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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过往(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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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雪提起姜青表情都变得柔和了,姜青不是高高在上,坐高堂之上不苟言笑的模样,她是会哭会笑,会受伤跌倒的小姐。
姜青是她的主人。
在她的描述中,更像是她的朋友。
她们曾过着寻常的日子,而在循规蹈矩的生活里闪闪发光的是姜青。
她聪明,是学堂中的佼佼者;
她仁爱,时常接济贫困鳏寡孤独;
她慈悲,在她眼中,人无分贵贱。
“在她手中,羽城被重新缔造。”
听雪说得信誓旦旦,对于自己所说的话笃信不疑。
年年看着她,笑着点了点头附和着她。
那日听雪走后的光景两人可都瞧了个清楚,姜青一字未说,只是嫌恶的擦着手指,就连简单的接触都是恶心的,和听雪口中待人平等无分贵贱之人的形象天上地下。
年年心中正犯着难,却感受到了盛惜时的眼神。
安心。
他将茶盏并成一排,悬起茶壶,按住茶盖,嘴角含笑,一杯一杯的倒着茶,水汽蒸腾而起,雾气缭绕,茶香瞬间在茶水倾斜而出轻触茶盏时四溢而出。
他将首杯茶递给了年年,而第二杯,在听雪惊讶的眼神中递给了她。
热气腾腾的茶水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递过来,顺着那只手臂看去,那双眼睛在阳光正好的窗台下绽放出一种温柔的琥珀色,让人轻而易举的卸下心防。
几人端起了茶杯小口小口的饮用着。
随着一声清脆的瓷器相触的声音,她饮下了茶水,将茶盏放回,盛惜时也款款地将手中的纯白瓷器放下,一时之间,只能听见他冷声说道:“姜青是否曾中美人骨毒,如何服下的,你可知晓。”
年年手里还端着茶盏,闻言抬眸,才发现对面的人已然空洞,递给听雪的茶盏中掺有吐真剂。
这边盛惜时开口盘问,年年反手甩出一记黄符又轻又准的落定在合上的门扉之上,只听身后的人幽幽说道:
“我们小姐中毒,中了美人骨……”
良久,她满脸落寂病态的重复着这句话。
就当两人以为吐真剂出现了问题时,她却陡然开口继续说了下去:
“小姐原本能够去仙门修炼的,可是……可是被那个老畜生下了药,根骨尽毁,还落下了病根,时常夜不能寐,被头痛难耐。”
“不就是因为小姐她比她的胞兄更加厉害吗?就只是因为这样就要被这样对待吗?”
她脸上的愤怒不似作伪,字字啼血,句句怨毒。
“城中人都说城主总是最偏爱小女儿,呸,那个老匹夫惯会装模作样,小姐的成绩是学堂中佼佼者,远胜过那个扶不上墙的胞兄,却被夸奖时,却依旧只是乖巧,聪慧,将来能配上一个更加优秀的夫婿。”
“将毒药掺进了雪梨汤叫小姐当做关心饮了下去,彻底断了小姐的后路……”
那个冬天,这个临海的小城也飘扬起洋洋洒洒的大雪,城主府,姜青的院落里剧烈的咳嗽声从未有一刻止歇,她就像要将整个肺都咳出来,手指间渗出来丝丝的暗红色的鲜血,姜青的眼睛是空洞的死寂,就像那个冬天。
她总是坐在窗台边也不说话,只是痴愣愣地看着窗外的雪色,到处都是苍白,几乎要将人晃瞎的白。
直到有一天,小姐请安时,看到了那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他们商讨着姜青的婚事,他们唯一担心的事情只是服下美人骨的姜青,身体病恹恹的,邻国的国君会不会退婚,他们聘礼可都收下了……
小姐听到的时候,该有多伤心啊。
“小姐,她消失了一段时间,回来的时候,那个老东西气得不行把房间的东西全都砸了个稀巴烂,送到了庄子上。”
姜青的婚事就此揭过。
“我们在庄子上,过得比在羽城中还要轻松自在,不过,小姐,自从吃了美人骨毒之后便时常犯头风,很少笑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呢,直到城中来人要我们回城。”
“那一天,小姐很开心,她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了,她要我们准备归程的行囊,笑得是那般温和,被头疾害得那般惨,此刻,却再次绽放出笑容,有谁忍心对她说一句重话呢?”
偏偏,两人踏进城中的第一刻便被人强行拉开,姜青被关了起来,被人架起来穿上了婚服,不给吃不给水,关押在房间中,正正三天。
直到出嫁那日,洋洋洒洒的队伍,敲锣打鼓的穿过整座羽城,叫每一个人都清楚今日是城主府大喜事,却只是姜青的丧曲。
她的小姐,一个人,坐在那般狭小的四方轿撵中该有多害怕呢。
“有一个人,出现在正支队伍的正前方,白日便穿着一身纯黑的斗篷,叫人看不清眉眼,队伍停了下来。”
“他厉声说自己要见小姐,城中出事了。”
姜青听到他的喊叫,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要他仔细说来。
“他不是普通人,”他交给了小姐一只笛子,“要小姐与他做交易。”
听雪顿了顿,眉头皱了皱,就像是想不起来,那交易的具体细节,她越是去深想,眼便眨得愈快,年年心说不妙,吐真剂的时效快要结束了。
年年生怕吐真剂的药效过去了,这听雪还未说到继位血案的具体细节。
“不用深想细节……”
年年说完,听雪眉间的深皱的眉头便舒展开来。
“他说他已经替她杀了老城主和那个阿斗。”
她话音落下,年年心中一惊。
“现在,城主之位空悬,而姜青就是它的主人。”
只要她握住那支骨笛。
“小姐终于得到了她本就该拥有的一切,但是,宗老们却依旧不肯放过她,小姐叫他们都闭嘴了,甚至凭借着那只笛子,得到了宝库……”
听雪将要苏醒。
话音落下,茶水已经完全凉了下来。
盛惜时举起茶壶续上了热腾腾的茶水,而余年年收回了符纸。
两人粉饰着无事发生,实则内心早已是波涛汹涌。
“听雪姐姐以为这茶水如何?”
年年扬起头,饮着杯盏中的茶水,眨了眨眼睛,仿佛盛惜时沏的茶水被夸奖她也有与容焉般欣喜。
听雪愣了愣,刚刚好像愣了神,品了茶却连一点味道都未曾记下,只能佯装着笑着称好。
余年年有些不高兴地说道:“听雪姐姐是认真的?颇有些牵强呢。”
“哪里会,”听雪笑着说道,“不过,二位看起来十分熟稔,是何时相识的?”
“登仙阶上——”
“不久之前——”
两人默契地一同出声道,却说出了两个答案。
“哦,二位?”听雪看着两人眼神充满了戏谑。
“不久之前——”
“登仙阶上——”
这一次依旧默契出声,答案互换了。
盛惜时摇了摇头,年年揽过了他笑着说道:“我们是同一批入宗门的师兄妹,真正的说上话也是几个月之前,不知道听雪姐姐有没有这种感觉,明明是刚刚认识某一个人,却觉得好像认识他好几辈子了。”
“是吧师兄。”
年年轻笑着问他,而那双眼睛催促着他回应。
认识好几辈子了,也许,他们之间,的确有着数都数不清楚的人生呢?
“是。”
盛惜时只是点着头轻笑着应声。
“原来是这样……听盛仙长的口音当是镐京盛氏?”
她捧起手中的茶盏拇指划过了杯缘说道。
“正是。”
盛惜时点了点头,多的却一个字都未曾说。
“原是如此,那仙长不打算回镐京吗?以仙长的身份,在宫中谋个一官半职想必不是很难。”
他摇着头说道:“那不是在下所求。”
余年年拿起了茶杯凑到了听雪的身边,轻巧地坐下,笑着说道:“听雪姐姐呢,站在城主身边的时候,表情很生动呢。”
“虽然比我们只是长上几岁,却沉着上许多呢。”
年年枕着一只手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年年的话让她有一瞬间的愣神,表情很生动,她吗?
她思考着如何回答余年年问题,和姜青有关的问题,似乎总是让她做出意外的举动,产生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情绪。
余年年抬眼和盛惜时交换了眼神。
几人就这般拉扯着想要从彼此的口中了解到更多的故事。
直到日暮,听雪将两人送回院落这场博弈才算彻底结束。
两人此时长舒了一口气,今天他们行事大胆,事先未曾互相商榷,好在有惊无险。
年年从纳戒中取出那本从妖僧身上搜出来的册子,捏在手心,眼神直直地看向远方“师兄觉得,那个所谓的黑袍人是何人。”
“如果不是和我们在风回村遇到的妖僧,就是和他一般的圣王傀儡。”
她翻找着那本小册子,尽管他们已经翻找过不知道多少次,找不到,没有崖下的记录……
有只手按住了她,“年年,停下。”
“也许不是他,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我们没有办法拯救每一个人,就算是神也没有办法救下每一个人。”
就算是神最想救下的人也许都无能为力。
这就是所谓命运。
“但是,至少我们救下了风回村的大家,你救下了他们。”
他一遍又一遍的说道,双手温暖,声音低沉而柔和。
良久,年年点了点头,放弃了折磨那本册子,叹息般说道:“是啊,我们找到了一个妖僧的时候就该明白的,他有数不胜数的人替他卖命……”
“我就是想不明白,无论是和姜青做交易的黑袍,还是妖僧,或是将我们送来这里的朝廷里的那群人,都是魔道圣王的走狗,为什么却好像从未互相了解过一般。”
“朝廷的那群伪君子和妖僧一般,恨不能将我们除之后快,而我们在羽城,却被当做了座上宾,他们究竟在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