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风悬平

1、我们很熟吗？

　　盛夏的午后，蝉鸣声在灼热的空气中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阳光白得刺眼，将柏油路面晒出黏稠的沥青味，每一步都像踩在融化的糖浆上。街边的梧桐树叶蔫蔫地耷拉着，边缘卷曲发黄，在热浪中微微颤动。
　　巷口的冰柜嗡嗡作响，凝结的水珠顺着柜角滑落，在水泥地上洇出转瞬即逝的深色痕迹。冰柜旁的老槐树下，几个老人摇着蒲扇，汗珠顺着皱纹的沟壑蜿蜒而下，却仍兴致勃勃地下着象棋。
　　许栖迟走在最前面，黑色T恤被汗水洇湿了一片，紧贴在挺拔的脊背上，勾勒出少年特有的肌肉线条。他眉骨微压，浓密的睫毛在眼窝投下一片阴影，眼神却冷厉。骨节分明的手上有着几道新鲜的抓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唉，迟子，那东西刚刚是跑进这巷子的，找到它了吗？”
　　谭帆气喘吁吁地追上来，T恤后背已经完全湿透，黏在身上。他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汗，圆润的脸上泛着红。
　　许栖迟没有回答，只是微微颔首，沉着脸走进巷子深处。
　　巷内光线骤然昏暗，两侧斑驳的高墙投下参差的阴影，将暑气隔绝在外，却掩不住那股令人窒息的闷热。墙角的青苔散发着潮湿的气息，与远处飘来的食物香气混杂在一起。
　　他的脚步放得很轻，突然，一阵微弱的猫叫声从一堆废弃纸箱后传来，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响动。许栖迟冷冽的目光终于顿了顿，快步上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掀开纸箱——一只胖乎乎的橘猫正趴在角落，慢条斯理地舔着爪子。
　　阳光从纸箱的缝隙漏进来，在它油光水滑的皮毛上跳跃。见到许栖迟，橘猫圆溜溜的眼睛转了转，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起身亲昵地蹭了蹭他的小腿。
　　“给你添粮，你伸爪子抓我，还抓完就跑，现在又卖上萌了。”
　　许栖迟低声说道，声音没什么起伏，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微微扬了一下。他蹲下身，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抚过橘猫的脑袋，指尖陷入柔软的毛发中。
　　谭帆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将手中的猫箱"砰"地放在地上，激起一小片灰尘。他双手撑膝，大口喘着气。
　　“这祖宗...跑得...比狗还快...”
　　汗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在地上留下深色的圆点。
　　橘猫知道自己闯了祸，也很给面子，自己乖乖钻进猫箱，还伸出毛茸茸的爪子，灵巧地带上了门。它窝在软垫上，惬意地打了个哈欠，露出粉嫩的舌尖，喵了一声，像是在说“起驾回宫”。
　　“......”
　　许栖迟的太阳穴跳了跳，拎起猫箱时，橘猫在里面舒服地翻了个身，露出圆滚滚的肚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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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巷子外就是条热闹的美食街，各色招牌闪烁着诱人的光芒。各色美食的香气在热浪中交织，也难怪这只馋猫会跑到这儿来。
　　这一折腾也已近黄昏，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许栖迟打电话叫人把橘猫送回家后，便与谭帆随便进了家火锅店。
　　这条街平时就人声鼎沸，再加上是暑假最后一天，每家饭店都座无虚席。火锅店里冷气开得很足，却依然抵不住沸腾的锅底散发的热气。玻璃窗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不断有新的水痕蜿蜒而下。
　　“实在不好意思，现在只剩靠窗那张大桌还有两个空位...”
　　服务员是个年轻女孩，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脸上。她手忙脚乱地擦着汗，点单的平板在她手中闪着待机的蓝光。
　　“二位介意和其他客人拼桌吗？”
　　许栖迟和谭帆虽然家世都不一般，但也没什么少爷脾气。许栖迟没说什么，谭帆已经迫不及待地点头：“不介意不介意，都快热死了。”
　　靠窗的位置坐着两个男生。稀疏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其中一个正低头玩着手机，细碎的黑发垂下来，遮住了小半张脸。另一个听见动静抬起头来，露出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在夕阳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哎，你们就是来拼桌的吧，来来来，我们已经点好了，还差什么你们看看，相逢即是缘嘛，我请我请。”
　　这性格和谭帆是撞款了，谭帆也“自来熟”地凑上去：“哎呦哥们儿，阔气！”
　　他说着便拉开椅子，塑料椅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自己坐下后还不忘把身边的椅子也拉开，手肘肘了肘站着的许栖迟，让他坐下。
　　“哎哥们，你们年纪看着和我们一般大啊，高中生？”
　　琥珀色眼睛男生一边将服务员刚上的金针菇和藕片往锅里倒，一边抬眼笑着问道。
　　“对的，开学高一，一中的。”
　　谭帆回道。
　　琥珀色眼睛男生眼睛一下亮了，手搭上身边玩手机男生的肩，拍了拍胸说：“我们也是一中的！校友啊！我们高一二班的，我叫周宇，宇宙的宇。”
　　谭帆一下子起立立正了：“同校同班，这缘分啊，我，谭帆，船帆的帆。”
　　说完便用手肘肘了肘身边一入座就也在低头玩手机的许栖迟。
　　“许栖迟。”
　　许栖迟抬起头来，正好与同样放下手机涮肉一直没说话的那个男生对上了视线。
　　“我叫沈听澜。”
　　沈听澜看到许栖迟时，心跳漏了两拍。
　　栖迟……小迟？眼尾和脸侧上都有一颗小痣……
　　沈听澜盯着许栖迟怔愣着，在许栖迟起身去调酱料时回过神跟了上去。
　　“小迟！”
　　许栖迟刚想习惯答一句“嗯”，但随即又反应过来，有些没好气地说：“我们很熟吗？”
　　沈听澜有一瞬的无措，他好像不记得我了？
　　但又回过神来看着许栖迟，许栖迟的皮肤很白，乌黑的头发在火锅店灯光照耀下有一丝灰调，眉目疏离，眼睫毛很长，垂目时会在下眼睑投下极淡的阴影，眼睛的颜色似乎比常人要浅一些。
　　沈听澜虽然有些失落，但望着这高山冷杉的模样，又升起了一丝恶趣味来，他上前拿过许栖迟手里的那碟蘸料，弯起眼角暧昧地俯下身来对着快要发火的许栖迟轻声说：“小迟，我想要你调的蘸料。”
　　许栖迟握紧拳头，面无表情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我们很熟吗？”
　　“我喜欢你。”
　　许栖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