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下雨了》不见居人

1、第 1 章

　　我已经很久没联系过她了，聊天记录停留在三年前的短信，她说“我要结婚了，以前的事就当还小，不懂事儿。”

　　还小?是的我们还小，16岁懵懵懂懂，在操场上牵着手诉说心事，我以为我们是普通朋友，就像我

　　和任何一个朋友一样。直到你17岁生日，你说你喜欢女孩。喜欢女孩？我笑笑，没说话，只当你中二

　　病，在网络影响下给自己按个人设。你看着我的眼睛，问我暗恋的男生怎么样了。我不想说，我在吃醋

　　你总是关注我喜欢的男孩，我不想你提他的名字，不想你总是问我关于他的事情，我以为你喜欢他。我

　　有点后悔，如果我早知道，如果我早明白你不是在开玩笑，是不是你就会少一些难过，我们就会少一些
　　隔阂。
　　我们依然在一起，我不理解你，也不太了解同性恋这个群体，我只当我们是普通女孩，可以牵手，可以搂着肩膀安慰彼此，可以紧紧挨着对方的耳朵，任由颤抖的呼吸打在脸颊。
　　坦白之后，你不再和我亲近。

　　你喜欢我吗？可是我不太了解你，我记不得你不爱吃香菜，总是忘记你生理期痛经，不会卡点给你过生
　　日，消息时回时不回，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朋友，我以为任何一个朋友都会走散，又为什么要去付出很多感情。

　　可是你从来没有疏远我，你记得我不爱吃豆腐，记得我喜欢喝黑咖啡，记得我看书时喜欢用五角星标记，记得我的梦想是去考古，你知道我路痴，知道我假清高，知道我歌单里全安是听不懂的钢琴曲但最喜欢的还是流行口水歌。

　　你带坏了我，我带坏了你。我们的亲人坚信自己的孩子是“正常人”，总觉得是谁带坏了谁。我有些想笑，我很讨厌他们这样说你，也讨厌他们这样说我。可是我也知道，我们不会长久。爱算什么呢？爱能抵挡来自同学的异样眼神吗？爱能掩住我的耳朵让我听不见妈妈深夜哽咽的叹息吗？爱，爱能在我们相隔2000公里没有任何通讯工具的时候依然固执地不肯分开吗？

　　奶奶浑浊的眼睛含着泪，跪在菩萨像前低声求着“保佑我孙今年平安”，爸爸在凌晨打着电话一遍又一遍地打听到底哪里能治好我的“病”，我躲在房间厚重的帘子后面，躲在阳光背后，连哭出来的勇气也没有。

　　我不是勇敢的人，我常常幻想家人在日复一日的争吵中妥协，然后像短视频里的两个女孩恋爱一样幸福安稳，幻想你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坚定地告诉我的家人你很喜欢我想和我在一起
　　。
　　你和我一样，一样懦弱，懦弱地把爱藏在心底，懦弱地任由爱在时间流逝里被消磨。

　　我靠在窗边，抬头盯着外头的杨树发呆，叶落的时节，你骑着单车一身蓝白校服在门口等我，等我急匆匆地扯着书包飞奔向你。我们聊很多东西，聊理想，聊历史，聊班里的谁谁谁和谁谁谁又吵架了。唯独不谈未来，我们假装不会毕业，假装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假装不会有被发现的那一天。你的校服外套有淡淡的洗衣液香气，和风混在一起扑在我的脸上，弄得我耳朵热热的。

　　“你耳朵红了！”你笑着捏捏我的指尖，在我不满的否认中笑得更厉害。

　　写着写着我有点怀念那时候，我形象最不好的时候。高三压力大的时候我们从来不会说“大学就好 了”因为我们知道，离开这个封闭的环境，我们俩的一切都是未知数。

　　你真不会像和男生结婚的样子，但是看到那套白色婚纱穿在你身上，我又觉得特别合适，很美很美很美。你的妈妈笑得特别开心，在新女婿一声声妈中开怀大笑。那男生挺好的，他不介意你喜欢过女生。或者说，不在意你喜欢过女生，在他眼里，我们的一切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我替你开心。

　　算了，我说实话，我很愤怒，他甚至不把我看作你的前任，漠视比仇恨更让我生气。我忍着，和你的闺蜜们一起，喝了你们的喜酒。

　　我酒量不差，那天也没喝醉。回去后，我的朋友给我发消息，安慰我，或许网络小说看多了，她觉得我们是深爱着对方在世俗压力下迫不得已分手的苦情人。

　　不是的，你不喜欢我了。
　　你长大了，不喜欢我了。
　　你。
　　十几岁的时候，你有想过会不喜欢我吗？

　　你爱我的时候，眼睛里藏着炽热和温柔。你看我的时候，哪怕在我们最痛苦的时候，眼睛里都有一丝丝笑意。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了。
　　真讨厌，真恶心。你凭什么可以若无其事地和一个男的结婚，和他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那我呢，你连下一世都不肯留给我吗？
　　知道你出车祸的时候，我的欢喜胜过悲伤。我赶到医院，戴着口罩藏在人群里。掩饰住笑意。你终于和他分开了，他是你的丈夫，但也仅仅是丈夫。他不会和你一起离开。

　　你盖着白布被推走，我只看见一缕露出的红发。你染发了？真好看。那个男人很伤心，哭到晕厥。

　　小雨降临在你的葬礼，我记得你说过你出生也是个阴雨天。小雨，小雨，小雨。几天不见，那男人老了很多，二十多岁的年纪，眼神中有了几分暮气。他很爱你。

　　你的妈妈被人搀扶着，几乎站不起来，和我印象里歇斯底里的女人完全不同。她认出我来了，可是只是看了我一眼。

　　我不太了解你，我不知道这样的时候你是否会期待我的到来。但是我来了，就算你突然醒来，指着我的鼻子让我滚出去我也不会难堪。我不是你的污点，我是你第一个爱人。

　　那个男生追的你，我很想告诉他，是你追的我。

　　我吹牛呢，我坐在咖啡厅他的对面，听见他疲惫的声音“和我讲讲她以前吧。她从来不告诉我。”
　　我低头喝甜的要死的咖啡，一言不发。你没提过的事情，我凭什么要告诉他。

　　两个人对着面沉默一个下午，或许还在想着同一个人。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我写下这封绝笔书。妈妈爸爸，请不要怪我，十九岁后的每一天我都活在煎熬里，我对不起很多人，我搞砸了很多事，我不配做你们的孩子，幸好还有妹妹，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妹妹突然和我一样，请不要责骂她，可以宽容一点吗？密码均在书桌抽屉的卡包中，这些钱不多，希望它们能替我尽孝。

　　小鱼，陪你的念头愈演愈烈，专家说不要晚上做决定，不然会后悔。我胆小又懦弱。我怕等到天亮，等到一份热乎乎的粥，我就没有勇气了。我二十来岁，我容易意气用事，我在权衡利弊中丢下你也被你丢下。

　　这次我有勇气了，小鱼，记得等我，这次换我来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