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本尽头是你》临欷

12、501室的镜像

　　501室的门彻底敞开后，浓郁的煤气味里突然混进一股甜腻的奶香，像有人在煤气泄漏的房间里打翻了一罐变质的奶粉。温叙踩着满地蠕动的手指骨往里走，靴底碾过那些粉色指甲时，听见细微的“咔嚓”声，像在踩碎晒干的虾壳。

　　客厅墙上的照片已经全部化为灰烬，只剩光秃秃的墙皮，上面布满了不规则的黑洞——那些是原本嵌着弹珠的位置，此刻正往外渗着暗红色的黏液，顺着墙缝往下淌，在地板上汇成蜿蜒的小溪，溪水里漂浮着细小的牙齿，密密麻麻，像是被人从嘴里硬生生抠下来的。

　　“母亲”的身影还没完全消散，她的围裙在地上摊开，布料上绣着的“幸福里3-5-501”字样正在扭曲，最后变成一行新的字：“镜子不能照”。

　　【系统提示：触发隐藏规则——501室内所有镜面均为“诅咒媒介”，直视超过3秒将被“住户”同化。】

　　电子音刚落，温叙突然瞥见茶几下方有一片反光。她弯腰掀开桌布，心脏猛地一缩——茶几底下贴着一面巴掌大的碎镜，镜面已经布满裂纹，但每道裂纹里都映出一张脸，是那些失踪的住户，他们的眼睛里嵌着红色弹珠，正齐刷刷地盯着她，嘴唇在裂纹中无声开合，像是在重复某个词语。

　　“别看。”顾境的短刀突然劈下，碎镜被劈成更细的碎片，镜中的脸瞬间扭曲成一团模糊的血肉，“这些镜子是‘母亲’的眼睛，她能通过镜面看到所有闯入者的位置。”他用脚尖碾过镜片，碎片在接触地面黏液的瞬间发出“滋滋”声，化为黑色的粉末，“而且，它们会模仿你的动作。”

　　话音未落，卧室方向传来一阵“哐当”声，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了地上。温叙循声望去，卧室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的不是客厅那种昏黄的光，而是冰冷的白光，像医院手术灯的光线，透过门缝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笔直的光带，光带里漂浮着无数细小的灰尘，细看之下，竟全是半透明的婴儿指甲。

　　【系统提示：检测到高浓度诅咒能量源，位于501室主卧。】
　　【警告：主卧内存在“镜像陷阱”，进入前请确认自身倒影是否完整。】

　　顾境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银色的小镜子，镜面朝下递给温叙：“拿着，进门时照一下自己。如果镜中倒影缺少身体部位，立刻后退三步，默念三次‘这里不是我家’。”他自己则握紧短刀，另一只手摸出一个装着黑色液体的喷雾瓶，“这是‘镜蚀剂’，能暂时干扰镜面诅咒，不到万不得已别用。”

　　温叙接过小镜子，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边框，镜面上蒙着一层薄灰，擦去后，她看见自己的倒影——侧腰的伤口在镜中泛着银灰色的光，手腕上的纹路清晰可见，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异常。但当她将镜子转向卧室门缝时，镜中的光带突然变成了深红色，里面漂浮的婴儿指甲变成了带血的牙齿，密密麻麻，像一群躁动的虫。

　　“里面的镜子不止一面。”顾境的声音压得很低，他指了指自己的左眼，那里戴着一个微型夜视仪，“热成像显示，主卧里有至少七面镜子，分布在四面墙上，镜面都对着门口，形成一个交叉的‘镜阵’。”

　　他们推开卧室门的瞬间，一股更浓烈的奶香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卧室里果然如顾境所说，四面墙上挂满了镜子，大小不一，形状各异——有穿衣镜、梳妆镜、甚至还有一面镶嵌在衣柜门上的全身镜，所有镜面都擦得一尘不染，反射着天花板上那盏手术灯似的白光，将整个房间照得如同白昼，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每面镜子里都映出一个人影，却不是温叙和顾境，而是七个失踪的住户——张磊抱着红色弹珠站在穿衣镜里，李娟拎着行李箱靠在梳妆镜上，65岁的独居老人坐在衣柜镜的角落……他们的动作和现实中失踪前的最后影像一模一样，只有眼睛的位置，被镜面反射的白光覆盖，像两个空洞的光斑。

　　【系统提示：镜阵已激活，“住户”倒影开始同步现实动作。】

　　温叙下意识摸向腰间的手术刀，镜面里的所有“住户”同时做出了相同的动作——张磊握紧了弹珠，李娟举起了行李箱，独居老人颤巍巍地摸向口袋，像是在掏什么东西。

　　“别做多余的动作。”顾境的声音紧绷，他站在原地没动，目光快速扫过四面墙，“镜阵会模仿我们的动作，一旦动作幅度超过阈值，倒影就会从镜中出来。”他指着梳妆镜右下角的一道裂缝，“那面镜子之前碎过，倒影的动作有0.5秒的延迟，是突破口。”

　　温叙的视线落在衣柜镜上，镜中的李娟突然转过头，镜面反射的白光中，隐约露出一张不属于她的脸——那是个婴儿的脸，皮肤皱巴巴的，眼睛紧闭着，嘴角却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像在镜中窥视着现实。

　　就在这时，顾境的微型夜视仪突然发出“嘀嘀”的警报声，屏幕上的热成像图里，七面镜子的位置都出现了红色的热源，温度正在快速升高，像有什么东西在镜中“活”了过来。

　　“它要出来了。”顾境低喝一声，突然朝着梳妆镜的方向迈出一步。

　　几乎在同时，所有镜面里的“住户”都朝同一个方向迈步，动作整齐得像提线木偶。只有梳妆镜里的李娟，因为镜面裂缝的延迟，动作慢了半拍，镜中的行李箱没能及时举起，露出了后面的墙壁——那里贴着一张泛黄的B超单，单子上的胎儿轮廓已经模糊，但右下角的日期清晰可见：2019年7月15日，正是“母亲”流产的那天。

　　【系统提示：发现关键线索（流产B超单），副本进度40%。】

　　“就是现在！”顾境突然将手中的镜蚀剂朝着梳妆镜泼去，黑色的液体落在镜面上，瞬间腐蚀出一片黑雾，镜中的李娟倒影发出凄厉的尖叫，白光覆盖的眼睛里渗出红色的液体，像在流血。

　　趁着黑雾遮挡视线的瞬间，温叙猛地冲向衣柜镜。她没有看镜中的倒影，而是盯着镜面边缘的金属边框——那里缠着一圈红色的绳子，和楼道里婴儿车推手上的铃铛绳一模一样。她抽出手术刀，银灰色的汁液顺着刀刃滴落，砍在红绳上，绳子瞬间断裂，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绳子断裂的刹那，衣柜镜突然剧烈晃动，镜中的李娟倒影和那个婴儿的脸重叠在一起，变成一个模糊的黑影，黑影的手从镜面里伸了出来，指甲又尖又长，带着粘稠的白色液体，朝着温叙的肩膀抓来。

　　“小心！”顾境的短刀及时劈来，斩断了黑影的手腕，断裂的手腕落在地上，化为一滩白色的黏液，散发出浓烈的奶香。但镜面里的黑影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加清晰，婴儿的脸彻底露了出来，眼睛睁开了，瞳孔里没有虹膜，只有无数个旋转的红色弹珠，像两个微型的漩涡。

　　【系统提示：副本核心“未生婴”已觉醒，镜阵诅咒强度提升至80%。】

　　七面镜子同时发出“咔嚓”的响声，裂缝在镜面上蔓延，像是要彻底碎裂。镜面里的“住户”倒影开始扭曲，张磊的弹珠迸裂，流出红色的汁液；李娟的行李箱裂开，里面滚出无数根手指骨；独居老人的口袋里掉出一把钥匙，钥匙上挂着的牌子写着“501”。

　　温叙突然注意到，所有倒影的脚下都有一个相同的符号——一个圆圈里套着三个三角形，和张磊课本上画的符号一模一样。而这个符号，在现实中的地板上也有，是用暗红色的液体画的，之前被镜面反射的白光遮挡，此刻随着镜面裂缝的蔓延，终于暴露出来。

　　“符号是阵眼。”温叙低喊，她想起“母巢”副本里红绳的排列规律，“每个倒影都站在符号的顶点，三个三角形对应三个关键倒影——张磊、李娟、独居老人！”

　　顾境立刻会意，他冲向穿衣镜，那里的张磊倒影正把弹珠往嘴里塞，镜面裂缝已经蔓延到他的脚下。顾境没有攻击倒影，而是用短刀刺向现实中符号的第一个顶点，刀刃没入地板的瞬间，穿衣镜发出一声巨响，彻底碎裂，张磊的倒影在碎片中化为红色的雾气，被镜面碎片吸收。

　　几乎同时，温叙扑向衣柜镜，用手术刀划破了符号的第二个顶点，镜中的李娟倒影发出一声惨叫，行李箱彻底炸开，她的身影在镜中扭曲成一团，最后变成一张B超单，飘落进镜面深处。

　　只剩下独居老人的倒影了。他坐在角落的镜子里，手里紧紧攥着那把501室的钥匙，镜面裂缝已经爬到了他的胸口，白光覆盖的眼睛里，红色液体淌得越来越多，像在无声地哭泣。

　　顾境和温叙同时冲向最后一面镜子，就在他们即将触碰到符号第三个顶点时，老人的倒影突然抬起头，将钥匙扔出了镜面。

　　钥匙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卧室中央的地板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随着钥匙落地，七面镜子同时停止碎裂，镜中的裂缝开始愈合，倒影们的动作也恢复了最初的状态，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温叙知道，这不是幻觉。因为那把钥匙落地的位置，地板突然陷了下去，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洞口里传来婴儿的啼哭声，不是清脆的，而是沙哑的，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

　　【系统提示：发现副本隐藏区域（地下密室），“未生婴”本体所在地。】

　　顾境打开手电筒，光束照进洞口，能看到一段陡峭的楼梯，楼梯扶手是用婴儿床的栏杆改造的，上面缠着湿漉漉的黑色头发，和单元门轴上的头发一模一样。

　　“下去看看。”顾境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他将短刀握得更紧，“这里的奶香是从密室里飘出来的，‘未生婴’的本体应该就在里面。”

　　温叙看着洞口里传来的啼哭声，握紧了手术刀。她能感觉到体内的银灰色丝线在兴奋地跳动，像是遇到了同源的诅咒，既排斥又渴望。她知道，这个副本的核心秘密就在这洞口之下，那个从未出生的孩子，那个用执念编织了整个“幸福里”的母亲，还有那些失踪的住户，他们的故事，都藏在这片黑暗里。

　　顾境率先走进洞口，手电筒的光束在前方摇曳，照亮了楼梯上的血痕和头发。温叙跟在他身后，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脚下的楼梯在轻微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密室深处蠕动，随着他们的靠近，婴儿的啼哭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刺耳，混着煤气味和奶香，在狭窄的楼梯间里回荡，像无数根细针，扎进人的耳膜。

　　走到楼梯尽头时，手电筒的光束突然被一片浓稠的黑暗吞噬。顾境停下脚步，刚要说话，却突然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的脚下，不是密室的地板，而是一片柔软的、温热的“地面”，用手电筒照去，能看到无数根血管状的红色丝线在里面蠕动，丝线的末端连接着墙壁，墙壁上嵌着无数只眼睛，有大人的，有小孩的，此刻都睁着，瞳孔里映出两个模糊的人影——是温叙和顾境的倒影，只是倒影的眼睛里，也嵌着红色的弹珠。

　　而密室的中央，悬浮着一个半透明的胎儿，它的身体被无数根红色丝线缠绕着，像一个巨大的茧，脐带的末端连接着一面破碎的镜子，镜子里映出“母亲”的脸，她正在无声地哭泣，眼泪落在镜子上，化为红色的弹珠，滚向温叙的脚边。

　　【系统提示：遭遇“未生婴”本体，副本最终阶段开启。】

　　婴儿的啼哭声突然停止了。

　　悬浮的胎儿缓缓睁开眼睛，那是一双属于成年人的眼睛，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冷的白光，和镜阵里的倒影一模一样。

　　它看着温叙，缓缓张开嘴，嘴里没有牙齿，只有一个黑洞，黑洞深处，传来无数个声音的重叠——

　　“留下来……”
　　“做我的妈妈……”
　　“永远……永远住在幸福里……”

　　温叙握紧手术刀，银灰色的汁液在刀刃上凝聚成霜。她知道，这场关于“家”和“执念”的诅咒，还远远没有结束。

作者有话说

　　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