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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回 桃林深径藏机锋,真君点破浑水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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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林深处的风带着涩味,苏桂绾跟着杨戬的脚步,指尖无意识绞着袖角。方才在溪边时攒的那点缓和气氛,此刻被心底的执拗冲得七零八落。
“真君,”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废园我去过,断壁残垣里没什么线索。太白金星既然追来了,说明他也盯上了蟠桃园的事,我得趁他注意力在别处,再去一趟那棵断桃树底下——”
话没说完,身前的人忽然停了步。
杨戬转过身,银甲上的光影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那双总是含着疏离的眼,此刻竟像淬了点寒意。“苏桂绾,”他连官职都省了,直呼其名时带着不容置喙的冷硬,“你以为太白金星是冲着蟠桃园来的?”
苏桂绾一怔。
“他要抓的是你。”他盯着她,语气平铺直叙,却像块冰砸进她心里,
“你查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旧案,查的是谁当年在蟠桃园里动了手脚,查的是太白金星炼丹炉的丹药去向——这些事,哪一件是你能碰的?”
她攥紧了拳,指甲掐进掌心:“可真相总得有人查——”
“查出来又如何?”他打断她,声音陡然沉了沉,
“天庭的账,从来不是‘真相’能算清的。当年孙悟空闹得再凶,最后还不是压给了如来?你一个散仙,非要往诸佛玉帝的棋盘里钻,是嫌命太长?”
苏桂绾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喉间发紧。她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可那日在五行山脚下,听那些被牵连的小仙哭诉时,他们眼里的光太亮,亮得她没法当作没看见。
“我……”
“废园里有处暗格,”他忽然转了话头,转身继续往深处走,声音冷得像没刚才那番争执,“能藏到子时。子时之后,太白金星的人会换岗,你自便。”
“不要被他抓住了把柄。”
苏桂绾看着他的背影,银甲在桃林缝隙里明明灭灭。他分明是想把她圈在安全的地方,断了她查案的念头,可方才那句“你自便”,又带着点不情愿的松动。
她咬了咬唇,快步跟上:“真君若只是想困住我,大可不必费这功夫。太白金星的手段,我应付得来。”
杨戬脚步一顿,没回头:“应付?方才若不是我拽着你躲进桃林,你现在已经被押去兜率宫了。”他侧过脸,目光扫过她倔强的眉眼,“你以为你查的是孙悟空的旧案,可知那案底早被玉帝压在凌霄殿的金砖下?你掘得越深,烧到自己的火就越旺。”
“那也比蒙在鼓里强。”苏桂绾抬眼迎上他的视线,眼里的光又亮起来,像极了在断树前查探时的模样,“真君当年劈山救母,不也是为了一个‘理’字?”
这话像根针,轻轻刺了他一下。杨戬眸色沉了沉,忽然伸手,指尖快得她没反应过来,便抽走了她藏在袖中的那片桃叶——那是她从断树残枝上摘的,叶尖还沾着点若有若无的黑气。
“这东西,”他捏着桃叶在她眼前晃了晃,语气冷硬,“要么扔了,要么跟我去废园。”
苏桂绾看着那片桃叶,又看了看他紧抿的唇线。他眼里的警告藏得明明白白,可指尖捏着桃叶的力道,却轻得没让叶片再受损分毫。
风穿过桃林,吹得两人之间的空气都发紧。她知道他是真心想让她避开这浑水,可那点被勾起的疑窦,早已在心里生了根。
半晌,她低声道:“去废园可以。但我得带着它。”
杨戬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松了手。桃叶飘回她掌心,带着他指尖残留的微凉。
“随你。”他转身往更深处走去,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但出了废园,再被太白金星抓住,我不会再管。”
苏桂绾握着那片桃叶,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趟被他“押”着走的路,竟比独自查探时,更让人心里七上八下。他明明是要拦着她,偏又给了她喘息的余地;明明说着不管,却又步步护着她避开明枪暗箭。
就像此刻,他走在前面,银甲的反光总在她视线边缘晃,像一道刻意留出的屏障。
废园的木门早朽得只剩半截,杨戬抬手推时,木头吱呀作响,惊起檐下几只灰雀。他侧身让苏桂绾先过,自己则站在门口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的断墙——墙根的杂草被踩出条浅痕,显然最近有人来过,却不是天兵的脚印。
苏桂绾刚踏进园子里,就被脚下的碎石绊了下。身后的杨戬伸手扶了她一把,掌心只在她肘间虚虚托了托,便迅速收回,仿佛那点触碰烫得很。
“这边。”他头也不回,径直走向西侧那间塌了半边的厢房。
厢房的墙角果然有处暗格,被松动的砖块掩着。杨戬俯身搬开砖块时,苏桂绾忽然开口:“真君带我来这里,不是只为了藏吧?”
他动作一顿,侧脸对着斑驳的墙,银甲上的划痕在暗光里格外清晰。“你以为是什么?”
“这废园的位置,”她走到他身侧,目光扫过窗外——从这里望出去,正好能看见蟠桃园那棵断树的顶端,“离蟠桃园太近了。若真想藏,该往南走,那边的雾障更浓。”
杨戬终于转过身,眼里的冷意淡了些,多了点被说破的坦然。“你既猜得出,何必再问。”
他弯腰打开暗格,里面是空的,只铺着层干燥的云棉。“暗格里能藏东西,也能……看清那边的动静。”
苏桂绾一怔。
“太白金星不是冲你来的,”他忽然道,声音压得很低,“他是冲那棵断树来的。方才在桃林,我看见他的人在断树周围布了天罗网,只等你再去查探,好顺藤摸瓜。”
她心头一紧:“可他明明……”
“抓你是幌子,”他打断她,指尖叩了叩暗格的石壁,“他要的只是一个替罪羊,不是你,也会是别人,为了……”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只道,“你若现在冲出去,正好掉进他的圈套。”
苏桂绾攥紧了那片桃叶,叶尖的黑气似乎更浓了些。“那真君带我来这里……”
“看清楚。”他抬手指向窗外,“看清楚他们到底在等什么,看清楚那断树底下藏的究竟是祸是劫。看明白了,或许你就肯走了。”
原来他不是要帮她查,是要让她死心。
让她亲眼看着太白金星布下的局,看着那断树周围涌动的暗流,看着天庭这潭水究竟有多深。他把她放在最安全的暗处,却给了她看清真相的机会——不是为了助她,是为了让她自己看清,这条路走下去,只会粉身碎骨。
暗格里的云棉带着陈旧的草木香,杨戬将布囊解下,扔在棉上:“哮天犬能闻出天兵的动向,它叫的时候,你就往暗格里躲。”
他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又停住,背对着她道:“我在园外守着。子时之前,你若想通了,我送你出南天门。”
苏桂绾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忽然懂了他这份矛盾——他不想让她趟浑水,却又不忍看她一头栽进陷阱;他不肯帮她查案,却又把最关键的破绽指给她看。
就像此刻,他守在园外,是屏障,也是……最后一道劝她回头的界限。
窗外的风穿过断墙,吹得暗格的布帘轻轻晃。苏桂绾走到窗边,望着蟠桃园的方向,忽然看见断树底下闪过几道黑影。
她握紧桃叶,指尖的凉意混着暗格里的草木香漫上来——他带她来这里,是给了她一个选择:要么看清后死心,要么……明知是局,仍要闯。
断树底下的黑影动得极快,像几道被风卷着的墨痕,在枝桠间闪了闪便没了踪迹。苏桂绾屏住呼吸,指尖按在窗棂上,冰凉的木头硌得指节发白——那些影子的身法,不是天兵,倒像是……西天佛前的护法伽蓝。
怎么会是佛门的人?
她正疑窦丛生,袖摆忽然被轻轻扯了下。低头一看,是哮天犬不知何时从布囊里钻了出来,正用鼻尖蹭她的手腕,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
“怎么了?”她轻声问,指尖刚碰到它的耳朵,就听见园外传来杨戬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示:“进去。”
苏桂绾立刻缩回手,掀帘躲进暗格。杨戬随后跟进,反手掩上砖缝时,她听见外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不是一个人,是好几个,正踩着废园的碎石子往厢房这边来。
暗格里瞬间陷入一片漆黑,只有砖缝透进点微光,映着两人近在咫尺的呼吸。苏桂绾能闻到他身上的气息,银甲的冷铁味混着点松脂香,是常年守在灌江口的清冽味道。
脚步声在厢房门口停了。有人说话,声音压得极低,却瞒不过杨戬的耳力。
“……金星说,那丫头肯定会来这儿……”
“佛门的人也在盯着,咱们别硬碰……”
“等她露面,直接收网,管她手里是什么……”
话音渐远,脚步声往蟠桃园方向去了。
暗格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苏桂绾的心跳得厉害,刚想开口,手腕却被杨戬按住。他的掌心很烫,带着习武之人常年的温度,与他平日的冷硬截然不同。
“别动。”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畔,气音拂过耳廓,带着点麻意,“还有人。”
果然,片刻后,一道极轻的衣袂声从房檐掠过,快得像一阵风。哮天犬在布囊里低低吠了声,又被杨戬按住了脑袋。
直到那道气息彻底消失,他才松开手,指尖却像无意般擦过她腕间的珠串——避水珠的凉,赤金珠的暖,还有她肌肤的温,混在一起,竟让他指尖微颤。
“听到了?”他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声音又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天庭要你的东西,佛门也在盯着。你觉得,凭你手里那片桃叶,能查出什么?”
苏桂绾在黑暗里眨了眨眼,方才那些对话像锤子,一下下砸在她心上。她终于明白,杨戬带她来这里,不是让她看“动静”,是让她看“围剿”——看她一心要查的真相,早已被各方势力盯上,而她不过是棋盘上最显眼的那颗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