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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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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梨坐在休息室的硬靠椅上,捧着一杯热水,却没喝一口。
她的双手握得很紧,像要靠这个动作把皮肤下那种奇怪的颤动感压回去。可水越热,指尖却越冰凉——不是冷,而是没有真实感。
整个世界都像蒙了一层雾,只有刚才那团白绒绒的影子还清晰地黏在她脑子里。
“你刚才是不是想逃走?”
一个低而淡的声音贴着她耳边落下。
沈梨手一抖,水溅了一点出来,落在裤腿上,像冰了一下。
她转头,赫渊就坐在旁边。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走进休息室的,他的身形大得不像“进入”这个动作需要什么提醒——但他就是这样靠过来了,像空气突然变重,再睁眼,人就在身边了。
他坐得不算近,但气息太实了。
那种高强度哨兵释放后的精神场余波仍在他身上残留,像是从他衣服缝隙里慢慢逸出的热气,混合着一点金属味,还有什么更黏、更深的味道——类似皮革发热后带点兽腺残留的气息。
沈梨喉咙动了一下,没说话。
赫渊看了她几秒,语气低得像在自言自语:“不是训练过的反应。你脚动了,呼吸乱了……还有一点别的。”
她没接话。
但赫渊慢慢向前倾了一点。
他靠近得刚刚好,没碰到她,却让她的身体不得不往后缩了一点。空气太近,像被什么尾音黏住了,吐不出来。
“你知道精神反馈后遗效应是什么吗?”他问。
沈梨摇头,下意识地紧了紧后背的肌肉。
赫渊看见了,轻轻“嗯”了一声,不知道是笑,还是确认。
“那你应该查一查——”
他顿了一下,“为什么你现在的呼吸,带着明显的依附反应。”
她睁大眼,看向他。
赫渊不说话,只是微微挑了下眉。
他的眼神太过清醒,甚至带着一点讽刺的观察意味。像在看一个本来以为无害的小东西,忽然长出了利爪,却还自己不知道。
沈梨觉得身体里那种“灼热感”又冒出来了。
不是热,而是像有一股细碎电流,从脊柱底部慢慢向上爬,爬过腰窝、爬过后颈,然后在耳后炸成一点没声音的震。
她明明知道那是精神溢出的后效,却偏偏不能跟人说——她连自己看见了什么都不敢承认。
赫渊看她不说话,又慢慢低声补了一句:
“你脚踝抖得那么明显,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
这句话一落,她的脚趾像被灼了一下。
明明坐着,明明什么都没碰,她却本能地夹紧了膝盖。
他没有再逼问。
只是站起来,像结束了某种无趣的观察,拍了拍作训服裤腿上的褶皱,说:
“下次再让你来模拟,我建议你穿一条不那么容易湿的裤子。”
说完他就走了。
沈梨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看着他离开,什么都没说。
她现在坐着的这张椅子下方,有一块小得不能再小的湿痕,来自刚才那一瞬间,从她掌心里滴下去的热水。
可她自己不确定。
因为刚才那种发热的感觉,并不完全是水。
她身后——还有一丝贴着皮肤的黏,是不属于任何液体的重量感。
不是湿。是残留。
是某种精神场,在她体表“待过”的余温。
她的精神体显过来了。虽然只是一瞬。
但赫渊……看见了。
走廊的光是冷的。白塔内部没有窗,没有风,所有光源都像经过程序“打磨”过,干净得近乎不真实。
沈梨从休息室出来,沿着D-6号通道往上走。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得很轻。像是怕声音惊扰到什么残留的、还没有散去的感知。
她没回档案部,调度员说她今天不用再上岗。可她也没有立刻回住区。
身体没有真的出问题,但也绝对不正常。
她的脊柱、耳后、手腕脉搏处,全都在微微发热。不是发烧,是——精神活动后遗留的神经牵引。
她在文献里读过这个词。
只有哨兵或向导,才会留下“神经牵引”。
而她不是哨兵,也不是向导。
她走到通道尽头转角时,忽然看见前方墙边站着一个人。
他靠着墙,像是已经等了有一会儿。没穿实验外袍,也没戴任何显示身份的装置,甚至连作训服的外衣都脱了,只穿着一件贴身的深灰T恤,肩膀下的轮廓被汗水印出了层次。
他靠在清洁通道那块死角的金属墙上,侧身的姿势像是根本没准备走,而是在等谁撞上来。
她一看见他就想转身。
可已经太近了。
赫渊转头看她。他没笑,也没说话。眼神还是那么冷,却比刚才在模拟仓时更加直视。
他像是在等一个答案。
沈梨迟疑了一步,没动。
他却先开口了:
“你是……向导?”
语气不是质问,更像是确认。
但语气并不温和。甚至有点挑衅的意味——那种“你现在再否认,就显得太迟了”的挑衅。
她没有回答。
她的舌根动了动,却没有发声。她发现自己说不出口“不”,也说不出“是”。那两个字都太重,太满,卡在嗓子口上下不去。
赫渊站直了身体,朝她走了一步。脚步不快,声音不响,但每踏出一步,她的身体就绷紧一分。
直到他停在她面前两步的距离。
近到她能闻见他身上那种刚从训练场出来后未完全散去的热——汗、皮革、还有一点很淡的精神信息素,像狼身上的腺体释放出的压迫性气味。
她忍不住后退了一点,却撞到身后的墙。
赫渊没动,只是站在那里,慢慢低头看她。
“刚才那团东西,是你的吗?”他声音不大,却压得很低,“我看见它了。你也看见了,对吧。”
她没说话。
赫渊把视线从她眼睛缓缓移到她喉咙。
她知道自己那时候应该回答他,否认、纠正、装傻,什么都可以说。可她就是不想说。
不光是不想否认,更是不想承认——她身体里刚刚被打开的那个感觉。
那感觉像潮湿空气灌进肺部,又像什么被咬住了尾巴尖,却没真的痛。
只剩余韵,柔软、含糊,却带一点…渴望。
赫渊等了两秒,见她不说话,嗓音低低地往下压了一点,慢条斯理地补了一句:
“精神接触时你身上有热味,……很甜。”
他用的是非常克制的语调,没有挑逗,但字句精准地插进她体表那些刚刚苏醒、还没有完全懂得如何关闭的神经回路里。
她听见这句话时,甚至在后腰轻轻颤了一下。
不是吓的。
是身体记得那个感觉。
赫渊没有逼近,只是从她身边走过时,在她肩头轻轻停了一下步。
离得很近,他的声音贴着她耳后说:
“你要藏,就藏好点。”
“下次我不一定假装没看见。”
然后,他缓缓地低声说了一句:
“你知道它很软。”
沈梨的脸腾地一下烧起来。
他没有继续逼问,也没有靠得更近。
只是直起身,把脖子转了一下,骨节轻响。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转身离开。
她站在原地,半天没动。
直到他身影拐进另一道走廊,彻底不见,她才缓缓地把手按上自己胸口。
那里还在跳,但跳得不是很快——只是有点紧。
她不知道他到底说的“它”是小兔子,还是别的什么。
但她明白,他知道了。
他已经知道她不是空巢人。
甚至——可能比她自己更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