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城夜雨》蓝得很

5、5

　　“你好。”

　　门卫坐在门前看手机，池漾冷静地走过去，问道：

　　“请问今天有哪些人去了油画展览室？她们谁的借读卡掉卫生间洗手台了。”

　　她弄丢过借读卡，这件事说起来才如此顺畅。

　　门卫撇了一眼，目光继续放回手机屏幕上，说：

　　“好多嘞，哪个班的都有，你拿着卡去图书馆查查不就知道了。”

　　油画展览室的监控追不到杂物室那边，有人进去搞破坏也不会有完整的记录。

　　与其挨个去问，不如自己主动一点。

　　“大叔，我要查一下油画厅的观展记录。”

　　门卫戴上老花眼镜看她，表情像是没听懂。

　　池漾将借读卡装进包里，说得更清楚一些：

　　“大叔，我要今天油画厅的监控以及观展名单，我的作品被人糟蹋了，我要查出这些人来。”

　　大叔又低下头翻了翻手机，说：

　　“是不是你自己没放好？可不能随便冤枉人呐。”

　　池漾的语气终究无法平静：

　　“我没有冤枉人，我也不会不放好。”

　　大叔看着手机屏幕，抽空回应一句：

　　“监控不是我想给你查就能查的，你得先跟校长请示。”

　　大叔的态度很懒，明显不想扯出太多事件。

　　“好。”池漾眼里蓄着泪水：

　　“我报警。”

　　说完她掏出自己的手机，开始按号码，然而此时她的微信弹窗出现了几条消息，她点开来看，是自己的作品被破坏的照片。

　　照片之中光线自然且明亮，说明正是白日里所拍摄，也就是说，这几张照片都是在破坏后不久拍摄的。

　　给她发消息的是同寝的管月，她在照片的下方配了一大段文字：

　　“我在厕所给你发消息，你的画是张子多叫人弄的，我三分钟后删消息，你快保存证据。”

　　管月又发来几张照片，是几张偷拍视角的人物照。一个女生正在搬画，往地上砸。

　　那个女生圆脸，鼻子微塌，戴了顶淡蓝色的假发，正是同寝张子多的手足姐妹，大一新生张遥。

　　池漾保存好照片，报了警。

　　警笛在展览大楼的大门前响起，近乎半个学院的人都涌到了那里。

　　警察帮助池漾要到了监控，今天下午十二点半的时候，一共有十个女生进入了油画厅，张遥带头，都是油画系大一新生。

　　事发的油画展厅已经封锁，这件事注定要闹大。

　　池漾用手机拍摄完整的观展记录录像，由于监控设备照不到放置作品的独间，张遥带头的队伍拐进转角后就没有了记录，整个三十分钟一片空白。

　　池漾将管月发过来的照片每一张都保存了两遍，在交给警察的时候特意说明这是朋友转发的，希望不要调查这位朋友是谁，以确保她日后好在校园内生活。

　　调查人员在画框上手机好了数枚不相同的指纹，表明会在二十四小时后锁定破坏者身份。

　　正当池漾与警员交流自己的身份信息的时候，一个熟悉的人影从乌泱泱的人群里挤了过来。

　　姜迟穿着工字背心站在门口，右手掌心贴着门框，黑色的身影不太好分辨，池漾却能一眼将他锁定。

　　她没有尝试与他对视，并且不希望他踏足此事。

　　她稳定好情绪，继续向警员完善自己的身份信息以及明确自己作品的价值与重要性。

　　最后，她的诉求是破坏者要和他们的父母要在坐满学生的礼堂里向自己道歉，并且承担所有的修复费用。

　　她没有想要放过任何一个人，至于张子多，她手头没有充足的证据，一面之词无以成据。

　　越是处于这样的处境，越要冷静，她不要失控，她不喜欢失控。

　　姜迟知道池漾看见了自己，明白了她的态度，知悉自己不要擅自向前一步。

　　在同行人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完整结果后，他攒着拳狠狠捶了一下门，弄出来的动静让内外的人都有察觉，别过头来看他。

　　就池漾不看。

　　姜迟看着她冷静的侧脸，松不下一口气。
　　他扭头看向身边一个矮个子，说了声：

　　“沙包，你听清楚了是谁弄得吗？”

　　沙包留个锅盖头，戴着圆眼镜，整个人老实巴交的。

　　“那肯定同班的啊，大嫂又不招惹别班的人。”

　　旁边脸上好几颗痘的瘦子推了他一把：

　　“你都叫人大嫂了，还不清楚惹没惹？追大哥的人就一个班的女生？你脑袋真笨。”

　　矮个子叫周洋，外号沙包。瘦子叫韩清，外号单杠。姜迟和这两个人都是表演系的大二生。

　　三人学的是表演，成天混的却都是体育馆。姜迟的父亲原先给他报的是华东大学金融系，姜迟表明自己长得帅将来要进娱乐圈，为自个儿家积累人脉。

　　他的父母没起疑心，想着等他闯出点名堂后再送他出国学金融。

　　要是看他在学校这么不务正业，挂羊头卖狗肉，铁定得气得脑袋发昏，连夜办理休学手续。

　　“单杠，你知道是谁吗？”

　　单杠交着手斜靠在门边上，摇摇头：

　　“没证据，我可不乱说。这里头势力强着呢，哪是我这种小资小户惹得起的。”

　　说是这样说，他伸出一只手指了指展厅里最边上一幅高高挂起的手绘作品，收回手又在门上敲了三下。

　　姜迟斜仰着头看向那幅卡通手绘，正见手绘下方的署名是张子多。

　　池漾的同寝室友。

　　他记得学校有一部分建筑是她祖父捐资建造的，和校长关系匪浅。

　　单杠将姜迟拉到手边上，咬着耳朵说：

　　“官场上的，别惹。”

　　姜迟怔忡了片刻，他很早就知道张子多这个人的名号。

　　他接过她十余封情书，还回去的时候看过她的脸。

　　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没想到会有这般心思。

　　“你确定？”

　　姜迟想在单杠的眼里看到肯定确定以及一定。

　　单杠说：

　　“我对象住她们隔壁寝，早听说张子多为难大嫂了。”

　　沙包凑过来问：

　　“怎么为难的？”

　　单杠翻出自己的手机记录，点开相册里微信的一栏，翻出几张照片。

　　照片里是走廊的一角，角落里挂着一张碎花床单，床单上有一个血红色的“贱人”两字。

　　单杠又翻出一张聊天截图，截图里一个名为〔兔宝〕的说：

　　“张子多又作妖了，这床单是池漾的，我昨晚看她收的，今晚上就这副惨样了，有张这样的室友真恶心。”

　　单杠收回手机又开始找：

　　“还不止呢，锁着门不让进。扔颜料扔画板的都有，就张这女的，真应了一句衣冠禽兽，留着都是祸害。诶，找到了，大嫂被锁门口的照片。”

　　单杠正要将他对象偷拍的照片亮出来，却被姜迟一手按下：

　　“删了。”

　　他目光森冷起来，脸色铁青，语气依旧毫无波澜：

　　“叫你对象不许拍了，池漾是我对象，有事我会问她。”

　　单杠收回手机，当着姜迟的面将视频，照片和截图都挨个删了。

　　姜迟取出手机给池漾发了一段消息：

　　“我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你可以跟我说。”

　　池漾在填完信息后打开微信回复他：

　　“不用了，警察已经取证完了。”

　　池漾拒绝地很直接，姜迟拇指按在键盘一时不知该怎么移动。

　　他心里抑着一口气，却也不说，犹豫了一会儿，回了个嗯。

　　十一点半，警车离去，展览大楼外的人群零零碎碎地散去。

　　警戒线也撤了一半，姜迟走进大楼内，行至池漾的身边，朝她的书包伸手，想替她拿书包。

　　池漾身体挪了一下，背起书包，抬头看着姜迟说：

　　“你帮我回复一下廖青，作品可能要过几天才能送过去。”

　　姜迟亮起手机屏幕，点开微信，犹豫片刻后同意了廖青的好友申请，然后按照池漾的话发了过去。

　　廖青秒回了一条消息：

　　“好的，到时候叫我去取就行，你们送过来太麻烦了。”

　　姜迟不想回复，但还是强迫自己的手指回了个好。

　　“可以了。”他告诉池漾：

　　“他说到时候他过来取。池漾，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可不可以告诉我？”

　　“外面传得沸沸扬扬，你应该也已经知道了。”

　　池漾的声音有些低哑，她已经尽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可还是忍不住颤抖。

　　“可我想让你亲口告诉我。”

　　姜迟的态度类似于不依不饶：

　　“我想听你说，说出你的想法和计划。我想知道你现在想的什么，如果你难过，如果你想哭……”

　　“我不想哭，”

　　池漾阻截了姜迟的话，她也注意到自己情绪有些不好，下一句话的语气柔和了一些：

　　“我只是想让她们得到应有的惩罚。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池漾说完向大门口走去，她感觉现在的自己很狼狈，所以非常逃避现在的自己，也不想自己以这副姿态面对任何一个人。

　　“你现在这样，让我怎么休息。”

　　姜迟捞住她的手紧紧握着，他的语气里藏着一丝怒意。这丝怒意来源于很多方面，一方面是池漾的忽远忽近，一方面是张子多这类人伤害性的行为，一方面，是自己的无能为力。

　　池漾愣了片刻，回过头说：

　　“我没事，画可以修复的，你别太担心。”

　　“我担心的是画吗？”姜迟的语气更急了：

　　“我担心的是你。”

　　池漾一与他对视，他急切的语气也松软了些许。

　　他第一次主动牵起池漾的手，第一次发表自己的想法：

　　“为什么我们的关系这么模糊？我是你的对象，我有义务，也有资格安慰你，保护你，别让我总去猜，总去听别人说好吗？”

　　池漾在姜迟的眼里看到了请求与抱怨这两种情绪。他握住自己的手也在轻微地颤抖。

　　她清晰地感觉到他在生气，这是池漾从未见过的样子。

　　这样一个家庭和睦的富二代，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贵公子，应该很少会愤怒与抱怨吧。

　　池漾在这种反常的情绪中明确了一件事，姜迟真的很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