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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冰层下的星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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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军事学院的深秋,空气里弥漫着金黄的银杏气息和一种无形的紧绷感。信息素稳定剂联合研究项目正式启动,在三楼西侧那间设备齐全却稍显拥挤的实验室里,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开始了硬碰硬的融合。
宁郁习惯了实验室的安静节奏,精确到毫秒的操作,以及空气中只有化学试剂和仪器运转声的纯粹。而萧敛的到来,就像一块棱角分明、带着极地寒气的巨石,骤然投入这片平静的湖面,激起汹涌的暗流。
他的存在感太强了。即使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翻阅资料,那股顶级Alpha的信息素——雪松与冷铁的味道,也霸道地占据着每一寸空间,无声地宣告着主权。宁郁的后颈腺体时刻处于微妙的应激状态,像被无形的指尖轻轻拨弄,提醒着他对方的存在和等级上的绝对压制。他必须付出比平时多几倍的专注力,才能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精密的实验操作上。
冲突几乎在第一天就爆发了。
“这个实验周期太长了。”萧敛的声音打破宁静,他指着宁郁贴在白板上的详细计划表,指尖点在其中一个需要连续观察72小时的环节上,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冷硬,“压缩到48小时。我的时间表不允许这种低效的等待。”
宁郁正小心翼翼地将一种活性酶加入反应体系,闻言手一抖,差点滴过量。他深吸一口气,稳住手腕完成操作,才转过身,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萧同学,这不是效率问题,是生物学规律。酶促反应的动力学曲线需要完整的观察期,任何人为压缩都会导致数据失真,影响最终配方的准确性。”
“规律可以打破。”萧敛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逼近,“或者寻找替代方案。战场上,敌人不会给你72小时。”
“这里是实验室,不是战场!”宁郁的声音难得地提高了一丝,带着Omega少有的尖锐,“稳定剂最终是要用在活体上的,任何数据的偏差都可能导致灾难性后果。你想拿自己的身体,或者未来使用者的生命去赌一个‘可能’吗?”
实验室的空气瞬间凝固。萧敛的眼神锐利如刀,紧锁着宁郁。宁郁毫不退缩地回视,清瘦的身体站得笔直,像一株在寒风中挺立的翠竹。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萧敛移开视线,语气依旧冰冷,却少了几分强硬:“那就给我一个无法压缩的、详尽的生物学依据报告。明天下午三点前。”
宁郁抿了抿唇,没再争辩。他知道这已经是这位强势Alpha目前能做出的最大让步。“好。”他简单地应下,转身继续自己的实验,只有微微发白的指节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合作就在这样磕磕绊绊的节奏中进行。萧敛雷厉风行,追求速度和结果,决策果断甚至有些独断。宁郁则严谨细致,步步为营,每一个步骤都要反复推敲验证。他们的思维模式、行事风格如同冰与火,碰撞不断。萧敛嫌宁郁过于谨慎保守,宁郁则认为萧敛罔顾科学伦理,太过激进。
然而,一个奇异的现象在频繁的摩擦中悄然显现:项目本身,却在这种极致的拉扯和互补中,以一种超乎预期的速度推进着。
宁郁的理论功底和实验设计无懈可击,为研究奠定了坚实的科学基础。而萧敛,这位SSS级Alpha,不仅提供了珍贵无比的自身信息素样本,其敏锐的战场直觉和对“实用性”近乎苛刻的要求,竟意外地帮助宁郁规避了几个实验室环境下难以察觉的潜在应用风险。他提出的问题往往一针见血,迫使宁郁跳出固有的思维框架,去寻找更优解。
在一次关于稳定剂长效缓释机制的争论后,宁郁熬夜修改了方案。第二天,当他把新的、融合了萧敛部分建议的设计图铺开时,萧敛那双总是带着审视和冷意的鹰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讶异,随即是微不可察的、近乎认可的点头。
那一刻,宁郁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被一个如此强大的Alpha认可,即使只是专业上的,也带来一种奇异的满足感。他迅速低下头,掩饰住自己微微发热的脸颊。
但这种微妙的平衡很快被打破。
萧敛的信息素开始出现一种难以言喻的异常波动。这种波动极其细微,普通Alpha甚至仪器都未必能捕捉,但宁郁作为顶级的信息素研究员,又天天与他共处一室,对萧敛的信息素图谱早已烂熟于心。他敏锐地察觉到,那原本如同精密仪器般稳定的雪松冷铁气息中,偶尔会掠过一丝极其短暂、却异常暴戾的“震颤”。这震颤稍纵即逝,却像平静冰面下突然炸开的裂痕,带着毁灭性的预兆。
更让宁郁心惊的是,伴随着这种震颤,萧敛的脾气会变得更加阴晴不定,眼神深处偶尔会掠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焦躁和疲惫。有一次,他在记录数据时,指尖竟微微颤抖了一下,虽然瞬间就被他强大的意志力控制住,但这一幕没能逃过宁郁的眼睛。
顶级Alpha的失控?这个概念本身就足够骇人听闻。联想到萧敛SSS级的恐怖评级和那份异常复杂的信息素图谱,宁郁感到了强烈的不安。这绝不是普通的易感期前兆。
出于研究者的本能,更出于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关切,宁郁开始利用晚上的时间,在萧敛不知情的情况下,根据他最新的信息素波动数据,偷偷调整之前为“SSS级Alpha对照组”设计的稳定剂配方。他在基础配方中加入了微量但极其关键的神经舒缓因子和一种特殊的生物膜稳定剂,试图平复那隐藏的“震颤”。
这需要极高的技巧和胆量。任何一点偏差,都可能引发不可预料的后果。宁郁几乎每晚都泡在实验室,反复计算、模拟、微调,眼底的青色越来越重。
一周后,宁郁将一瓶淡金色、比原配方颜色略深的改良版稳定剂,混在几瓶外观一致的常规测试样品中,放进了萧敛专用的样品柜。他特意在瓶底用只有自己能看懂的符号做了个极小的标记。他没有留下任何字条说明,他了解萧敛的骄傲,直接给予“特殊照顾”只会引发对方的反感和戒备。他只能寄希望于萧敛会随机使用到它,并祈祷它能起作用。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捉弄小心翼翼的人。
就在样品放进去的第二天下午,萧敛提前结束了军部的临时会议,带着一身风尘仆仆和明显不佳的心情回到实验室。他似乎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争论,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寒霜,周身的信息素比平时更加躁动不安,雪松冷铁的气息里裹挟着隐隐的硝烟味。
“样品。”他径直走到样品柜前,言简意赅,声音里透着压抑的烦躁。
宁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看着萧敛的手伸向样品柜。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看着它掠过几瓶常规样品,最终……精准地握住了那瓶做了特殊标记的淡金色稳定剂!
宁郁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死死忍住。现在阻止,等于不打自招。
萧敛毫无察觉,他熟练地打开瓶盖,仰头,将淡金色的液体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带着军人特有的果断。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拉长。宁郁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萧敛,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捕捉着他最细微的反应。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过去了。萧敛只是站在原地,闭了闭眼,似乎在感受体内的变化。他紧锁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瞬,周身那躁动不安的信息素也似乎……真的平复了一些?宁郁心中涌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但就在下一秒,萧敛猛地睁开眼!那双锐利的鹰眸此刻布满了骇人的血丝,如同被激怒的猛兽,死死地锁定了宁郁!
“你对我做了什么?!” 低沉的声音如同滚雷,裹挟着前所未有的暴怒和冰冷的杀意,轰然在实验室炸响!SSS级Alpha恐怖的信息素如同失控的海啸,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雪松与冷铁的气息不再是冷冽的威严,而是化作了狂暴的冰刃风暴,带着摧毁一切的意志,疯狂地席卷了整个空间!
“呃!”宁郁首当其冲,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巨大的等级压制让他的双腿瞬间失去了力量,膝盖一软,重重地撞在身后的实验台上,瓶瓶罐罐一阵摇晃。后颈的腺体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过,尖锐的刺痛伴随着无法抗拒的臣服欲瞬间冲垮了他的意识堤坝。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白大褂,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窒息。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顶级Alpha失控的恐怖威力!这根本不是人类意志能抵抗的力量!
“回答我!”萧敛一步踏前,巨大的阴影将宁郁完全笼罩。他周身肌肉紧绷,青筋在额角和脖颈处暴起,眼神狂乱而危险,仿佛下一秒就要将眼前这个“胆敢”对他下手的Omega撕碎!那瓶被改造的稳定剂,显然触碰到了他体内某个极度敏感和危险的开关!
宁郁被那狂暴的信息素压得几乎抬不起头,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刀片,喉咙里泛起浓重的血腥味。他用尽全身力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艰难地抬起头,直视着那双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狂怒眼眸。
“我…调整了…稳定剂配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被挤压的肺叶里挤出来,带着破碎的气音,“你的信息素…有异常波动…图谱显示…存在…潜在的…高烈度…失控风险…”
他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专业、冷静,但颤抖的声线完全出卖了他生理上的极度恐惧。
“波动?”萧敛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他猛地伸手,一把攥住宁郁纤细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谁允许你擅自分析我的信息素?谁给你的胆子改动配方?!宁郁,你知不知道你在玩火?!”
剧痛从手腕传来,宁郁痛得倒抽一口冷气,额角的冷汗汇聚成滴滚落。但他眼底的恐惧却奇异地被一股倔强取代。他知道此刻任何退缩和求饶都只会更加激怒这头失控的猛兽。
“我是…项目研究员!”宁郁咬着牙,强忍着剧痛和眩晕,声音反而带上了一丝豁出去的尖锐,“我的职责…是确保研究对象的安全…和数据的准确!放任一个SSS级Alpha的潜在失控风险…那才是真正的玩火!萧敛…你现在的状态…就是最好的证明!”
最后这句话像一盆冰水,狠狠泼在萧敛狂暴的怒火上。他瞳孔猛地一缩,攥着宁郁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地松了一瞬。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被“砰”地一声大力推开!
“哇哦!好热闹!这是在搞什么新型信息素对抗实验吗?”一个轻佻又带着明显恶意的声音响起。
门口站着三个穿着军事学院高年级制服的Alpha学生。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壮、留着寸头、眼神轻蔑的Alpha,名叫王猛,信息素是带着土腥味的蛮牛气息。旁边两人是他的跟班,一个瘦高个,一个矮胖墩,都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他们显然是被萧敛那失控爆发的恐怖信息素吸引过来的。
王猛夸张地扇了扇鼻子前的空气,目光放肆地在被萧敛攥着手腕、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宁郁身上扫过,最后落在萧敛紧绷骇人的侧脸上,吹了声口哨:“哟,这不是我们尊贵的萧大会长吗?怎么?易感期提前了?还是说……被这个Omega的‘信息素’给刺激到了?” 他刻意加重了“信息素”三个字,语气里的暗示和侮辱不言而喻。
他身后的矮胖跟班立刻猥琐地笑起来:“猛哥,这还用说吗?一个Omega,天天跟顶级Alpha关在一个屋子里,研究什么信息素?啧啧,这研究方式可真够‘深入’的啊!”
瘦高个也阴阳怪气地接话:“就是!宁研究员,你这研究进展够快的啊?都‘上手’帮萧大会长‘稳定’了?用的什么‘独家秘方’啊?也教教我们呗?哈哈哈!”
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像肮脏的冰雹,劈头盖脸地砸向宁郁。手腕的剧痛,后颈腺体的灼痛,顶级信息素持续的压制,再加上这赤裸裸的羞辱,让宁郁眼前阵阵发黑,一股强烈的反胃感涌上喉咙。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才没让自己当场吐出来。羞耻和愤怒如同毒藤般缠绕住他的心脏,几乎要将他勒断。
他下意识地想挣脱萧敛的手,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环境。然而,萧敛的手却像铁钳般纹丝不动。他那双因为暴怒而赤红的眼睛,此刻如同淬了毒的寒冰,缓缓地从宁郁惨白的脸上移开,转向门口那三个挑衅者。
狂暴的信息素并未收敛,反而更加凝练、更加冰冷,如同极地万年不化的冰川,带着毁灭性的威压,精准地碾压向门口三人!
王猛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轻佻和恶意被惊骇取代。他感觉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呼吸骤然困难,双腿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他身后的两个跟班更是不堪,闷哼一声,脸色煞白,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差点瘫软在地。顶级Alpha的愤怒,即使并非完全针对他们,也绝非他们这种普通Alpha能够承受!
“滚。”萧敛的声音不高,却像是裹挟着冰渣的风暴,清晰地刮过每个人的耳膜。那一个字里蕴含的杀意和不容置疑的命令,让王猛三人如坠冰窟。
“你…萧敛!你为了一个Omega…”王猛还想强撑面子,色厉内荏地喊了一句。
“我说,滚。”萧敛打断他,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得王猛浑身发冷。他甚至没有提高音量,但那恐怖的精神威压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王猛的精神壁垒上!
王猛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血迹,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只剩下纯粹的恐惧。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招惹了什么样的存在。他再不敢多说一个字,怨毒又惊恐地剜了宁郁一眼,带着两个同样吓破胆的跟班,连滚爬爬地逃离了实验室门口,连滚带爬的脚步声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
实验室里重新恢复了死寂。只有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以及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萧敛身上那狂暴的信息素并未因赶走杂鱼而平息,反而因为刚刚的爆发和对宁郁的怒火未消,呈现出一种更加不稳定、更加危险的沸腾状态。他攥着宁郁手腕的手指依旧冰冷而有力,但他赤红的眼中,除了怒火,似乎还翻涌着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痛苦和挣扎,仿佛在与体内某种失控的力量进行着殊死搏斗。
宁郁能清晰地感受到萧敛身体传来的细微颤抖,那不是恐惧,而是力量濒临失控边缘的征兆。改良稳定剂似乎短暂压制了那危险的“震颤”,却并未解决根本问题,反而像强行堵住了即将喷发的火山口,让内部压力更加恐怖。
“萧敛…你…”宁郁强忍着不适,声音虚弱,“你需要…专业的医疗…”
“闭嘴!”萧敛低吼一声,猛地甩开宁郁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宁郁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地,手肘和膝盖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传来钻心的疼痛。
萧敛看也没看他一眼,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晃了一下,他猛地扶住旁边的实验台,手背上青筋虬结,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急促地喘息着,额头上渗出大颗大颗的冷汗,顺着冷硬的脸部线条滑落。那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地面,似乎在用尽全身的意志力与体内翻江倒海的狂暴力量对抗。
宁郁狼狈地撑起身子,顾不上身上的疼痛,惊惧地看着眼前这骇人的一幕。顶级Alpha的失控,仅仅是逸散的力量就让他如临深渊,如果萧敛真的彻底失去控制……他不敢想象后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被拉长了一个世纪。实验室里只剩下萧敛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和仪器单调的嗡鸣。汗水浸透了他笔挺军装的背部,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
就在宁郁的心沉到谷底,以为最坏的情况即将发生时,萧敛的喘息声渐渐平复下来。他扶着实验台的手慢慢松开,虽然身体依旧紧绷,但那股几乎要摧毁一切的狂暴信息素,如同退潮般,开始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收敛回他的体内。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那双眼睛里的赤红已经褪去大半,重新恢复了幽深冰冷的底色,但残留的狂乱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却清晰地烙印在宁郁眼中。汗水打湿了他额前的黑发,几缕发丝凌乱地贴在苍白的额角,让他平日的冷峻威严消失殆尽,竟显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脆弱感。
他看向跌坐在地上的宁郁。宁郁的白大褂沾了灰尘,手肘处有擦伤渗出血丝,脸色惨白,镜片后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惊魂未定和生理性的水光,显得异常狼狈。
四目相对。
萧敛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可能是斥责,可能是质问,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那冰冷的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复杂的东西飞快地掠过——一丝懊恼?一丝歉意?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烦躁?快得让人抓不住。
他猛地转身,动作依旧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但背影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僵硬和……几乎是落荒而逃的意味。他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没有再看宁郁一眼,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
实验室的门被用力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彻底隔绝了那个带着雪松冷铁气息的、强大又混乱的世界。
宁郁独自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愣愣地看着紧闭的门扉,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呼吸。手腕和手肘的疼痛后知后觉地清晰起来,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噩梦。
他慢慢撑着地面站起来,身体还在微微发抖。走到水池边,他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一遍遍冲洗着擦伤的手肘。水流刺激着伤口,带来清晰的刺痛,却奇异地让他混乱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头发凌乱,眼镜歪斜,眼神里充满了疲惫、惊惧,还有一丝……迷茫。刚才萧敛爆发时那恐怖的力量,他维护自己时那冰冷的威慑,以及最后那复杂难辨的眼神,都像烙印一样刻在他脑海里。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替自己解围?仅仅是因为那些Alpha冒犯了他的权威?还是因为……别的?
宁郁甩了甩头,把这个荒谬的念头甩开。他关掉水龙头,用纸巾擦干手。视线落在刚才萧敛扶过的实验台边缘,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被汗水浸湿的痕迹。
他沉默地收拾着被撞歪的仪器,整理散落的资料。手指碰到那瓶被萧敛喝空的淡金色稳定剂空瓶,他顿了顿,将它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玻璃硌着掌心。
改良版稳定剂确实短暂压制了那危险的“震颤”,但也引发了更剧烈的反弹……这说明萧敛的问题比他想象的更严重、更复杂。那异常的波动到底是什么?SSS级的腺体,是否本身就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隐患?这隐患,和军方对这个项目的“高度关注”又有什么关系?
无数疑问在宁郁心中盘旋。
他清理完地上的狼藉,看着恢复“正常”却显得格外空旷冰冷的实验室,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担忧感攫住了他。他拿出通讯器,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导师林教授的号码。
“老师,是我,宁郁。项目……遇到了一些问题。是关于萧敛的信息素……异常波动……”
电话那头的林教授听完宁郁简洁而客观的叙述(他隐去了自己擅自改动配方和被萧敛抓住手腕的部分,只描述了观测到的波动和今天失控的爆发),沉默了良久。再开口时,老教授温和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小郁啊……”林教授长长叹了口气,“这件事,比你想的要复杂得多。萧敛的身份特殊,他的信息素状态……牵涉很深。军方对这个项目如此重视,投入这么大,你以为仅仅是为了研发一款普适性的稳定剂吗?”
宁郁的心猛地一沉:“老师,您的意思是……”
“萧敛,他不仅仅是一个SSS级Alpha那么简单。”林教授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洞悉内幕的沉重,“他的腺体……可能本身就是某个更高层级项目的‘产物’或者‘试验品’。上面需要的,可能是一款能‘完美控制’这件‘武器’的钥匙。而你,是那把钥匙最可能的铸造者。”
“武器?试验品?”宁郁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这只是我的推测。”林教授语气严肃地叮嘱,“小郁,你记住,在萧敛身边,保持清醒,保持距离。顶级Alpha的世界,充满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危险和……身不由己。你的研究很珍贵,你的才华更珍贵,别让自己卷进那些你无法掌控的漩涡里。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你的研究数据。有些东西,知道得太多,未必是福。”
通话结束,宁郁握着通讯器,久久无法回神。导师的警告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实验室冰冷的空气仿佛带着无形的压力,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窗外,天色已近黄昏,残阳如血,将学院的建筑染上一层悲壮的色彩。金黄的银杏叶在晚风中簌簌飘落,带着一种繁华落尽的萧瑟。
宁郁走到窗边,看着那片如血的天空。
萧敛那双赤红狂暴又带着挣扎痛苦的眼睛,再次浮现在他眼前。那个强大到令人窒息的男人,那个失控时如同毁灭风暴的男人,那个……在赶走侮辱者后,背影显得僵硬甚至脆弱的男人。
他究竟是帝国最锋利的武器,还是……身不由己的囚徒?
而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他摊开手掌,那枚淡金色的空瓶静静地躺在掌心,在夕阳余晖下反射着冰冷而脆弱的光芒。
冰层之下,星火未熄,却不知是引路的微光,还是焚身的业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