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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宁可枝头抱香死 ...


  •   拜帖一下,卢家立马就应了。来报的人说,那日正好家主和少爷都不在,夫人有时间接待妹妹。
      颜夕听后只觉得怪怪的,哪有姐姐接待妹妹还要避开自己夫君的?不过不解归不解,颜夕还是寻着定好的日子拜访。
      天朗气清,一觉醒来的颜夕一看今日是个好日子,便先来了母亲的院子。
      她素日里要上早课,还要早起练功,故而习惯早起些时辰。她来的时候,母亲尚未晨起舆洗,下人们笑眯眯的进进出出,给主母拿着换洗的衣裳和首饰。
      来问安的小朋友规整地站在房门外等母亲起床,银朱拿珠钗的手一顿,透过窗户看到了竹月乖乖跟在小主人身边的模样,捂着嘴轻笑了一声。心里头也在想“看来夫人让她去伺候小主子的安排果然妥当。”
      颜夕似有所感地抬起了头,看到窗户内偷笑的银朱,点头微笑回应了一下,便又转头看着那道寝屋的门,等母亲传唤她进屋。
      不多时,乔氏收拢着衣服,急不可耐地拉开了卧房的门,身后跟的银朱还在旁边细心归拢着外氅 。
      “夕儿来了,快进来,外面天冷得很。”
      颜夕盈盈一笑,从银朱手中接过了母亲的手,扶着她进了屋。
      银朱看着这母女情深的画面,不由的打趣道:“夫人一听说小姐要来请安,动作急得生怕小姐在外头多吹点儿风,往常晨起也不似今日这般忙乱。今日院内下人手脚不麻利,反倒叫小姐看笑话了。”
      乔氏听了,故作嗔怒道:“要你多嘴,我想早点见见我的小夕儿还不行啊。”
      颜夕一看打着圆场道:“怎会不麻利,竹月将我的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条,还是银朱姑姑教导的好。”
      银朱笑了笑,回应道:“只要她不给小姐添麻烦,我就谢天谢地了。”
      一派和乐之意,颜夕第一次有了家人在身边的温暖。
      她便抿嘴笑了笑,倒在母亲怀里撒娇道:“娘,今日我想去看看长姐。自我出生起,还从未见过她。”
      乔氏身形明显一僵,她苦涩地弯了弯唇角,轻抚颜夕的头道:“也好,你阿姐前几日刚刚小产,正是心神不稳的时候,你去看看她,说不准对她调理身子能好些。”
      听到这话,颜夕坐不住了,立马从母亲怀里弹了起来,真挚地看向母亲:“娘,你如此担心阿姐,何不与女儿同去?阿姐此时心神不稳,正是需要亲人的时候啊!”
      乔氏苦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卢家她如今已没法亲自登门了。她不光是母亲,还是颜府的主母,她若去了,有心人看去便是结党营私。在如今朝廷争选太子的当口上,这举动无疑是把颜府的把柄递到别人手里。
      算起来,在这场朝廷风波下,她与大女儿已经六七个月没有见面了。幺女还小,借她的眼睛去看望一眼大女儿,她也甚是放心。
      于是乔氏不作解释,只回答道:“你去看她就好了,我去了,你们说话反倒不方便。”
      颜夕不解,却也没有深究下去,起身与母亲行礼作别后,便匆匆去往户部尚书府了。
      一进去,差点被闪瞎了眼睛的颜夕不由得皱了皱眉。也难怪母亲不愿来,卢尚书,未免有些太招摇了。
      仅从前院看确实朴素无华,待客之所严格符合尚书府的用度标准。
      但穿过幽深的小径,踏入内院,廊腰缦回,檐牙高啄的景象映入眼帘;雕花的栏杆,琉璃的金顶,就连水池中的鱼,都是颜夕只能从书中看到的稀缺物种。
      一介朝中重臣,敢在内府之中如此铺张?这个疑问打从入府后就没有打消过。
      不过,当两位引路的侍女将她带到长姐屋前,告诉她到了后,她心中的疑问才算有了答案。
      因为真正的奢华,还在屋内。
      进外屋前,褪去沾着寒意的大氅,送礼后舆手方可进堂。刚进前堂,侍女们便上前为其整装,去衩环,脱去利器,焚香三圈后才终于走进内屋,里面的富贵真是叫人迷花了眼。
      不说其它,单那一条丝织的随意丢弃在地上的小锦被,应当原先是给未出世的孩子准备的,便是由几十位绣娘重工重线花了百余天赶制的。
      可见,尚书府对这个长孙的重视程度。
      颜夕来不及去看屋内伺候的一干人等,来不及去看架子上琳琅的珠玉宝器,她只知道,她终于如愿见到了在床上调理的姐姐。
      她飞奔过去,一把搂住了长姐。肌肤相触的真实感觉连通了彼此相同的血色长河,似是有了心灵的感应,颜落抚上了那双眼睛,那双和母亲极为相像、那双她日思夜想的眼睛。
      颜夕好不容易才握紧了她的手,她的手太瘦了,仿佛只要人一个不小心,就会顺着滑下去。
      颜夕该怎么去形容一双手的憔悴呢?她细细摩挲着长姐锦衣下的那双手,那是一种精致的枯槁。
      她的脸上也鲜有血色,苍浪的白快要将她吞噬了。颜夕心中不免有些心疼,原来失去一个孩子对女人的打击如此大。
      颜落没有诉苦,她只是淡淡的看着妹妹,用笑容安抚着她的同情。
      姐妹同辈,聊起家常来自是少些顾忌的。颜夕回想起在燕山上的日子,向颜落倾诉道:“山上没有女学徒,我自己一个人待着快要闷死了,没处说话。所幸还有一个小郎君陪着,他教了我许多东西,还帮我写了好些作业才免了师傅们责罚……”
      智者见仁,福泽心至,颜落马上反应过来,笑着打趣她道:“这位小郎君对你如此好,他不会心悦于你吧?”
      见颜夕羞怯地扭头,颜落戏弄般地刮了刮她的鼻尖,试探性地问:“还是说,他是你的心上人?”
      颜夕摆摆手,一激灵坐直了身子,开口道:“哪跟哪啊,我怎么会喜欢这样一个讨厌鬼呢?去年我生辰他走的不明不白,一句口头上的祝福都没有,这都一年了,还是没听他一点儿信。”
      她的唉声叹气落入颜落眼里,完全就是一个情场失意的小丫头。于是为了逗弄她,颜落故作正色道:“那你告诉我,这位小郎君姓甚名谁啊!你告诉阿姐,阿姐好去派人,帮你教训这个不告而别的浪荡子。”
      “苏锦川,他叫苏锦川。”
      颜夕唉声叹气的开口,手支着脸袋,满脸苦恼的看着姐姐,寄希望于她可以给她一些线索。
      然而她脱口而出的这个名字,却把颜落惊了一惊。
      颜落不敢开玩笑了,立马正儿八经的样子也让颜夕反应过来,转着头问她:“怎么了阿姐,可有何不妥?”
      颜落拉着她的手,把自己所知都告知她:“苏锦川是一年前由九皇子举荐入仕,政绩卓越,整个京城无人不知晓他这一年的风光。虽连升数级,但他风头过盛受人觊觎,又是九殿下阵营的人,你,还是少与他扯上关系的好。”
      “好嘛,原来是背着我来做官了,听长姐的意思,官位还不低。有机会我再去寻你”她心里咬了咬牙,恨恨地想:“给我等着。”
      面上她却显露出几分困惑,开口喃喃道:“又是九皇子,父亲一开口问的就是他,所以他与我上山究竟有何关系?”
      颜落在她身侧,听得真切,也开始回忆当时自己看到的情景。
      “当年我也才八岁,对个中缘由并不清楚。不过母亲生产那夜我一直外面候着,里面的喊叫声我听得清清楚楚,好不容易等你你生出来以后,父亲进去了,两人发生了很激烈的争吵。母亲她,哭着求父亲放过你。”
      颜落眼中蓄了很多泪水,恍惚间回到那个至亲分离的夜晚。
      乔氏死死抱着刚出生的孩子,眼睛已经疲惫到快睁不开了,但是充血的眸子狠狠瞪着对面的男人。
      “颜芷比我儿大了四月有余,照德妃娘娘的意思也应当是送颜芷去!”
      身为人母,总是疼爱自己孩子多一些的,乔氏并不觉得这种说法有何不妥之处。
      “你是我颜府的主母,这孩子是我颜府的嫡女!她既然承了这个身份,就必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你如今怎好推一个庶女出去了结此时?!此事唯有你我二人的孩子去才可以,德妃那里才算有了交代!”
      乔氏似有愤恨,一把将汤药推到地上大吼道:“颜承仁,你与德妃的爱恨情仇我压根不在意,你想要图谋什么我也不在乎。她想报复就来找我,为什么要牵扯我刚出世的孩子!”
      颜承仁没有与她多言语,命人抱起孩子就走了。一个刚生产完正处于极度虚弱的妇人,根本不会是一群家丁的对手。她只好无奈绝望地吼道:“那是我的孩子,你们不能抢,不能抢!兰苕,兰苕,快跟上他们,照顾好小姐!”
      她气急攻心,仰天吐了一口血,彻底晕了过去。
      再醒来,她只知孩子姓名,却再见不到骨肉一面。
      颜落语罢,早已泣不成声。颜夕方知自己上山那一夜,府中发生了怎样的血腥。她安抚着姐姐,轻轻擦拭着她的眼泪,试图让她冷静下来,以免伤了身体。
      手一个不小心,却勾开了上衣,露出了里面触目惊心的伤痕。
      她愣住,旋即不解,长姐贵为卢府大少的正妻,住在这锦衣玉食的尚书府,谁敢对她动手?
      对啊,谁敢呢,唯有她夫君一人而已。
      原来这卢府的奢华,只是囚禁她的金笼。看似对她的极尽宠爱,不过是方方面面的变相控制。
      可是为什么呢?颜夕心中很是不解,即使奉旨成婚 ,也能做到相敬如宾不是。闹得如此难堪又是为何?他怎么敢笃定长姐不会因忍受不了同他和离?种种疑问和猜测,在颜夕的心中疯长。
      更致命的是,颜落一边笑着问她的心上人、一边忍受着身上夫君留下的累累伤痕,这样割裂的画面,更加让颜夕心疼。
      原来,真正能够让人心碎、了无生气的,不仅是孩子的流失,还有婚嫁的牢笼,和掌权者的有意破碎。
      颜夕紧紧盯着伤痕,等待长姐给她一个解释。
      而颜落只一味尴尬的兀自拢紧衣裳,笑着说:“时候不早了,赶紧回去吧。要不然母亲该担心了。”
      颜夕看出她不想多言,千言万语虽在唇齿间却问不出口,她想起母亲所说:“她若不松口,她嫁不进卢府的。“便不再多言,起身欲走。
      身形猛的一顿,是身后的长姐突然拉住了她的衣袖:“夕儿,长姐,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看到她眼神中莫名的哀求,颜夕松了口,问:“长姐开口,我必应你。”
      颜落压低声音:“可不可以帮我打听颜府的一个人,不要刻意,我怕父母亲发现。”
      “谁?”“马奴胡仑。”
      “什么?!”颜夕惊呼一声,联系长姐刚说的话,立刻推断出此人与长姐关系不简单。
      “阿姐,我可以帮你,但你必须告诉我你与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颜落见到她眼中的诧异之色,无奈苦笑地和盘托出:“我曾心悦于他,也曾有和他私奔的想法。”
      “那你为何还?”还答应嫁入这吃人的卢府。后半句,颜夕问不出口,个中缘由她已然猜了个七八分。
      “因为我不能。我享受了颜府嫡长女十几年的荣华,就必须承担这个身份所承担的家族责任。”
      “那为何,选择了卢府。”
      颜落苦笑,轻抚上妹妹的脸颊,对她说道:“我没有选择,这个世道从来就没有给我选择的余地。只有我嫁的郎君越如父亲的意,我中意的人在府中才越能生存得下去;我嫁的郎君地位越高,母亲在府中才会好过一些。”
      “那你嫁进来以后呢?他,他对你动手,你未曾想过离开吗?对,母亲说过祖父是侯爵,在陛下面前有些头脸的。祖父他定有办法的。只要你想,我们就带你离开。”
      “夕儿,你还太小了,你不懂。对于阿姐来说,只要不是嫁他,我嫁谁都一样了。宁可枝头抱香死,不愿吹落北风中。我若和离,那我对颜家的价值便彻底不存在了。没有哪个世家,会甘心情愿的迎娶一个别人家的弃妇!他若要休妻,寻一个生不出男丁的名头就好,而我,与他谈判是没有筹码的。”
      颜落一行清泪落了下来,曾经的她也是家族悉心培养的贵女,明媚意气,可以挑得不少京中的好儿郎。可如今,院锁沉香,她已经退无可退了。
      一朵花可以凋零,但不能被践踏。哪怕真的受人摧折,颜落也绝不许,将这脆弱的一面展露人前。
      颜夕心疼她的刚强,怜悯她的悲苦,但她做不了她的救世主。因为这份利,如今也惠及到了她自己头上,有长姐在,有长姐的夫家在,父亲便不敢,随意对她们母女下手。
      颜夕走了,她向长姐许下郑重的承诺,此人消息,她必会送到。
      长姐要她宽心,对于她眼中的坚定看得分明。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宁可枝头抱香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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