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宰相恋爱中》鹿行久

6、第6章

　　尔达心中又怨又气，视线在尼奥斯与马卡多之间游移，握着烤肉签子的手指攥得越来越紧，最终还是赶在签子断裂之前松开了。
　　这并不代表她心中的刺松开了。不如说，恰恰相反，她被尼奥斯的自作主张、重蹈覆辙，还有那陌生永生者不知从何而来的傲慢和沾沾自喜，深深激怒了。可是，看着尼奥斯这幅模样，凭着这么多年来对尼奥斯的了解，尔达知道自己这时候就算生气也没用了。尼奥斯决定了的事情，不会为她的观点态度而变化。她如果继续执拗，只会是主动将尼奥斯从自己身边推开。
　　尔达闭了闭眼，对马卡多扯出一个笑容：“那就麻烦你慢慢考虑了。”
　　马卡多没急着回复，咬了一口尔达烤好的沙虫肉，细细咀嚼了一番，吞咽下去，擦了擦嘴，把签子扔开，然后才慢悠悠地对尔达微笑着点头：“这是当然。”
　　尔达用余光瞄着那串被马卡多随意扔开的签子，差点没能保持住自己外表的体面。
　　事情在两人紧绷着的氛围里状似谈拢了。

　　在前往据地前，尼奥斯说，他想要先调整一下自己的灵能幻象的效果，请同伴们帮他看看，是否会符合人们心中对英雄般的领导者的期待。
　　如马卡多记忆里的那样，尼奥斯展示出的灵能幻象，首先是身着金甲的高大魁梧的战士，金光灿灿，威严凛然。常人所能关注到的也只有这一层，要有继续观察他的勇气，才会进一步注意到他高贵美丽的面容——还有那眼眸中永远蕴含着的悲伤。
　　仰望着尼奥斯如今的形象，马卡多恍惚了一瞬间，一声“吾主”，几乎是脱口而出。
　　尔达皱起了眉毛，几度抿嘴，好像很想说什么，只是努力忍住了。她问出口的问题只有一个：“尼奥斯，你这幅样子，会不会太高大了？”
　　高大得像一尊领袖雕像，而不像一个真实的、有血有肉的人。
　　在尼奥斯回答之前，马卡多先瞥了尔达一眼。马卡多的手指摩挲着披风的边缘，语气还算和善地对尔达建议：“如果想要始终跟随吾主，你最好也现在就开始构思一个看起来具有威严感的外表。往后，为了人类的复兴大业所创造的那群战士，可没有几个会尊重弱者。”
　　尔达压抑到现在的脾气终于还是盖不住了，从缝隙里流露出冷笑一声：“这建议还是给您自己先提一提吧。”
　　尔达并不担心自己的外表，她更不担心自己的能力。四万多年的人生，好歹也不是白活的，尔达自己就有少女妇女老妪的三重面相。相比之下，看起来就像个瘦弱青年的马卡多才是更适用于这条建议的人吧。
　　马卡多粲然一笑，这笑容在知晓他阴毒本性的人看来多少有点惊悚：“我当然早就想好了。”
　　他上辈子不仅想出了让原体们下意识敬重退让几分的老年人外表，还推动散布了帝皇真实身世相关的谣言，默认了人们猜测掌印者与帝皇的兄弟关系的话语。靠着这样的努力，硬生生把自己这样一个才千百来岁的年轻永生者，辈分抬高到了和尼奥斯对等的位置上。
　　不过，什么时候披上这层外皮，还是需要视情况而定。
　　上辈子，直到尼奥斯打造好了那两把形而上的武器，马卡多还没有换上老年人的外表；这辈子，如果想要效果更好，也不是不能提前披好。

　　尼奥斯听到他们的聊天内容，转过头来，看了看马卡多：“是我在预言中见到的雕像那样吗？”
　　马卡多想起尼奥斯送过来的那份“礼物”，脸上一红，扯了扯披风。他知道尼奥斯绝对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单纯好奇，但他自己忍不住联想起幼发拉底那女孩搞大的国教信仰，又想起自己先前对他的主人撒的谎，一时间心虚，也不去想着立刻要披上那层他很习惯的老年模样了。
　　马卡多匆忙间点了点头，尼奥斯笑了笑。只有尔达不爽的世界出现了：尔达愤愤地想着，她迟早要弄清楚这两人私下里到底聊了什么内容，才能让关系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突飞猛进，甚至好像出现了只有他们两人心知肚明、旁人插不上话的秘密。

　　尼奥斯，或者说，帝皇，接管组织势力的过程异常顺利。
　　毕竟，组织一手遮天的独裁者领袖掌印者本人都对着帝皇俯首称臣、甘为辅佐，往常在掌印者手底下陪笑的一众属下哪还敢有异议。倒是那几个消息灵通的朝臣，在发现帝皇也喜欢在花园中驻足时，暗自恍然，仿佛明白了掌印者此前突然花大力气修建这些园子的理由，眉来眼去之后，不仅自己对帝皇更加恭敬，还暗示少数心怀疑虑的人也放弃了思考。

　　曾经的军阀组织，在帝皇的领导下，如今正式蜕变成“帝国”，从泰拉之屋脊上崛起。
　　帝国首先是下精力治理了那些被掌印者发疯收揽的大片领土，平稳了已有势力。同时，帝国内部的机构分工逐渐明确起来，财政、法律、文化等部门有了完整的办公结构，明面上的监察部门有了，背地里，马卡多加紧训练出的第一批刺客也足以投入使用。

　　尔达没有参与进帝国的这些部门里，马卡多交付给她一个任务，要她去泰拉四处招揽无魂者。
　　被派发到这个任务时，尔达一时不解，还以为马卡多在这种正事上也要为了私情针对她。她实在看不出这个任务有何意义——
　　所谓无魂者，在灵能者眼中，简直是霉运附体的蚂蚁，别说主动找了，就是不小心踩上了都要骂一句“今天真倒霉”。
　　无魂者对凡人也有明显的负面影响，他们会让凡人变得健忘、心情不安，对灵能者的负面影响尤其明显，哪怕不被他们封印消除掉灵能，也会觉得头脑生理性地发疼。
　　尔达真心实意地怀疑过，这个任务是否可能是马卡多的刻意陷阱。

　　马卡多对她的怀疑很是无语，直接抛给她一份计划书，计划书封面标着的是“寂静修女建军准备事项”。
　　尔达翻开一看，大惊失色：“你们打算用无魂者建立一支军队？这个军队的作用是恶心死对面的敌人吗？”
　　“我不奢求你能理解这点或是有先见之明，”马卡多的语气十分平静，“总之，这支军队会是未来帝国最不可或缺的队伍之一。她们不仅需要存在，而且需要能长期、稳定地存在。”
　　“基因改造无法人工制作无魂者，”想起上辈子帝国在试图批量制作无魂者上花费的无用功和堪称灾难的后果，马卡多更无语了，作为灵能者，他也觉得无魂者这种人实在很……特别。“想要维持无魂者军队的编制规模，帝国需要尽可能多地收集无魂者，并促成他们的自然结合。”

　　由于无魂者的特性和对其他人必然的负面影响，他们往往会被直接杀死，幸存者也只会逃到远离常规社会的边缘地带苟且偷生。
　　想要将他们聚集起来并不容易。这不是能交付给普通人的任务，尔达这样既强大到足以不把无魂者视为威胁、又有一定预言能力的永生者，已经是马卡多能找到的最合适的选择。
　　想明白了这一点，尔达释怀了，但并不完全。
　　她狐疑道：“寂静修女？只有女性无魂者会被吸纳到这支军队里？男性无魂者怎么处理，只用当繁衍下一代女性无魂者的工具吗？”
　　“当然不是，男性无魂者也有他们的去处。”马卡多微笑着说，但就是不肯告诉尔达具体是什么去处。他不觉得尔达有知晓刺客庭存在的权力。
　　尔达一番询问没出结果，把这事记在心里，也没跟马卡多再在正事当前时纠缠，当即就带着那份计划书出发了。尼奥斯的帝国要紧，人类复兴大业要紧，跟马卡多的私人恩怨还得往后排排，只要确定马卡多不是故意针对她、发布什么毫无意义的任务就行。

　　安排完尔达的工作，马卡多先去牢房里探视了一下佛。
　　佛在掌印者的压迫下已经是心力俱疲，前几天从看守那里想方设法打听出，掌印者先前所说的那个帝国真正头目已经露面掌权了，更是眼前一黑，只恨监狱实在太难逃，不然以佛的性格，早就跑路外星球了。
　　面对着来“探视”的马卡多，佛呵呵一笑，脸色惨白。
　　马卡多十分关心佛这种特殊人才：“脸色这么白，最近做实验很辛苦吧？出结果了吗？’
　　“那种级别的病毒，怎么可能这么快出成果啊！”佛抓狂，“脸色白，难道不是被你们关出来的吗？我都多久没见过阳光了？”
　　马卡多听完前半句就没兴趣了，转身就走，毫不犹豫。
　　佛：“……”
　　他好恨，他一定要找机会逃跑！这病毒爱谁开发谁开发去，他要离开这个冷酷无情的可怕地球！

　　然后，马卡多去探望了帝国的另一位特殊人才。
　　与佛不同，这位人才被安置在一处宽敞整洁的住所内。那是一位看起来年纪尚轻的女性，穿着白大褂，见到大名鼎鼎的掌印者时，表情拘谨而尊敬：“您好！请问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情吗？”
　　“帝皇需要制作一批与他相配的守卫，目前定下的名称是‘禁军’。”马卡多微笑着说，“这是项要求极高的庞大基因工程，帝皇本人给出了初步的改造程序设想，但具体实施嘛……我想，只有阿斯塔特女士您这样聪慧的科学家才具备实现吾主伟大构思的才能。”
　　阿玛尔·阿斯塔特，未来的星际战士之母，如今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突然被发掘赏识的年轻研究员，面对着帝国高官的赞美和肯定，一边局促紧张，一边忍不住露出了激动的笑容：“好的！我会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