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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受伤与破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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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羡的办公室永远保持着最适宜的温度——23度,恒温,像她这个人一样精准而克制。
电脑屏幕上是"风驰车队"第三季度的财务报表,数字密密麻麻,她的指尖在键盘上敲击,偶尔停顿,修改几个小数点后的数值。窗外是CBD的夜景,灯火通明,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映着城市的繁华,而她置身其中,像一座孤岛。
咖啡杯放在右手边,黑咖啡,不加糖,已经凉了。她习惯性地抬手去拿,却在同一秒,电脑右下角弹出一条推送——
突发!F1季前测试赛事故:风驰车队谢临风弯道失控撞车!
她的手指悬在半空。
屏幕上的视频自动播放,模糊的直播画面里,那辆熟悉的蓝黑相间的赛车在高速过弯时突然打滑,轮胎锁死,车身猛地横甩出去,狠狠撞上护栏。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透过扬声器传来,白烟瞬间弥漫整个画面。
江羡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她的第一反应是关掉视频。
手指已经按上了鼠标,却在最后一刻停住。新闻标题下方滚动着最新消息:车手已被救护车送离现场,伤势不明……
咖啡杯不知何时被打翻,深褐色的液体浸透了合同边缘,正缓慢地晕开。她盯着那片污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手在抖。
——这不正常。
她,江羡,投行最年轻的总监,以冷静著称的"冰山美人",会因为一个赛车手的撞车新闻而失态?
荒谬。
她抽了张纸巾,机械地擦拭着文件,可那些数字已经模糊不清。
助理敲门进来时,江羡已经恢复了常态。
"江总,和风驰的会议纪要已经整理好了,您要现在——"
"备车。"她打断道,声音比平时低了一度,"现在去国际赛车医疗中心。"
助理明显愣了一下:"但半小时后您和摩根士丹利那边有个视频会议..."
"推迟。"她合上电脑,动作有些重,"就说我临时有紧急事务。"
助理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问。江羡从不解释自己的决定,而今天她的眼神比往常更冷,像覆着一层薄冰。
电梯下行的三十秒里,江羡盯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
——你到底在干什么?
她质问自己。谢临风不过是她众多项目中的一个合作方,甚至算不上最重要的那个。他的死活与她何干?
可当她坐进车里,导航自动跳出了最快路线——32分钟。太慢了。
"换条路。"她对司机说,"走滨海高架,闯红灯罚款算我的。"
车窗外的景色开始飞速后退。她打开手机,搜索最新的赛事报道,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得太快,几次误触。
谢临风意识清醒,疑似左臂受伤……
风驰车队发言人:伤情需进一步检查……
一条粉丝拍摄的短视频突然加载出来。画面摇晃得厉害,但能清晰看到谢临风被医护人员从赛车残骸中抬出来时,居然还笑着对镜头比了个大拇指。
那个笑容让江羡胸口发闷。
疯子。
不要命的疯子。
医疗中心的前台挤满了记者和车迷。江羡的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抱歉,急诊区只有家属能进。"护士拦住了她。
江羡从钱包里抽出名片:"我是江羡。"
这个名字像有某种魔力。护士的表情变了,犹豫地看向一旁的保安主管,后者小跑过来,低声说了几句。
"江总,"主管赔着笑,"谢少的检查还没结束,您可以在VIP休息室等..."
"他在几楼?"她直接问。
也许是她的眼神太锋利,主管下意识回答:"7楼,707室..."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江羡终于允许自己深呼吸了一次。镜面墙壁映出她的倒影——一丝不苟的盘发,职业套装,连口红都是最稳妥的豆沙色。
完美。
冷静。
无懈可击。
可为什么衬衫的第二颗扣子扣错了位置?什么时候的事?
她烦躁地整理衣领,电梯"叮"的一声到达。
707室外的长椅上坐着风驰车队的经理老周,正低头摆弄手机。看到江羡,他明显吃了一惊。
"江总?您怎么..."
"项目进度不能耽误。"她打断他,声音平静得不自然,"他情况怎么样?"
老周叹了口气:"左臂骨折,轻微脑震荡,算运气好了。"他指了指病房,"刚打完止痛针,闹着要出院呢。"
江羡透过门上的小窗看了一眼。谢临风半靠在病床上,左臂打着石膏,额角贴着纱布,居然还在和护士说笑。
悬着的心突然落回原位,随之而来的是莫名的恼怒。
"他平时训练也这么玩命?"她冷冷地问。
老周欲言又止:"其实...谢少今天状态不太对。"他压低声音,"从早上开始就心不在焉,训练前一直看手机,好像在等什么人的消息..."
江羡的身体僵住了。
——今天早上。
——五个未接来电。
——全部来自谢临风。
她当时正在开晨会,随手按了静音,后来...后来就忘了回。
江羡站在病房门口,指尖还残留着咖啡的余温,衬衫领口微乱,呼吸尚未平复。
推门而入的瞬间,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谢临风半靠在病床上,左臂打着石膏,额角贴着纱布,却仍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正懒洋洋地逗弄着年轻的小护士。
“轻点啊妹妹,”他拖长音调,嘴角噙着笑,“我这张脸很贵的,留疤了粉丝会心疼。”
小护士红着脸,动作更加小心翼翼,直到门被猛地推开——
“砰!”
江羡站在门口,胸口微微起伏,西装外套下的衬衫扣子错了一颗,发丝微乱,显然是一路疾奔而来。
谢临风抬眸,眼底闪过一丝意外,随即笑意更深:“哟,江总监?”
她没理他,目光直接锁定在医生手里的注射器上。
医生正准备给谢临风注射止痛针,江羡突然上前,一把扣住对方的手腕。
“等等。”她的声音冷而锐,像刀锋划过玻璃。
医生愣住:“……什么?”
“他的体重是82公斤,标准剂量代谢不足,需要调整。”她盯着针管,语气不容置疑,“重新配药。”
病房内瞬间安静。
谢临风挑眉,眼底的笑意一点点加深。
“江总监,”他慢悠悠地开口,嗓音低哑,“你连我体重都记得这么清楚?”
她的指尖微微收紧,耳根发烫,却仍绷着脸:“车队资料上写过。”
“是吗?”他拖长尾音,目光灼灼,“可资料上写的是80公斤。”
——她呼吸一滞。
她当然知道。那晚在酒店,她曾无意间瞥见他健身APP上的数据:82.4kg,体脂率11%。
而现在,这个数字就这么被她脱口而出。
医生重新配药后离开,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江羡走到窗边,刻意背对着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框。
雨滴拍打在玻璃上,模糊了外面的霓虹灯光。
“下次找死,”她冷声道,“别挑项目关键期。”
谢临风低笑一声,没接话。
沉默几秒后,他突然“嘶”了一声,像是牵动了伤口。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转身:“怎么了?”
——却对上了他得逞的目光。
“骗你的。”他笑得恶劣,眼底却亮得惊人,“但你这表情……真该拍下来。”
江羡僵住,一股无名火窜上来。
她转身就要走,却被他一把扣住手腕。
“放手。”她声音冷硬。
“不放。”他拇指在她腕骨上轻轻摩挲,语气却软了下来,“江羡,你在害怕。”
她猛地抽回手:“我只是讨厌血腥味。”
“撒谎。”他嗤笑,目光落在她微微发抖的指尖上,“你刚才靠那么近,怎么没吐?”
护士进来换药时,动作稍重,纱布扯到伤口,谢临风还没出声,江羡已经冷了脸。
“你手抖什么?”她盯着护士,声音压得极低,“他没痛觉的吗?”
小护士被吓得一哆嗦,眼眶瞬间红了。
谢临风闷笑出声,摆了摆手示意护士先出去。
门关上后,他拽住江羡的手腕,稍稍用力,将她拉近。
“吃火药了?”他仰头看她,眼底带着探究,“受伤的是我,你凶别人干什么?”
她想甩开他的手,却被他趁机扣紧五指。
“松手。”她咬牙。
“不松。”他拇指蹭过她掌心,忽然顿住,“……你手怎么这么凉?”
江羡一怔。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指尖冰冷,甚至有些发抖。
——从看到直播画面那一刻起,她的血液就像凝固了一样。
谢临风盯着她,眸色渐深。他忽然用力,将她拉得更近,近到她不得不单手撑在病床边沿才稳住身体。
“江羡。”他嗓音低哑,带着不容回避的力道,“承认在意我,很难?”
她的呼吸一滞。
窗外雨声渐大,敲打着玻璃,像是某种催促的心跳。
江羡猛地抽回手,后退一步。
“别自作多情。”她声音冷硬,却掩饰不住尾音的一丝颤,“我只是……”
“只是什么?”他逼问,目光灼人。
她抿紧唇,转身就要走。
“江羡。”他忽然叫住她,语气罕见地认真,“如果今天受伤的是别人,你也会这样吗?”
——也会失控到扣错衬衫,闯红灯,甚至记得他的体重吗?
她的背影僵住。
一秒,两秒。
最终,她没有回答,摔门离开。
谢临风望着紧闭的房门,缓缓靠回枕头上,唇角却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
——她的反应,已经给了他答案。
车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点砸在玻璃上,像某种急促的心跳。
江羡双手紧握方向盘,指节微微泛白。车内暖气开得很足,可她的后背却绷得笔直,仿佛在抵御什么无形的入侵。
谢临风懒散地靠在副驾驶座上,左臂打着石膏,额角的纱布在昏暗的车灯下显得格外刺眼。他侧头看她,目光像带着温度的指尖,一寸寸描摹她的侧脸。
“你车技不错。”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戏谑,“就是刹车踩得太急,容易晕车。”
江羡没接话,只是抿了抿唇,车速却悄然放慢了一些。
雨刷器单调地摆动,车厢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导航机械地提示着路线,再往前就是谢临风的公寓。可就在路口等红灯时,他突然开口:“右转。”
江羡皱眉:“右转是反方向。”
“嗯,去你家。”他语气理所当然,仿佛只是在讨论晚餐吃什么。
她手指一紧,差点按到喇叭:“凭什么?”
谢临风晃了晃石膏手臂,唇角勾起一抹痞笑:“病号需要监护。再说了,你砸我项目,总得补偿。”
“我没砸你项目。”她冷声反驳,却在后视镜里对上他的眼睛——那里面藏着明晃晃的算计,还有一丝她读不懂的期待。
绿灯亮起。
江羡盯着前方,沉默三秒,突然打了右转向灯。
公寓电梯空间狭小,镜面反射出两人一高一低的身影。
谢临风站得离她很近,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一丝血腥气。他忽然“嘶”了一声,身体晃了晃。
江羡下意识伸手扶住他:“怎么了?”
他整个人顺势压过来,下巴几乎抵在她肩上,嗓音低哑:“头晕。”
热气喷在她耳后,她浑身一僵,却没推开他。
电梯数字缓慢跳动。
他的呼吸拂过她颈侧,像羽毛轻扫,又像火星溅落。她心跳陡然加快,不得不偏开头,盯着电梯按键,声音绷紧:“站好。”
谢临风低笑,非但没退开,反而用没受伤的右手撑在她耳侧的镜面上,将她困在方寸之间:“江总监,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进门时,江羡弯腰换鞋,长发从肩头滑落。谢临风站在她身后,忽然伸手,指尖轻轻勾住她一缕发丝。
“你头发沾到雨水了。”他说得轻描淡写,手指却缠绕着那缕头发,迟迟没松开。
她直起身,发丝从他指间溜走。
“沙发在那,自己坐。”她头也不回地走向厨房,“要喝水吗?”
“要。”他跟着她进了厨房,倚在门框上,目光灼灼,“加冰。”
江羡背对着他,从冰箱里取出冰格。冰块掉进玻璃杯,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倒水的手很稳,可心跳却乱得不像话。
她把水杯递给他,刻意避开他的手指:“喝完去休息,客房在左边。”
谢临风没接,只是盯着她:“为什么来医院?”
“我说了,项目不能——”
“江羡。”他打断她,声音忽然沉下来,“承认你在意我,就这么难?”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说这句话了。
厨房顶灯的光线太亮,照得她无处可逃。
她攥紧杯壁,冰水凝结的水珠顺着手腕滑进袖口,凉得她一颤。
谢临风忽然上前一步,石膏手臂横在她腰间,将她困在流理台前。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带着淡淡的血腥气和薄荷糖的味道。
“你删了我三次微信,”他低声说,“拒接我五个电话,今天却在看到新闻后,飙车闯红灯来医院——”
“闭嘴。”她声音发颤。
“——江羡,你完了。”他轻笑,嗓音蛊惑,“你比你以为的,更在乎我。”
她猛地推开他,水杯砸在地上,冰块四散。
“够了!”她几乎是落荒而逃,摔上卧室门的声音震得客厅吊灯都在晃。
谢临风站在原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嘴角笑意渐深。
——她没让他滚出去。
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纱帘,在茶几上投下一片朦胧的光斑。那里静静躺着一本病历本,封面印着“谢临风”三个字。
是她从医院偷偷带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