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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剑桥的秋日回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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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英学院的梧桐叶落满窗台时,郑星煜在行李箱里塞进了那支被颜祁画过星星的炭笔。展澈的机票就放在旁边,登机牌上的名字挨在一起,像两颗提前约定好轨迹的星子。
“听说剑桥的马场草皮是暖棕色的。”颜祁抱着相机从美术教室跑出来,镜头里刚拍了张空画架的照片,“记得多拍点速写,回来给我当素材。”他忽然压低声音,往郑星煜口袋里塞了包银色颜料,“万一要画星空,这个色号最像圣英的夜空。”
左林宥把保温杯塞进展澈手里,里面是刚泡好的柠檬片:“到了那边别总泡图书馆,人家小画家第一次出国,你得尽地主之谊。”他挤眉弄眼地晃了晃手机,“艺术节那张合影我洗了四份,记得提醒他带相框。”
机场安检口的玻璃映出两个并肩的身影。郑星煜盯着展澈背包上挂着的小马挂件——那是他去年在马术节赢的纪念品,不知何时被对方收在了身边。展澈忽然转身,指尖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紧张?”
“才没有。”郑星煜把旅行箱拉杆握得发白,却在触到对方温热的指尖时松了劲,“只是在想,雪球会不会忘了我。”
“王教练每天给它喂苹果。”展澈的笑意漫进眼底,“说等我们回去,要比谁能让它先跑过障碍栏。”
波音777的舷窗外,云层在阳光下铺成绵密的白金毯。郑星煜在速写本上画了只叼着苹果的白马,旁边添了个正在系马靴的模糊身影。展澈偏头看过来时,他慌忙合上本子,却听见对方轻声说:“这里的袖口画得太松了,容易磨伤手腕。”
笔记本被翻开的瞬间,郑星煜看见展澈用钢笔在空白处补了道细密的针脚,像在替画里的人系紧松开的绑带。
剑桥的秋阳带着蜂蜜般的暖意。圣约翰学院的草坪上,穿风衣的学生抱着书走过,皮鞋踩在落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郑星煜站在克莱尔学院的桥边,望着河面上漂过的柳叶船,忽然发现背包里多了张纸条——是展澈的字迹,标注着附近马场的开放时间。
“在找这个?”展澈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拿着两张马术体验券,“下午三点,有匹叫雾凇的白马,性格和雪球很像。”
马厩里的干草香和圣英的味道重叠时,郑星煜突然红了眼眶。雾凇甩着尾巴蹭他手心,银灰色的鬃毛在阳光下泛着光,像极了雪球小时候的模样。展澈正在给马备鞍,风衣的下摆被风掀起,露出里面的白衬衫,领口别着支钢笔——是郑星煜送他的毕业礼物,笔帽上刻着小小的马蹄铁图案。
“看什么?”展澈回头时,正好撞见他举着速写本的样子。炭笔在纸上飞快游走,把马厩的木栅栏、悬着的马灯,还有那个低头系鞍带的侧影,都揉进了温柔的光斑里。
“在画会呼吸的故事。”郑星煜把本子递过去,画纸边缘被风吹得发卷,“颜祁说的,要把心情画进去。”
展澈的指尖抚过画里自己的领口,那里被特意画了颗歪歪扭扭的星:“这里该加道阴影。”他接过炭笔,在星子下方补了道弧线,像给星星系了条小小的领结。
夏校的油画课安排在古堡改建的画室。教授让大家画“最想念的地方”,郑星煜的画布上很快出现了圣英的钟楼,指针停在下午三点,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在地面拼出细碎的光斑。
“在英国画母校?”邻座的女生好奇地探头,“那个站在钟楼底下的人是谁?”
郑星煜的笔顿了顿。画里的少年穿着高三校服,手里拿着本翻开的书,书页上投着钟楼的影子——那是他无数次在图书馆三楼看到的场景。他刚想说话,却听见画室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
展澈抱着一摞资料走进来,深蓝色的学院领带系得一丝不苟。教授笑着介绍:“这是展澈,我们从圣英学院请来的交换生助手。”当他的目光扫过郑星煜的画布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顿。
下课铃响时,郑星煜发现画里的书页上多了行小字。是用银灰色颜料写的,笔迹和展澈补针脚时一模一样:“图书馆三楼的暖气修好了。”
万圣节前夜的舞会上,南瓜灯在石拱廊下投出跳动的光。郑星煜穿着借来的燕尾服,领结被自己系得歪歪扭扭。展澈走过来时,指尖熟练地将他的领结系成标准的温莎结,动作和艺术节那晚如出一辙。
“左林宥寄来的包裹。”他递过个牛皮纸信封,里面是四张照片,每张背面都有颜祁画的小涂鸦——给郑星煜的画了匹戴南瓜帽的白马,给展澈的则是只叼着钢笔的兔子。
舞池中央响起华尔兹的旋律。郑星煜踩着不太熟练的舞步,皮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打滑时,展澈及时扶住了他的腰。两人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像圣英那晚在走廊里交叠的身影。
“还记得艺术节的live painting吗?”郑星煜的鼻尖几乎碰到对方的领带,“你弹的曲子,我后来练了很久。”
“我知道。”展澈低头时,呼吸拂过他的耳廓,“每天放学后,琴房的灯都亮到七点。”
郑星煜猛地抬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睛。原来那些他以为无人知晓的坚持,早已被悄悄收藏。就像圣英的钟楼总在整点响起,有些声音,即使隔着遥远的时差,也能准确地敲在心上。
夏校的最后一周,马术俱乐部组织了场友谊赛。郑星煜骑着雾凇跃过最后一道障碍时,看台上突然响起熟悉的口哨声——是左林宥常用的调子。他回头望去,大屏幕上正播放着圣英学院的实时画面:颜祁举着相机站在马厩前,雪球的背上驮着个“欢迎回家”的牌子,左林宥则举着张放大的合影,照片里四个少年的领结在秋风里飞扬。
颁奖台上的彩带落在发间时,展澈走过来替他摘了片金色的纸屑。“下个月的马术锦标赛,”他忽然说,“圣英的名额给你留了。”
郑星煜的奖牌在阳光下发烫:“那你呢?”
“剑桥的交换项目申请延长了。”展澈从口袋里拿出支钢笔,笔帽上的星星闪着光,“不过我会回去看你比赛。”他顿了顿,补充道,“就站在看台上,像以前一样。”
回程的飞机穿越云层时,郑星煜在速写本上画了幅新的画。画面左侧是剑桥的哥特式尖顶,右侧是圣英的钟楼,两只交缠的领结悬在中间,被同一片星光包裹。展澈凑过来看时,他在空白处写道:“有些光斑,会跟着你去任何地方。”
圣英的梧桐叶又落了一层。郑星煜推着行李箱走进校门时,看见美术教室的灯亮着。颜祁正趴在画架上涂颜料,左林宥举着手机直播:“欢迎我们的小画家凯旋!”
画架上摆着幅未完的作品,是四个少年站在剑桥草坪上的背影,每个人的领结都朝着对方的方向倾斜。郑星煜刚放下行李,就被颜祁拽到画布前:“就等你补最后一笔了。”
炭笔落下的瞬间,他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展澈穿着圣英的校服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本马术手册,扉页上贴着张小小的机票存根,日期是下个月的锦标赛当天。
“听说有人需要模特?”他笑着扬了扬手册,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书页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和很多年前图书馆三楼的午后一模一样。
郑星煜握着炭笔的手顿了顿,在画里每个人的脚下都添了道影子。那些影子在画面中央交叠,拼成一颗完整的星。
美术教室的时钟指向三点,窗外的马场传来白马的嘶鸣。四个少年的笑声漫过走廊,惊起几只停在钟楼顶端的鸽子。它们展翅时带起的风,吹动了画架上的作品,那些交缠的领结和重叠的光影,在午后的阳光里轻轻摇晃,像首永远不会结束的秋日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