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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锦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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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锦鲤
 
 赶来的路上江凤笙想了很多,关于江萦骨的一切。
 
 这几日自己如此不眠不休却还总是想起他。
 
 夜里也睡不着,心里似乎总有一团火在烧着。
 
 如果这就是苏晓梦所说的爱……那么,自己确确实实是爱上了他。
 
 那……
 
 再见到江萦骨的第一句话,该说些什么?
 
 是,克制疏离的一句好久不见
 
 还是……其他的什么听起来没什么情绪的,平常问候?
 
 如果,自己选择在这时坦白……这背德的情感
 
 那是不是,该唤他一声哥哥?
 
 禅房内的油灯忽明忽灭,映得慧明师父的脸色愈发凝重。
 
 江萦骨蜷在榻上,冷汗浸透了单薄的中衣,唇上还沾着未擦净的暗红血痕。
 
 他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可那双望着窗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淬了星光的寒潭,藏着旁人看不懂的执拗。
 
 “师父,”他好不容易喘匀口气,“您别紧张,我这病……老毛病了。”
 
 慧明收回搭在他腕脉上的手,眉头却没松开:“脉象虚浮,气息紊乱,这可不是小毛病。”他看着榻上人眼底那抹刻意压下去的疲惫,终究没再说重话,只转身去取药箱,“我再给你施几针稳住气血。”
 
 银针入穴的瞬间,江萦骨闷哼一声,额头又沁出层薄汗。他望着帐顶绣的缠枝莲,忽然低低笑了:“您说,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慧明手一顿:“施主何出此言?”
 
 “明明我只想报仇的……”他咳了两声,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衣襟下藏着的一瓶药粉
 
 前几日用过一点,没成想第二日就被送来这寺里,只好停了药装维持这幅病体,不过……他实在没想到擅自停药的副作用会那么大
 
 “贪心未必是错。”慧明捻起最后一根银针,“佛说求不得苦,可若连求的念头都没了,活着才真成了煎熬。”
 
 话音刚落,院外忽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像落叶擦过青石。江萦骨猛地抬眼,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这个时辰,会是谁?
 
 门被轻轻推开,带进来一身夜露的寒气。
 
 来人站在门口,玄色披风上沾着细碎的雨珠,金丝眼镜后的眸子在昏暗中亮得吓人,直直落在榻上那个脸色惨白的人身上。
 
 江凤笙看到他床边鲜红的一片,脑子里再多杂念也顷刻消失殆尽。
 
 “萦骨。”
 
 不论是复仇还是别的,只要他江萦骨要做,自己就陪着他……就算是摔了个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我来带你回家……”
 
 也有自己陪着他。
 
 “江萦骨。”他声音发紧,几步跨到榻边,大手抚上江萦骨滚烫的额头,指腹蹭过他唇角的血迹时,指尖都在抖,“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好好吃药吗?”
 
 江萦骨被他突如其来的亲近弄得一愣,下意识想躲,却被牢牢按住后颈。那力道不算重,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执拗,像要将他揉进骨血里。
 
 “我没事。”他别过脸,避开那过于灼热的目光,“就是……山里风大,受了点凉。”
 
 “受凉能咳成这样?”江凤笙显然不信,视线扫过榻边那滩暗红的血渍,“慧明师父,他到底怎么了?”
 
 慧明刚要开口,却被江萦骨抢了先:“真的没事!我娘留了药给我。”
 
 他说着,挣扎着要去摸怀里的瓷瓶,却被江凤笙一把按住手腕。
 
 “什么药?”江凤笙的声音沉得像压了铅,“你娘留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江萦骨哼了一声,眼底却悄悄爬上点笑意。
 
 看这人急得发红的耳根,他忽然觉得那撕心裂肺的咳嗽都轻了些——原来他也会为他慌神。
 
 他趁江凤笙不备,飞快从怀里摸出小瓷瓶,倒出些粉末就往塞进嘴里
 
 药粉入口即化,带着清冽的草木香,顺着喉咙滑下去,那火烧火燎的痛感竟真的缓解了不少。
 
 “你看,”他舔了舔唇角,笑得像只偷腥的猫,“立竿见影。”
 
 江凤笙盯着他空了的手心,脸色依旧难看:“这是什么药?有没有毒性?谁给你看过?”
 
 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紧张。江萦骨被他问得心头一暖,故意拖长了调子:“祖传的神药,包治百病,”他凑近了些,温热的呼吸拂过江凤笙的耳廓,“可能有些毒,我现在很热,特别想抱抱你……”
 
 江凤笙的身体瞬间僵住。
 
 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两人交缠的呼吸和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他能清晰地闻到江萦骨身上清苦的药味,混着那点若有似无的草木香。
 
 “你……”他喉结滚动,想说些什么,却被慧明轻咳一声打断。
 
 “阿弥陀佛。”老僧不知何时已收拾好药箱,“既然江施主来了,老衲便先告辞了。只是这心病……还需心药医。”
 
 慧明走得悄无声息,顺手带了门,将满室的暧昧与紧张都锁在了里面。
 
 江萦骨看着江凤笙泛红的耳根,忽然觉得这静云寺的寒夜也没那么难熬了。
 
 他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对方紧绷的下颌:“怎么不说话?”
 
 江凤笙猛地回神,捉住他作乱的手按在榻上,俯身逼近。
 
 两人鼻尖相抵,呼吸交缠,他能清晰地看到江萦骨眼底跳动的烛火,和那层薄薄的水光——不是病痛的虚弱,是带着狡黠的引诱。
 
 “江萦骨,”他声音低哑,带着压抑的火,“你知不知道自己在玩火?”
 
 “我又没做什么,大少爷这是怎么了”江萦骨笑得更欢了,另一只手攀上他的脖颈,指尖穿过他浓密的发,“哎,我想看看,那偏院的潭深水里,能不能养出一尾还算得上漂亮的锦鲤……你带我回去吧,我不住你那……唔。”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江凤笙狠狠吻住了唇。
 
 这吻不同于往日的掠夺,带着后怕的急切和失而复得的珍重,像是要将这几日的担忧、思念、恐惧都揉进这方寸之间。
 
 江萦骨闭上眼,顺从地张开唇,任由那温热的舌探进来,搅乱他的呼吸,也搅乱他心底那点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不安。
 
 药粉的清冽混着唇齿的温热,在舌尖蔓延开来。江萦骨忽然觉得,母亲留下的哪是什么神药,分明是催情的蛊
 
 “哼……”他被吻得喘不过气,轻轻推了推江凤笙的胸膛,指尖却舍不得松开。
 
 江凤笙稍稍退开些,额头抵着他的,呼吸粗重:“跟我回家,你愿住哪里住哪里,我再也不锁着你了。”
 
 “算了,”江萦骨偏头,避开他灼热的目光,“苏晓梦的戏还没唱完,我回去了,岂不是扰了他的兴致?”
 
 “他那戏不重要。”江凤笙捏紧了他的手腕,眼神执拗,“我只要你在我看得见的地方。”
 
 江萦骨看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急切,忽然笑了:“江凤笙,你是不是怕了?怕我在推开你?”
 
 “怕。”江凤笙打断他,声音坦诚得让人心惊,“我怕得要死。怕你像现在这样咳血,怕你瞒着我吃不知名的药,更怕……你不等我了。”
 
 他顿了顿,忽然从怀里摸出个东西塞进江萦骨手里。
 
 那东西冰冰凉凉的,带着温润的玉感——是枚小巧的锦鲤玉佩,尾鳍处还刻着个极小的“笙”字。
 
 “这是我留洋时特意找人雕的,”他声音有些不自然,“他们说锦鲤能挡灾,能……带来好运。”
 
 江萦骨捏着那枚玉佩,指尖传来的暖意顺着血脉蔓延到心底。
 
 “傻不傻。”他低声骂了句,眼眶却微微发热,“不过几日不见,怎的就这副模样了?”
 
 “就算我傻,”江凤笙握紧他的手,将那枚玉佩按在他掌心,“跟我回去,嗯?”
 
 江萦骨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底的紧张与期盼。
 
 这个人又变了……是因为几日未见吗?还是……他也想通了?
 
 想通?
 
 ——他江凤笙有什么可想的?他又不晓得自己与他……那那复杂的血缘关系……
 
 算了,随他去吧……今天这一面既然见了,自己也怕是在这寺里待不下去了。
 
 半晌,他轻轻点头:“好。”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洒下一片清辉。江凤笙小心翼翼地将他打横抱起,动作轻柔。
 
 江萦骨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檀香。
 
 “江凤笙,”他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梦呓,“你这锦鲤,可护得好我。”
 
 江凤笙低头,在他发顶印下一个轻柔的吻:“若是护不住,你便做了鬼也来缠着我?”
 
 “想得美”
 
 禅房的门被轻轻带上,月光下,两道身影相携离去。
 
 慧明师父站在寺门后,看着那抹挺拔的背影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的人,渐渐消失在山道尽头,终是低低叹了口气。
 
 夜风拂过竹林,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在为这对历经波折的人,奏响一曲无声的祝福。
 
 而那枚锦鲤玉佩,在江萦骨的掌心,静静散发着温润的光,仿佛真的能为他们挡住前路的风雨,带来一世安稳。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时,江萦骨正靠着软垫打盹。
 
 江凤笙怕他着凉,将披风解下来裹在他身上,指尖不经意触到他后颈的肌肤,还带着未褪的薄热。
 
 “冷不冷?”他低声问,顺手将车帘又拉严了些。
 
 江萦骨眼都没睁,往他身边蹭了蹭,声音含糊:“你怀里暖和。”
 
 话音刚落,就被人轻轻按住后颈。
 
 江凤笙的掌心温度烫得惊人。
 
 江萦骨就这么靠着他,感觉到对方胸膛的起伏,还有那声被刻意压下去的叹息,带着点无奈,又藏着化不开的纵容。
 
 “安分些。”江凤笙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微哑的磁性。
 
 江萦骨却偏要作乱,指尖悄悄勾住他衣襟下的纽扣:“你说,苏晓梦要是知道我跑了,会不会气疯?”
 
 “管他疯不疯。”江凤笙捉住他的手按在膝头,“那些账,我会跟他算清楚。”他顿了顿,“哦,对了……他前几日派人在你药里动手脚的事。”
 
 江萦骨猛地睁眼:“你又知道了?那药我可没喝”
 
 “我知道,”江凤笙捏了捏他微凉的指尖,“放心,人已经处理了。”
 
 他没说怎么处理的,可面上微妙的表情还是让江萦骨察觉不对
 
 “那是什么药?”
 
 江萦骨仰头看他,可江凤笙却轻咳一声,移开视线
 
 车厢里静了片刻,只有车轮滚动的轻响。
 
 “到底是什么?”
 
 “春药……”
 
 江萦骨喉中溢出满含惊愕的轻哼:“怎么会?那你怎么处置的……”
 
 “……我……将剩下的半包倒进苏晓梦的茶杯里了。”
 
 “然后呢?”
 
 江凤笙突然不说话了
 
 江萦骨料他也不知道,便主动转移话题,从怀里摸出那个装着药粉的小瓷瓶,递到江凤笙面前:“这个,你看看。”
 
 江凤笙接过瓷瓶,拔开塞子倒出一点药粉。
 
 浅褐色的粉末带着清苦的草木香,在指尖捻开时竟有丝微凉的触感。
 
 他放在鼻尖轻嗅,眉峰微蹙:“这里面有雪莲和首乌,还有几味药材……倒是罕见的温补方子,只是药性太烈,不宜多服。”
 
 “我娘说能保我性命无虞。”江萦骨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忽然笑了,“看来她没骗我。”
 
 “她自然不会骗你。”江凤笙将药粉倒回瓶中,仔细塞好递回去,“但这药终究是固本培元的,治不了你那‘心病’。”
 
 他说着,指尖轻轻点了点江萦骨的胸口。
 
 那触感像羽毛拂过,惹得江萦骨心尖一颤。他别过脸,耳尖却悄悄红了:“谁……谁有心病。”
 
 “哦。”江凤笙故意拖长了调子,凑近了些,温热的呼吸拂过他耳廓,“是了,不是你,是我,我有”
 
 “别闹,”江萦骨被堵得说不出话,索性往他怀里一靠,用披风蒙住头,“我困了。”
 
 看着他像只鸟似的把自己藏起来,江凤笙低低笑出声,伸手将人搂得更紧了些。
 
 马车驶过石桥时颠簸了一下,他下意识护着怀里的人,掌心贴在他后心轻轻按着,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确认这人真的在自己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江萦骨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马车已经停在了江府后门。
 
 “醒了?”江凤笙低头看着怀里的人,“我们到了。”
 
 江萦骨嗯了一声,圈着他脖颈的手却没松开。
 
 穿过抄手游廊时,他瞥见廊下挂着的走马灯。
 
 “在想什么?”江凤笙察觉到他的走神。
 
 “在想……你这里的厨子会不会做桂花糕。”江萦骨埋在他颈窝蹭了蹭。
 
 江凤笙脚步一顿,随即低笑:“你想吃,我让他们现在就做。”
 
 卧房里早已备好了热水,氤氲的水汽驱散了夜的寒凉。江凤笙伺候他洗漱时,动作算不上熟练,却格外仔细。
 
 “我自己可以……你出去。”
 
 “不,不要。”
 
 高大的男人此刻却像是一只大狗,蹲在自己面前耍脾气,江萦骨看着他眼底的执拗,忽然觉得心头一软:“随你。”
 
 等换上干净的中衣躺进被窝,江萦骨才发现这床褥竟都是暖的,想来是提前用了汤婆子焐过。
 
 江凤笙解了外袍在他身边躺下,却没靠得太近,只保持着一个既能护住他,又不会让他觉得压迫的距离。
 
 黑暗中,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江萦骨翻了个身,面朝他的方向:“你睡不着?”
 
 “嗯。”江凤笙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怕一睡着,你就又不见了,我这几日,每天都在后悔,悔答应苏晓梦将你送去那儿……”
 
 难道他这几日,都是如此痛苦到……难以入眠吗?
 
 这话听得江萦骨鼻子一酸。他往江凤笙身边挪了挪,直到两人肩膀相抵,才低声道:“我不走了。”
 
 “真的?”
 
 “真的。”江萦骨伸出手,指尖触到他温热的掌心,轻轻勾住,“除非你赶我走,像那天晚上一样,说要把我送走。”
 
 江凤笙反手将他的手紧紧握住,力道大得像是要将这承诺刻进骨子里:“我那也是迫不得已。”
 
 “哦。”
 
 那今后,我也迫不得已几回……江凤笙,你可别恼了啊……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床榻边投下斑驳的光影。
 
 江萦骨听着身边人逐渐平稳的呼吸,指尖传来的温度让他觉得无比安心。
 
 他往江凤笙怀里靠了靠,在对方下意识收紧的怀抱里,缓缓闭上了眼。
 
 折腾了那么久,他应该能睡个好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