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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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桥镇还是和以前一样，高低错落的自建房占满了每一条路旁的空地，明明没多少人，看着也像是人满为患。
“妈？”
冯秀英在苏见忠住的三间小二层前面有个小平房，那是她自己的地儿。小二层落着锁，平房门却大开着，苏见月刚进院子就开始喊。
但以往听见声音就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出来的老太太今天竟然一直没出来，只是越靠近那间平房，屋里悉悉索索的声音越大。
“见月啊？是见月吗？”
冯秀英弱弱的声音传来，听得出来已经耗费了她太多的力气。
苏见月闻声掀开帘子进去，里面昏暗、逼仄、难闻，像是一片许久没人搭理的荒地。冯秀英就这么虚弱地靠在那张她睡了大半辈子的木床上。
她的眼泪已经快要忍不住了，幸好冯秀英年纪大了，否则还是能看见她转红的眼眶。
“妈，你这是咋了？”
苏见月坐在床边，从上到下打量着冯秀英：
人已经瘦得不像样了，眼睛深深地凹陷，皮肤黝黑到几乎和床单融为一体，身上因为上了年纪长的斑点也愈发密密麻麻。
冯秀英撑起身靠得离她近一些：“唉，年纪大了，不中用了。”
上一次苏见月回老家还是过年的时候，过去了大半年，原本水泥原色的三间小二层如今大变样，不光里里外外全部粉刷上了白腻子，四周还砌了围墙，硬生生把自建房装出了别墅的气派。
但冯秀英是从何时开始卧床不起的？
和冯秀英闲聊了会苏见月便打着出去和刚刚没来得及说话的邻居打声招呼的幌子出了门。
像这种农村自建房遍地的地方，邻里间基本都认识，大部分都是从父母那一辈就开始扎根，建了房就是有了家，轻易肯定不会动的。
这会儿有不少人还在大队做工。
他们村前些年开始进行土地承包，原本各家各户赖以生存的地几乎全被收了上去由外地的“地主”统一承包，没活可干的农民只能跟在承包主后面上工做点零活。
不过也有些年纪太大或者房子附近还剩了点地的，就还是自己在家忙活着。
“刘姐，在家里忙呢？”
看到了熟人，苏见月立马走上去打招呼。
刘姐住在他们家后面，家里有个年迈生活不能自理的婆婆，所以家里只能一个人去上工。男工时薪高，她自然就成了在家照顾老人的不二人选。
再加上屋子后面还有一亩二分地，全靠她一个人打理。
“欸，你再怎么回来了？”
本来在地里挥着锄头的刘姐看到苏见月立马停了下来。
“有一阵儿没回来了，回来看看老太太。”
“啊，看见了吧？”刘姐这个人是镇上出了名的孝顺媳妇，十里八乡没人不知道她。
这会儿她却支支吾吾有话说不出的样子。
苏见月知道她这是不想得罪人。
“看见了，挺好的。”她顿了顿，略带遗憾地说，“就是年纪大了，现在连自己下床都费劲了。”
“唉，你妈也不容易。”刘姐放下锄头开始和她坐下来聊，“前段时间琳琳想上绘画兴趣班，你嫂子给报了名。
本来他们那几天在修外面的雨棚，为了接送琳琳就没人盯着。结果突然下大雨，老太太站在凳子上收衣服没站稳摔下来了。”
琳琳是苏见忠和兰翠的女儿，从小就当公主养着，要啥给啥。
“摔下来了？”苏见月眉头紧锁，“刘姐，这是啥时候的事？”
刘姐闭上眼睛想了想：“估计有将近两个月了，当时还是东边王大妈儿子在家帮忙送去的医院，骨折。”
苏见月拍大腿，一脸懊恼：“这我哥怎么也不告诉我？”
刘姐却摆了摆手：“他哪里敢告诉你啊？
你嫂子回来知道了在医院就跟老太太吵了一架，说衣服湿了就湿了，明知道自己一把老骨头还要给他们增加麻烦，不让人省心。
你哥倒是要给她住院治的，但医生说年纪太大承受不了，根本不敢给她上家伙，倒不如回家躺着养。这才直接接回来了。”
怪不得这次回来老太太身子骨一下子差了这么多，年轻人伤筋动骨都还要一百天，她现在躺在床上能吃能睡的已经是万幸。
和刘姐道了谢苏见月便返回家中，刚刚进门的那一股酸味太重了，她得给老太太全屋大扫除一下。
“妈，你这屋怎么都没个水壶？”冯秀英嘴唇干得起皮，苏见月想倒杯水给她转了一圈都没找到水壶喝杯子。
“我不渴。”冯秀英拒绝。
苏见月从自己包里拿出保温杯到出小半杯递到她嘴边：“你看你嘴巴都干得起皮了，怎么可能不渴。”
她一直有出门随身携带保温杯的习惯，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怎么带出去就怎么带回家，这会儿也算是派上用场了。
半杯水下肚冯秀英嘴巴润了不少，苏见月放下杯子开始给她收拾。
屋子本来就不大，里面除了冯秀英的东西外还堆满了其他各种各样的杂物，一看就知道是兰翠的手笔。
说起她这个嫂子兰翠，那也是木桥镇响当当的人物。
当初她爸爸还在世的时候和兰翠的爸爸都是镇上文娱队的，经常组队去各个村演出，这一来二去的就熟络了。尤其是在知道对方有个和自己家孩子年龄相仿的孩子之后，总想着一定要亲上加亲，这才促成了这门婚事。
可当时两家结亲有个重要环节——访亲，被他们省略掉了。
但凡当时上门走访一下就能知道兰翠在他们村号称“小麻椒”，一人出声万籁俱寂的那种。
这些年来她在家呼风唤雨，苏见忠从来都是她让往东绝不往西。
“妈，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苏见月从床尾和墙的夹道里拉出一根蛇皮袋。袋子已经风化到稍稍一用力就能扯出一个洞，里面满满当当的依稀能看得出来是些布条。
“哦，那是你嫂子之前收出来的不要的衣服，没舍得扔。”冯秀英伸着脖子看了看。
苏见月打开堪堪用一根塑料绳束着的袋口，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她立马抓紧袋口屏住气，一口气提起袋子就送到了外面。
刚刚在里面没看清，这会儿把它们全倒出来才发现里面有不少都是冯秀英以前的衣服，当然也混杂着一些被他们淘汰下来的过时款。
“哟，见月回来了？”尖锐且刺耳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兰翠的。
苏见月没抬头：“嫂子回来了？”
兰翠脸上立马不高兴，放下自行车就往这边来：“今天怎么有空回来的？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和你哥可什么都没准备。”
“哦，没事儿，我明天就走，今天晚上随便对付对付就行。”
苏见月拿着根木棍从那堆布条里挑出一件碎花长裙：“嫂子，这不是我前年回来买的衣服吗？怎么在这里面？”
“哦，我还以为你不要了。”兰翠不屑地瞥了眼，“放在家里太占地方，我就把没用的都收拾起来准备扔了。”
“这里头都发霉了，怎么能扔在妈屋里？”衣服不衣服的苏见月也不差这一件，主要是这个霉味在屋子里难散，她才进去一会儿就受不了更不用提冯秀英每天24小时都得闻。
“呵。”兰翠漫不经心轻笑。
“你要心疼她就给她建个大房子，我天天累死累活地上工就赚那几个子儿，还得回来伺候她。
以前手脚能动我们家琳琳放学到家还能有口热饭吃，现在都得我回来做，做好了还得端到床上，吃完了要收走。
有时候干了一天活回来还得给她收拾身子，真以为我欠你们家的啊？”
这话一出苏见月心里的火立马冒了上来。
“兰翠你听好了，我看在我哥的面子上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忍你。
从你嫁到我们家开始，家里没有谁欺负过你吧？有什么好事不都是先紧着你？
妈这几年身体不好了，之前我们姐妹几个给她交的保险现在是你在拿钱，家里土地承包的钱也一直都是打到你账上，我们每个月还都转点钱给你。
为的什么？为的不就是能减轻点你的压力，让你能抽出点时间来把妈照顾好？”
“话说的好听，你们给的那点钱够干嘛的？”兰翠心比天高，“我们家琳琳上兴趣班不要钱？我不出去多挣点儿谁给交学费？光靠你哥那点儿工资不出三个月我们全家都得喝西北风去！”
矛盾一旦激发就很难收场，苏见忠趁着月色回来的时候她们俩还在门口对峙，围墙外还有几个听到声音赶来看热闹的邻居。
苏见忠把她们全部拉进里屋：“有什么事不能在屋里说？搞得这么大动静邻居们都在看热闹！”
“还不是你的好妹妹突然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放心谁，回来就找茬。”兰翠恶人先告状。
苏见月不跟她一般见识，只是指着门外那一地的旧衣服：“每回发消息问道妈都说挺好的挺好的，那堆衣服，在妈屋子里堆到发霉了也没人闻见？”
家里的事一直以来都是兰翠做主，苏见月猛地一发问苏见忠就跟哑了炮一样。
“还有，妈屋里连个杯子水壶都没有。这么热的天是想让她一个床都下不了的老太太去哪儿找水喝？
窗户也不开，灯也不开，屋里那个小吊扇风小得跟银杏树叶子扇一样……”
苏见月一口气说完，以前从没觉得自己是个这么苛刻的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