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愿》杨杨爱吃糖

25、与鬼为友

　　腐朽的霉味混杂着消毒水过期的刺鼻气息，浓烈得几乎让人窒息。梦之城中转站的短暂休整恍如隔世，眼前只有这座被遗忘校园最深处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女卫生间。惨绿色的应急灯管在头顶嘶嘶作响，光线忽明忽灭，勉强照亮布满可疑污渍的瓷砖墙壁和脚下湿滑黏腻的地面。空气冰冷潮湿，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冰碴。寂静中，只有水龙头未关紧的“滴答…滴答…”声，规律得如同倒计时的丧钟。
　　“……就是这里。”木雁南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他站在队伍最前方，纤尘不染的白色风衣在幽绿的光线下显得格格不入，如同落入污浊泥沼的一捧新雪。那双星辰般的蓝瞳扫过一排排紧闭的隔间门，最终定格在洗手池上方那面巨大、布满蛛网状裂痕的镜子上。镜面中央，一条深深的裂痕蜿蜒而下，像一个凝固的扭曲笑容。白发在微弱的灯光下流淌着冰冷的银辉。
　　江烁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寻找姐姐是他唯一的执念，为此他甘愿踏入这吃人的游戏。但这阴森的厕所，这面散发着恶意气息的破镜……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看向木雁南，这个自称姐姐挚友、实力深不可测的会长。对方精致的侧脸线条冷硬，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目标是‘与镜中的朋友建立友谊’。”木雁南的目光没有离开镜面，语调依然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江烁，由你去。”
　　“我？！”江烁猛地抬头，怀疑自己听错了。跟鬼交朋友？还是在这种地方？“为什么是我？”他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畏惧任务，而是对木雁南这种“安排”的本能排斥。这个被众人奉若神明的男人……
　　木雁南终于侧过头，蓝瞳如深海般凝视着他。“因为‘她’需要倾听者，”他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仿佛看穿了镜面背后的过往，“一个真正理解‘失去’滋味的人。你的‘声音’，对她而言，或许有特别的‘共鸣’。”他没有明说“读者”看到了什么，但那笃定的语气，仿佛已经预见了某种可能。
　　江烁的心猛地一跳。姐姐……失去姐姐的滋味……这是他无法言说的永恒之痛。木雁南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他最敏感的那根神经。为了找到姐姐……他压下胸口的翻涌和抗拒，用力点了点头，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偏执。
　　“呵，有趣。”靠在门框边的淮南楚发出一声轻笑，双手插在裤兜里，姿态闲散得仿佛在度假。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江烁紧绷的侧脸，金色的猫眼里闪烁着玩味的光芒，对木雁南近乎命令的安排毫无敬意可言。
　　“会长，需要开启记录吗？”戴着特制目镜的池夏轻声询问，指尖已经悬停在手腕上一个微型仪器上，看向木雁南的眼神充满了近乎狂热的专注和信任。仿佛木雁南让他立刻跳进镜子里，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执行。
　　“嗯。”木雁南淡淡颔首。
　　江烁深吸一口气，那充斥肺腑的腐朽气息让他几欲作呕。他无视了淮南楚的戏谑和池夏的紧张，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眼前那面巨大的、布满裂痕的镜子上。他一步步走近，脚步声在空旷寂静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心脏上。镜面映出他苍白的脸孔，眼中混杂着恐惧、决心和那永不熄灭的、寻找姐姐的火焰。
　　就在他距离镜子仅一步之遥时，异变陡生！
　　镜面中央那道最深的裂痕骤然扭曲、扩大！一股刺骨的寒意猛地爆发开来，镜中的影像瞬间模糊、溶解。一个扭曲的身影从裂痕深处缓缓“浮”出——湿漉漉、粘结成绺的长发紧贴着头皮，惨白毫无血色的脸上，一双只剩下漆黑窟窿的眼窝死死‘盯’着江烁！她的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斜着，嘴角撕裂开一个巨大的弧度，无声地尖叫着。镜面如同水面般荡漾开一圈圈冰冷的涟漪，浓烈的怨毒气息几乎凝成实质，扑面而来！
　　江烁的血液瞬间冻结！他浑身僵硬，强烈的求生欲让他几乎要转身逃跑。就在这时，木雁南清冷而坚定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般在他身后响起，穿透了那无形的恐惧：
　　“看着‘她’，江烁。告诉‘她’，你想和‘她’做朋友。”
　　朋友？！
　　江烁的牙齿都在打颤。对着这样一个充满怨恨、随时可能将他拖入镜中深渊的厉鬼说“做朋友”？这简直是世界上最荒谬的指令！但他不能退缩。姐姐……姐姐还在等他！他猛地咬住舌尖，尖锐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他强迫自己抬起眼，迎向镜中那双空洞、死寂的“眼窝”。
　　“我……”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我……我叫江烁。”他艰难地开口，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木会长…让我来…认识你。他说…我们可以…做朋友？”他自己都觉得这话可笑至极。
　　镜中女鬼的无声尖叫似乎更狰狞了，漆黑的窟窿里仿佛有粘稠的恶意在流淌。镜面剧烈波动，一只惨白、浮肿、指甲尖锐的手猛地穿透镜面，带着刺骨的阴风狠狠抓向江烁的咽喉！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池夏倒吸一口冷气，仪器上的红光急促闪烁。淮南楚微微眯起了眼睛，身体却依旧放松，没有丝毫上前救援的意思。
　　千钧一发之际，江烁脑中只剩下姐姐温柔的笑脸和木雁南那句关于“失去”的话。强烈的痛苦和执念冲破了恐惧的枷锁，他竟然没有后退，反而对着那只索命的鬼手，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
　　“我不想死！我姐姐失踪了！我一定要找到她！你失去过重要的人吗？！告诉我！告诉我失去重要的人该怎么活下去？！”
　　他的嘶吼带着绝望的哭腔和深入骨髓的悲愤，在阴森的厕所里回荡。
　　那只即将扼住他喉咙的鬼手，猛地顿在了半空中！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镜中女鬼狰狞的、无声尖叫的表情，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凝滞。那漆黑空洞的眼窝深处，仿佛有极其微弱、混乱的情绪波动掠过——一丝茫然？一丝同病相怜的悲伤？抑或是被那同样撕心裂肺的“失去”所触动？她那只穿透镜面的手，并未收回，但那股狂暴的杀意却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冰冷的迟疑。
　　江烁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腔。他死死盯着那只近在咫尺的鬼手，汗水浸透了后背。
　　就在这时，女鬼那只悬停的手，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向上抬了抬。
　　然后，冰冷、湿滑、如同浸透冰水的腐肉般的手指，轻轻地……极其轻微地……触碰了一下江烁紧握的拳头。
　　没有伤害，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凉触感。
　　紧接着，她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透明，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在完全消失在镜面裂痕深处前，她那只触碰过江烁的手，在布满水雾的镜子上，留下了一个清晰、小巧、带着水痕的……手掌印。
　　如同一个诡异的标记，一个无声的契约。
　　刺骨的寒意骤然消失，镜面恢复了平静，只剩下那道狰狞的裂痕和那个突兀的手印。水龙头“滴答”的声音再次清晰地传来。
　　江烁脱力般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大口喘着粗气，浑身虚脱。
　　池夏停止了记录，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看向木雁南的眼神充满了更深邃的崇拜——会长的判断，又一次精准到不可思议！
　　木雁南缓步上前，目光扫过镜面上那个小小的手掌印，蓝瞳中闪过一丝难以解读的光芒，似是了然，又似是沉淀着更深的思绪。他看向惊魂未定的江烁，声音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平静：“做得很好，江烁。你赢得了‘她’的一次庇护。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当致命的威胁降临，记住这个印记。它会替你挡下你所无法承受的一击。”他的话语没有赞美，只是在陈述一个既成的事实，一种被“规则”确认的因果。
　　淮南楚吹了一声口哨，打破了沉寂，脸上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只是看向江烁的目光深处，那抹兴趣似乎变得更加浓厚和探究。“啧啧，和厉鬼交朋友……江小烁，你果然总能带来惊喜。”他的语气轻佻，却听不出是赞赏还是别的什么。
　　江烁没有理会淮南楚，他抬手看着自己的拳头，刚才那冰凉粘腻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
　　他赢得了一次保护……一次来自镜中怨灵的保护。代价是直面了最深的恐惧，并暴露了自己最脆弱的伤口——关于姐姐的失去。而这，似乎正是木雁南算计之中的关键。
　　他抬起头，望向镜中自己苍白的倒影，眼中偏执的火焰在恐惧的余烬中燃烧得更加炽烈。
　　为了姐姐，他可以走过地狱，也可以……与鬼为友。

作者有话说

　　人好少啊[可怜]，等有十个点击量时，再更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