拽袖子,只能悻悻地跟着往门口走。

      经过温姝辞身边时,他忍不住瞥了眼墙角的姜辞,见对方正用怨毒的眼神盯着温姝辞的背影,心里暗叫不好——这女的看着就不是省油的灯。

      温姝辞抬脚走出仓库时,身后终于炸开姜辞压抑到极致的哭骂:“温姝辞!你会后悔的!我发誓你一定会后悔的!”

      风卷着这句狠话扑在脸上,带着夏末最后一丝燥热。温姝辞扯了扯嘴角,露出半分讥诮的笑意。

      后悔?从初二那个雨夜,她抱着断了两根弦的小提琴站在琴房里,看着琴颈上刻的“姝辞”二字被泪水打湿时,她就不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了。

      仓库外的香樟树下,陈池厌靠着树干站着。

      他穿了件熨帖的白衬衫,领口松开两颗扣子,露出锁骨的浅浅凹陷,指尖夹着根没点燃的烟,银灰色的打火机在指缝间转得飞快。

      看到温姝辞出来,他挑眉站直身体,嘴角勾起惯常的散漫笑意:“解决了?”

      说话间,他自然地伸手想去揽她的腰,动作熟稔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温姝辞却像被烫到般侧身避开,校服裙摆扫过他的手背,带起一阵微凉的风。

      “嗯。”

      她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鞋尖把一颗圆石碾得滚出老远,“以后离她远点。”

      陈池厌的手僵在半空,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来,把烟塞回牛仔裤口袋:“吃醋了?”他凑近一步,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混着雪松香水味漫过来,“晚上别回宿舍了,我在学校对面的酒店开了房。”

      温姝辞的动作猛地顿住,像被按了暂停键。她猛地抬头看他,男生的睫毛很长,被夕阳染成金棕色,笑起来时眼角会有浅浅的纹路——这是她曾经觉得最温柔的模样。

      可此刻那双眼睛里,熟悉的笑意没达眼底,反而藏着某种让她脊背发凉的侵略性,像猎人盯着落入陷阱的猎物。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有些发紧,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书包带。

      “我说,”陈池厌上前一步,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指腹带着薄茧摩挲着她的下颌线,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我们在一起三个月了,该更进一步了吧?”

      夕阳的光落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地勾勒出少年人精致的轮廓,可温姝辞只觉得陌生。她忽然想起初二那年的巷口,沈淮晏把她抵在砖墙上时,也有这样带着压迫感的靠近。

      只是那时的少年眼尾泛红,呼吸里带着薄荷糖的甜,莽撞得像头没学会收敛爪牙的小兽;而陈池厌的眼底只有冷静的算计,像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

      “放开。”

      温姝辞的声音冷了下来,抬手拍开他的手。掌心相触的瞬间,她清晰地感觉到他指尖的僵硬。

      陈池厌的脸色沉了沉,眼底的笑意彻底散去:“温姝辞,别给脸不要脸。”

      他逼近一步,两人的距离近得能看清彼此瞳孔里的影子,“你真以为那些人跟着你,是服你?

      他们不过是看在我每周给的好处上。上次你堵姜辞,要不是我提前跟教务处打了招呼,你以为能这么容易过关?”

      这句话像根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破了她刻意维持的坚硬外壳。温姝辞看着他,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她想起三个月前,自己被隔壁班男生堵在楼梯间,是陈池厌带着人解围,他把外套披在她肩上说“以后我护着你”。

      想起他会在早读课偷偷塞给她热牛奶,会在她练琴晚了之后送她回宿舍——原来这些温柔的碎片,都只是精心编织的网。

      “滚。”她重复道,声音不大,却带着决绝的冷意。转身的瞬间,书包带撞在身后的香樟树干上,发出闷响。

      “你会后悔的!”陈池厌在她身后低吼,声音里带着被拂逆的恼怒,“离了我,你以为你还能在这学校立足?”

      温姝辞没回头。仓库里姜辞的哭骂和此刻陈池厌的怒吼重叠在一起,像场荒诞的默剧。

      她把手插进校服口袋,摸到那小块冰凉的小提琴松香——这是她从老家带来的,初二那年演出前,音乐老师亲手递给她的,说“好松香能让弦音更清亮”。

      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口,让她稍微冷静了些。

      原来这世上,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接下来的几天,陈池厌果然没再找她。那些曾经围在她身边的男生也渐渐疏远,走廊里遇见时,只是敷衍地喊句“辞姐”,转身就钻进陈池厌的朋友圈。

      有次温姝辞去食堂打饭,正好撞见阿坤给陈池厌递烟,两人凑在一起说着什么,瞥见她时立刻噤声,眼神里的闪躲像根细刺,扎得她眼角发酸。

      她倒乐得清静,把更多时间泡在了琴房。那间位于教学楼顶楼的旧琴房,是她转学来东宁后发现的秘密基地,里面摆着一架掉漆的旧钢琴,墙角堆着废弃的谱架。

      她把那把断过弦的小提琴带来了,琴身的红木被摩挲得发亮,断过的两根弦已经换了新的,可拉出来的声音总带着点说不出的滞涩,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共鸣箱。

      周五的午休课,琴房的门被猛地推开,许挽悦像颗小炮弹似的冲进来,手机屏幕差点怼到温姝辞脸上。“疯了疯了!姝辞你快看校园网!”

      她扎着高马尾,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说话时两颗小虎牙都露了出来——这是温姝辞在东宁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一个知道她所有过去的人。

      温姝辞刚拉完一段巴赫的赋格,正低头调整琴码的位置。听到这话,她动作顿了顿,放下琴弓:“什么事这么激动?”

      “你自己看!”许挽悦把手机塞到她手里,屏幕上是东宁中学的校园论坛界面,置顶的帖子标题用了刺眼的红色加粗——《惊!一中校霸沈淮晏疑似恋情曝光,女方竟是……》,后面跟着一串感叹号。

      温姝辞的目光落在帖子配图上。那是张用手机偷拍的照片,像素不高,画面有些模糊。男生穿着件黑色连帽衫,兜帽戴在头上,只能看到线条清晰的下颌和紧抿的唇。

      他正弯腰给身边的女生系鞋带,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女生坐在操场边的看台上,染着惹眼的明黄短发,侧脸轮廓熟悉得让温姝辞的指尖猛地收紧。

      是姜辞。

      帖子下面已经炸开了锅,评论刷得飞快,每一秒都在更新:

      “卧槽?沈淮晏不是说高中不搞对象吗?这脸打得也太快了吧!”

      “这女的不是前段时间被温姝辞堵仓库的那个转学生?叫姜辞是吧?”

      “有瓜!我同学说这女的之前还给陈池厌写情书呢,怎么转头就勾搭上沈校霸了?”

      “楼上的别乱说,沈校霸什么样的人?能看上这种脚踏两条船的?说不定是陈池厌追不到故意抹黑呢。”

      “你们没发现吗?这女的跟温姝辞还有过节!上次温姝辞堵她仓库,听说就是因为陈池厌?”

      “我的天,这是什么四角恋大戏?温姝辞知道这事吗?”

      温姝辞的指尖猛地收紧,手机壳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她想起三天前在仓库里,姜辞蜷缩在墙角哭骂“你会后悔的”,那双泛红的眼睛里藏着的,原来不是愤怒,是胜券在握的笃定。

      许挽悦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偷偷观察着温姝辞的脸色:“姝辞,你……你别生气啊,说不定是假的呢?沈淮晏怎么可能看上她……”

      “没事。”温姝辞打断她,把手机递回去,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她转身把琴弓放回琴盒,动作有些僵硬,“一个跳梁小丑而已。”

      可她转身离开琴房时,脚步却有些乱。顶楼的楼梯间没有灯,阳光从气窗斜斜地照进来,在台阶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扶着布满灰尘的扶手往下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得厉害。

      走廊里三三两两的学生都在议论这件事,有人拿着手机指指点点,瞥见她时立刻压低了声音,眼神里藏着看好戏的兴奋。

      温姝辞挺直脊背往前走,校服领口扣得严严实实,连最上面那颗扣子都系得一丝不苟,像只竖起所有尖刺的刺猬。

      经过高二(3)班门口时,她听见里面传来陈池厌的声音,带着刻意放大的笑意:“沈淮晏眼光也就那样吧,捡我不要的……”后面的话被哄笑声淹没,却像根针,精准地扎进她的耳膜。

      她攥紧了书包带,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走到教学楼大厅时,迎面撞见几个穿着一中校服的女生,正举着手机兴奋地讨论:“听说了吗?沈淮晏今天放学要去接姜辞呢!”“真的假的?那我们去蹲点吧!”

      沈淮晏。

      这个名字像颗投入深潭的石子,不仅搅乱了东宁中学的风云,也让她刻意深埋在心底的过去,开始隐隐作痛。

      她想起初二那个巷口,少年的薄荷味呼吸扫过她的耳垂;想起他被打了一巴掌后,依旧固执地抵在墙上的背影;想起自己连夜逃离那个城市时,飞机舷窗外的云层,像极了他那天穿的白衬衫……

      温姝辞加快脚步走出教学楼,阳光猛地刺进眼睛,让她有瞬间的眩晕。

      操场边的香樟树下,几个女生举着手机在拍照,镜头对准的方向,正是高二教学楼的出口。

      她知道,平静的日子要结束了。

      那个她用尽全身力气想要逃离的人,终究还是找来了。而这一次,他身边站着的人,是刚刚被她堵在仓库里的姜辞。

      风卷着香樟叶落在她脚边,发出细碎的声响。温姝辞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朝着校门口走去。

      不管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她都不会再像初二那年那样狼狈地逃跑了。

      只是心脏的位置,像被那把总也调不准音的小提琴弦勒着,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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