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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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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岁还没到分化期,如果能闻到我收敛后的信息素气味,说明你分化后的等级会非常高。”受完全没捉住重点,“那你是为什么,啊,没有冒犯的意思,就是有点好奇。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想要变性……”
“您闻出来了?”攻接过他的话,鼻尖还拱在受掌心,含糊地笑了一声。
受迟疑地说:“想闻不出来也难,合成的味道挺明显的。而且你我等级不相上下,alpha之间互相排斥是本能。但绝对没有歧视你的意思!我知道有的人是有性别认同障碍的,这没什么……”
攻肩膀耸动,无声地大笑起来。少年人的脉搏平稳有力,暖呼呼地贴在攻的唇上,攻张开嘴,犬齿不轻不重地在那片皮肤磨蹭,让受没说完的话转成一声长长的“嘶——”,触电似的将手抽回来。
“很痒的!怎么了?”
攻舔舔犬齿,神情回味:“好可爱,忍不住了,想标记您。”
受打出问号:“所以你对自己的性别认知没有问题……你知道两个alpha是不能标记的吧,对吧?你颈后的那个也不是真正的标记,它只是一个普通的……呃,咬痕……”
他的声音低下去,因为攻不笑了,月光下苍白的脸和散乱在地板铺开的长发,令他像一个慑人的鬼:“如果您想在这里试试,我到底能不能标记您,大可以继续说哦。”
受不觉得攻在非搏命状态下打得赢自己,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选择顺毛捋:“好吧我不插嘴了,你继续。”
攻于是重新将笑容贴回脸上。
“我从上大学那年开始假装omega。我考了有您在的学校,小地方的档案系统漏洞很多,我潜入系统,将入学档案改成了omega。因为我知道您是alpha,而且在那所大学教书……”
“不好意思我还是想小小地插一句嘴,就一句,”受疑惑,“教书?你之前总管我叫老师我就觉得奇怪,你是想说,我在未来是你的军校教官吗?”
他打量攻,心想再没见过比他更不像军人的了。
“不是您的母校帝国军事学院啦。星际帝都国立自由之光绿翡翠大学,听说过吗?”攻解释道,“我是经济学院的,有选修过您的机甲初级理论课。”
“?什么?”
“哦,您没听过是正常的,它现在还是一所野鸡学校,给钱就发学位那种——没有说它未来不野鸡的意思。投的钱也不少,始终扶不起来,真不明白我留它干什么……”
受:“不是,先别管野鸡学校……我吗?在说我吗?”
攻沉吟:“我也不知道您为什么去那个大学啊,当时也有其他的工作供您选择,可能您图它校名好听?”
“不是名字的问题啊……我是想说、呃、我是想说,那什么,你上大学是几岁的事?”
“十六岁,怎么啦?”
难得地卡壳了,受的cpu有点烧,长眉紧蹙,问号从亮晶晶的眼睛里排着队掉出来:“你……刚说你七岁的时候帝国比现在还要乱,我在带兵维和;等你十六的时候我又在一个没听过的地方当大学老师,这也才过了九年啊,我的职业跨度这么大吗,不对劲吧?”
“哪不对劲?”攻说,“动乱结束了,皇帝和顽固派贵族被处死,被取消百年的议会再次组建,宪法重新修订,皇室再无权干涉政府工作并将有计划地执行退位程序。去年全星系普查,饥饿死亡率0,14岁以下儿童失学率0,遭到破坏的星球都在重建,一切都欣欣向荣,您的梦想实现了,再也不用四处征战,还有了安稳的新工作,您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也没怎么,就是觉得……按照你这么说,这个未来,好到简直不真实。”
攻观察着他,缓缓抛出问题:“那么……您有想过吗?如果有一天,宇宙变得和平,您想做什么。”
受想了想,又想了想。他沉思了很久,总是笑盈盈的脸上难得地显出几分茫然。
“我明白了。”攻曼声道,“您没想过自己能活到那个时候。”明明嗓音掐得娇柔,却像有冷气在周身蔓延。
受当即岔开话题找补:“就算是教书,我以为我怎么也会是,呃,去军校?而且教比较偏实践的方面?为什么会是那种一听就不靠谱的大学,还是理论课啊?你还说过未来的我没有专属机甲,我怎么会有不喜欢机甲的一天呢!你不会又都是在骗我玩吧?”
攻眼睫微颤,摩挲着戒指柔声说:“至少在睡前故事里,我说的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您是学校里最受欢迎的教授,我追您追得好辛苦,想让您同意师生恋,真的很不容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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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师生恋,受倒吸一口冷气,忽然开始算:“我现在十六岁,你大我十二岁,也才二十八岁;结婚七年,就是说你二十一岁就结婚了?不是,未来□□连结婚年龄也修了吗?结婚的时候你成年了吗?未来的我竟然和未成年人谈恋爱吗!”
攻不以为意:“恋爱是什么,在我成年当天,我们直接就去登记结婚的(受:听起来更糟了!)。为了禁止alpha和omega过早发生标记行为,帝国把成年年龄定在二十一岁,要我说实在太晚了。如果在只要分化第二性别就算成年的时代,您信不信,我十四岁就有办法让您必须娶我?”
“分化即成年那都是多少千年前的事了!如今人类的青年期那么长,人均寿命几百岁,普通人的二十一岁还在间隔年,甚至很少有人选择这么早上大学,而你都和大学老师结婚了!未来的我道德水准这么低吗?我变成会骗小孩的大人了?还是没有机甲了的骗小孩的大人!没有机甲!”受简直不能接受。
“所以重点是机甲吗。……那十六岁即将军校毕业的您怎么说?比我还小。像我们现在这样,我才是骗小孩的大人了。”
“我上学早是没有办法,不念军校就吃不饱饭,不快点毕业就不能帮助更多吃不饱饭的人。可是未来和平了,和平年代是不一样的——起码,我希望是不一样的。”
攻抬手,指尖点在受的眉骨,指根微凉的戒指贴上侧脸,惹得受眨了眨眼。他说:“和平……要看您的选择。”
“什么意思?”
“我是说,现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不是吗?您如果不喜欢我口中的未来,还可以选择呀,选择去改变……”
受摇头,避开了攻的掌心:“真的,你不要再动这种念头了。时间是自洽的、严谨的,我的未来是你的过去,对你来说,该发生的事情到了时间一定会发生,不会发生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不会。就算想要改变某个节点,最后必定反而促成那个结果,你对此再清楚不过。”
“而且为什么要改变呢?虽然有的地方出人意料,但听起来真的……太美好了啊,你描述的未来。”受伸出胳膊,向着天空的方向用力地收拢五指。
时空乱流导致这星球的晨昏极为混乱,在他们面前,头顶的大洞慢慢变蓝变亮,一线细细的朝霞倾斜地漏进来,很快地铺展开,金色的光洒在受满是伤疤的拳头上,洒在他不太整洁的作战服上,洒在他睁大的眼睛里,亮得像含了眼泪一样。
他低声而热烈地自言自语:“未来的我能生活在那样的世界,哪怕没机甲可以开,也幸福得让我羡慕……他有成为更好的人吗?他有拯救更多的人吗?我是多么希望能够让这个宇宙变成更美好的地方啊。”
他的精神力对应了他的心情,连风都变得激荡。
攻被烫到似的闭上眼睛,偏过头,半张脸埋在阴影里,声音飘忽,像被风吹散了一样:“有的。有的……我就是被您救过的其中一个人。如果,您不曾拯救我……您不再拯救我。那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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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完全亮起来,受从甲板上一跃而起,看不出整夜未睡的样子。攻一手撑地慢慢坐起来,注视着受整理仪表戴上手套钻进驾驶台,开始为破得已经不能再破的机甲做例行检修。
“别修啦。”发现受在调试武器程序,攻按按额头,驱散熬夜的疲倦,“您还真想用这种机甲去狩猎异兽不成?”
受不为所动:“她只是型号老,其实很可靠,当前很多最新的机甲都会在时空乱流中解体,但她带我降落了。前几天我打异兽也都是靠了她。”
“分明是您用精神力带它降落的。一般人遇到乱流,就算开几台机甲也不够活命。”攻撇嘴,“如果您一定要去收集晶核,我不下机甲,我要和您一起去。”
“不行,不能带你。”受想也不想,待他回头看到攻受伤的神情后,又补充,“太危险了,这是单人机甲,我操纵她的时候没办法保证你的安全。”
“您好关心我哦。那谁来保证您的安全?”攻又开始转戒指,“我不相信您看不出来,比起异兽晶核,面前明明摆着更好的选择。”
他俩的视线集中在攻的戒指上。而受只是看了一眼,继续埋头把最后一根接不上的缆线塞回舱壁里,将机甲内杂物完全清空:“你的婚戒是极品黑晶,可以在被动穿越的乱流中护你安全,如果把它作为主动穿越时空的载体,燃烧一次就会报废,太奢侈了!好了,我出发了,你自己吃点东西喝点水,别担心,我很快回来。”
说着抓过几只营养剂抛给攻,机甲内响起陈旧的嗡鸣,舱门弹开,要把攻送下去。
攻接住营养剂,看也不看地反手塞回机甲壁,他在脚下的地面变成台阶前大步上前,在头顶依次点亮的开机灯光里抱住受的手臂。
“我不下去嘛,好不好?”
受侧过脸,瞳孔微微扩大,他的精神力已经更多地投入到机甲,攻不喜欢他注意力不集中的模样,抬手用戒指冰他的脸,要他回神。
“看着我。好不好嘛?”
“嗯……也对。”受答应得比攻想象得要利落,因为旁边是驾驶台,他抓起乱搭在那里的外套,一矮身从攻的手臂下钻过去,左手顺带在机甲壁抹了一把,攻再转过身,只见一把长刀在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中从机甲里吐出来,刀柄被受反手接住,抬腕插进战术背带,在不到半秒的一瞥里,攻看出那刀身的棕黑色来自凝固的兽血。
完全没有被打断,受边下台阶边继续说:“是我考虑不周,外面沙尘大,怎么能让你出去吹风。而且引过来再打也节约能源,一会儿可能有点吵,你别害怕,不要乱动里面的东西,有我在,你绝对不会有事。”
他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冲劲,风风火火地跑出去,攻拧拧眉,想说点什么又迟疑,在这个功夫,机甲的门就在他面前砰然合上。
温暖的风依然包裹着攻,虽然人不在,但受与机甲的连接程度和他在时并无区别,攻知道受的精神力足够强大,他二十四岁那年曾在大战中最后一次更新了由自己保持的远距离操纵机甲记录,这项记录直到攻穿越时依然无人能破。
盯着从头顶破洞投下来的一圈光,攻默然了几秒,走回驾驶台,心不在焉地把面前的金属保护层旋上去,露出单向透明的观察窗。机甲停靠在一处垂直的陡峭山崖下,他看着受贴着山岩跑远,背影越来越小,很快拐了个弯,就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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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不在,攻原本生动的表情便从脸上剥落,他像一辈子都习惯了等待这件事,脚下生根似的站在原地,心里慢慢数了一千个数,倒过来数到一,再从一开始数,终于,等他第三次数到八百三十一,心念微动,捕捉到了老机甲运行时那酸倒牙的摩擦声。
他余光扫了眼武器面板上飞速刷过的参数,听见机甲内武器库预热的闷响和大地的震颤,就见观察窗外的远处,受不走寻常路,竟顺着岩壁荡回来了。
岩壁极高,越往上越是巨石起伏,受小小的身影在离地近百米的高处快速地攀爬奔跑,那把别在腰间的手枪攥在左手,枪口发射的却是绳钩,纵身一跃就荡出十米开外,他反手收枪,毫不犹豫跳向下一处岩石,娴熟得令人疑心根本没有找落点,身形轻松舒展,如同飞鸟。遇到难爬的地方,他手一勾腰一拧便腾身翻上,巴掌大的落脚点,他像猫似的半蹲停留,跳出去前还有工夫扭头瞄一眼。
地面有规律地震动,声音低沉得令人内脏不舒服,有要头晕呕吐的感觉。
随着震动越来越大,突然,山崖的拐角处出现一个诡异的凹陷,似无形的鞭子将巨石抽落,几米高的石块砸地的声响犹如雷鸣,满地黄土乱舞,沙尘飞扬间依稀勾勒出一根约需四人合抱的腕足轮廓,乱风吹过,再看不清。山崖不断出现撞击导致的凹陷,高高低低、由远及近,根据凹陷出现的平均范围可以估算这个生物的身高至少两百英尺,显然,这个体型极庞大又能隐形的怪物正处在一场暴怒的追击之中。
攻在地面视野受限,只能透过头顶层层石缝勉强窥得受的身影,他注意到对方的外套里塞得很鼓,被受像个背包似的绑在身上。
快到机甲上方,受越荡越低,从离地五十余米高的一块突出的岩石上长腿一迈往下跳,下落的那一刻他以鲜少有人能看清的速度拔出背后刀,铮然插进岩壁,专为机甲近战打造的短刃对于人类来说是极为不顺手的长刀,但受好像天生就没有不会用的武器,随着他下落,刀刃火花四迸,削平一路岩石,石块冰雹般纷乱砸在攻面前,扬起的尘土却连机甲的边都没挨到。
最后飘下来的才是受,他自觉减速得差不多,扬手抽刀,脚蹬岩壁,斜斜地扑出五六米,落在经他精神力操纵同步展开的机甲侧翼,轻巧地一个翻滚卸力,单膝点地,蹲停在机甲顶上。
机甲侧翼咯吱咯吱地收回,受透过大洞与下面抬起头的攻眼神相遇,见攻由于机甲的移动,摇摇晃晃站不稳,下意识便截停了机甲的所有动作,面上对攻露出个安抚的笑。
受比攻初见他时更狼狈,颧骨溅了些棕黑的血,血迹干涸后凝在下颌线,侧脸线条比手中的刀刃锋利。他飞快地解了腰间的外套,垂手从洞口丢给攻,攻没去接,外套嘭地砸在地板散开,晶核就弹珠一样满地乱滚,还染着点兽血,照得机甲里面五彩缤纷像个万花筒。受没空去管,瞥一眼异兽的方向,低头对攻喊:“别怕,我不移动机甲了,你把耳朵捂上啊!”
随后他让机甲聊胜于无的隔音层升起,自己直起腰,手上挽个刀花,将刀柄用力向机甲外壳砸下。这一下的力道让机身轻晃,受满意地收刀入鞘。机甲再一晃,本该在机甲右翼的小型手炮就上了受的肩膀,这最小口径的炮对于人体也颇有分量,何况机甲表面不平整,极难保持平衡。受稳稳地单膝支地,拽出炮体的手动程序飞快地重新编写,随后端好炮口角度,侧脸贴近炮身,眯起眼睛,张嘴平衡耳压,抬手就是惊天动地的一炮。
为异兽特制的炮弹拖着飞机云似的蓝烟,刚蹿出不到百米便像撞到了透明墙,在那百分之一秒里,肉眼几乎能看到截停的弹头是如何在空气中旋转嗡鸣,终于勉力向前钻了半米,紧接着弹药引爆,炸响的爆鸣声在山崖间撞出层层回音,部分零碎的弹片雨点般抛落而下,还有部分弹片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以爆炸时的状态浮在半空,场面颇为诡异。
那一炮的后坐力不小,机甲后的地面被燎出数百米长的焦痕。自弹道向外扩散的能量短暂地扭曲了乱流区不稳定的时空场,空气都发出信号不好似的滋滋声,弹片爆开之后半分钟,才与缓缓消散的烟尘一道沉寂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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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炮声消失后的极短暂的空隙里,突然降临的安静显得多少有点诡异了。
一阵风吹过,剧烈运动时流出的汗水黏在身上,激得受打了个寒战。
他松手站起来,让炮滚回原本的凹槽,叮叮咣咣的机甲运行声打破了凝滞的气氛,受望着老旧的机甲将手炮归位锁好,以慢动作重新抽刀在手。捏着刀,受允许自己发了会呆。
等他回神,重铺展开的精神力让异兽的轮廓在他眼中再度变得清晰无比,他可以看到方才炮弹是精准地从异兽众多眼睛中最小的一只钻进去的,炮弹引爆后,先是组织液汩汩地从被炸飞的空洞眼眶里流淌出来,随后异兽上半身的鳞片鼓胀,像一个被吹过了头的布满脓包的气球,在达到临界点时突然地脑浆迸溅。
当异兽那庞大的身躯漏气般瘪下去的同时,刚静止了几秒钟的触手变本加厉地狂抽不止。伴随异兽的垂死挣扎,山崖下立刻就迎来了加倍的喧豗,似有一波波狂雷在山间滚动,异兽蠕动的触手将地面抽出纵横交错的深坑,一旁的山崖像海绵一样被揉捏塑形。
这壮观的阵仗持续了足有十分钟,随着生命力流失,现在即使受使用精神力去感知,异兽的轮廓也开始暗淡,大量嵌入它透明身体里的炮弹碎片二度引爆,如果不用精神力去观察,就能看到密密麻麻漂浮在半空的弹片接踵燃起的蓝光。
火光燃尽,依次熄灭。异兽死了。受踩在机甲侧翼,表情平静无波,细看甚至称得上心神恍惚,比起刚单枪匹马干掉一只高阶异兽的士兵,倒像做题走神的中学生。
他的身形被远处轰隆崩落、黄烟滚滚的山崖衬得渺小,垂在腿侧那把糊满污血的长刀晦暗。
待到所有的触手颓软垂落,远处飞沙走石的阵仗平息了些许,趁尸体还在精神力可观测的状态,受从机甲顶端几个腾挪轻盈跳下,细小尘土在他靴边扬起又沉降,他手臂松松垂下,刀尖点地,向异兽温热的尸体走去,停在小山一样的触手前。
受被黑色半掌手套包裹的指尖在异兽的表皮摸索,确定它表皮的质感后双手持刀,换不同的姿势比划几下,终于找到了能穿透鳞片将刀刃送进去的角度,他踩着刀辗转爬上,爬到晶核可能存在的位置就下刀翻找,结果找了好一会,换了几根触手都没找到。
“……在您右边五米,被两根触手交叠盖住的地方。”
迟钝了一会才做出反应,受低头,就看到攻不知何时离开机甲,站在了异兽的脚下。
坐在死透了的异兽尸体上,受俯视攻,觉得有点冷,搓了搓手臂,刚才的一炮让他的耳朵嗡嗡响,现在有点听不真切,就扯着嗓子向下喊:“啊?你说什么?”
攻就重新说了一遍,这次受靠唇语看懂了。他右移五米,这个位置触手层叠堆积,取晶核颇有难度,受只得将刀死死插进目标上面一点的地方,膝弯勾住刀背,身体倒吊下来,用这么个看着都脑充血的姿势,拔出腿上绑着的另一把小匕首,在异兽的触手间慢慢地去剜。
等将流光溢彩的晶核揣进口袋,受倒挂卷腹坐起,回手拔刀,滑滑梯一样坐着光滑的鳞片溜下来。最后一段触手被炸断了,距地面两米多的高度差,受敏捷地一跃,在攻面前矫健而无声地落地,收刀站直。
仰面望着攻,受弯了弯眼睛,除了依然有点控制不好音量,他只是微微气喘,像刚晨跑回来:“加上这块高级晶核!我现有的晶核差不多够送你回家了!我们走吧!”
于是攻也笑眯眯的,不语,摸出曾给受叠过百合花、又在受跑出机甲时从枪套里落下的手帕,慢慢地给受擦脸。等这张花猫似的脸干净了,他将染红的手帕攥成一团,才开口:“您不问问,没有您的允许,我怎么从您的机甲里出来的?”
受读懂他的口型,止言又欲,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耸肩,总是弧度上扬的嘴角撇下去了少许。
攻依旧笑靥如花:“是没什么可说的,精神力都逼在这里了,无非是我抓住您状态最不佳的瞬间,趁虚而入。您坠落在这里的六天——现在是七天当中,为了维持那台破机甲不散架,您不敢和它断开连接。要维修机甲,要解决食物、水源和能源的短缺问题,经历了食用异兽导致的中毒,今天更是和十四只低级异兽、一只高阶异兽无机甲肉搏,七天的不眠不休、忍饥挨饿、食物中毒加高频率高强度的单兵作战,就算您是晶核打的人,也该累倒了。”
受慢慢地眨巴着眼睛看他,不知怎么,又打了个寒战。
“是啊,我的精神力不像您那么温暖,它有点冷,大约七年前吧,有个忘了名字的贵族在临死前对我说,它像冰凌在骨髓里刮。啊,这样看来,见过我精神力的人不多,还基本上都死掉了。”攻柔声说,“您的机甲,我先替您接管。休息一下吧?等您醒来,梦就该结束了。”
受慢半拍地分辨他的唇语,读毕,瞪大眼睛,刚说出个“你”字,攻的精神力便又湿又凉地覆压下来。
放在平时,这种程度的控场他有能力反抗,但攻曾在他的机甲里乖乖待了那么久,他的精神力开始习惯攻的存在,即使刚才攻趁他耳鸣的空隙抢过机甲的控制权,到现在也没有对受做出攻击,只是希望他休息,像一句甜言软语的枕头风,对于吃软不吃硬的受,根本来不及防备,便在头晕目眩中合上了眼皮。
攻搂住受歪倒的身体,顿了一会,伸出手,轻轻将受蹙紧的眉心揉平。
他把人横抱起来,向机甲走去。
15
受睁开眼睛,入目的是机甲天花板熟悉的大洞,和洞口星辰初现的黄昏。
“晚上好,老师。”攻低声道,温凉的呼吸扑在受颈侧,“睡得还舒服吗?”
没去管攻的两条把自己腰都勒痛的手臂,受把攻垫在自己肩膀的脑袋推开一点。攻那股呛得受鼻子痒的omega香味相比初见时淡了,另一种同样不算好闻的味道散了出来,alpha的信息素像灰烬和鲜血,像星球两极冰封的海面。
离那股味道远了点,受总算觉得呼吸顺畅,可以思考了。
意识回笼,他想到的第一件事是机甲的连接还在,有人在替他管理她;他注意到的第二件事是机甲里怎么有点冻人;他注意到的第三件事是自己被攻抱在怀里,攻的手脚都缠在他身上,像一株寄生于他的菟丝花,又用力又缠绵。
“晚上好。”耳朵已经不痛了,他扶着额头坐起来,外套滑到腰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跟着他爬起来的攻立刻把外套捡起来给他裹上,还趁机又在他腺体吸了一大口,如果受不是alpha,这将是一个标准的性骚扰行为,“过去多久了?”
“按照这里的时间,一整个白天;按照帝都时间,不到两小时。您该再休息一会……让我再抱抱您吧。”
受摇头,视线从攻的左手扫过,随即裹紧外套,翻身爬起来去看驾驶台,他不是真的冷,甚至睡得有点出汗,只是攻的精神力把持着机甲,让待在机甲里的人在精神上有大冬天掉进冰水里的错觉。
攻的嗓音在他身后幽幽飘来:“晶核已经放好了,您和我的坐标都设定完成了,请放心吧,我没有对您的机甲做任何额外的事情。”
“都完成了?可是……”
“您不相信,我把机甲控制权转给您,您自己检查?”
受扭头,再次看向他的手指:“我信。但是你的婚戒。你把它放能源舱了?”
攻大方地摊开空无一物的手:“答错了。答对了。那指环是顶级晶核没错,但不是婚戒。我还不至于疯到用那种东西当婚戒。”
他将机甲控制权移交回受那里,受这一觉睡得很好,和缓的风再次将机甲包裹住的时候,两个人都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我的精神力太冷了,还是您温暖。”攻笑道。受在心里默默赞同他,手上操作不停,精神力接管的第一时间,就让机甲把攻的戒指还回来,机甲发出一阵指甲挠黑板的运转声,将戒指吐到受摊开的手心,受把它递给攻,攻没有接。
“为什么还给我?它一枚就抵得上您能量池里所有的晶核。您知道,这东西本来是做什么用的。”攻轻轻说,“昨晚您也说了,劣等的晶核可以影响机甲,被用作能源;上等的晶核可以影响时间、空间、精神力,在您这个年代,上等晶核的潜能还没有被挖掘出来,帝国只是使用它们的基础功能,比如,皇家监狱就利用黑晶对精神力的吞噬作用,打造刑具。再比如,我的这一枚,它在应我要求变成指环前的基础形态,就是……”
指环从受的手掌上漂浮起来,随着攻的话语,直径扩大到十几公分,线条极纤细,上面镂空的皇室纹饰几乎称得上优美,不再像原来的戒指那般粗笨。
受收回手,平静地低头继续检查机甲数值:“刑具。”
攻深深地看他一眼,将话说完:“……就是我从被关闭的皇家监狱里拿到的,见证了皇室掌权期前最后一场审讯、最后一次判决的,您的处刑颈环。”
攻停下来,按照他的设想,此时受应该会有很多问题问他。可受只是继续拨弄驾驶台的界面,没有他猜测的反应。
“您没有什么想问的吗,关于您的未来?”
“啊,那当然是有很多问题,但不是我的未来,是你的未来。”受点头,手在驾驶台一抹,让他在修改的界面浮起来,“首先,可以告诉我吗,你为什么隐瞒自己穿越的真正时间?错误的坐标很可能将你撕裂在时空罅隙里,你不想活了吗?”
像水被海绵吸走,攻的表情渐渐从脸上消失。
那些在受面前故作出来的柔情媚态、撒娇撒痴都不见了,当他面无表情,眼睛里的森然冷意就袒露出来,像没有了画皮做掩饰的厉鬼。见过攻这幅模样的人恐怕再也不会怀疑,为什么长得这么漂亮的人,却有着冷得掉冰碴的精神力。
两人面对面站着,在他们中间,是两份时空坐标的设置页面投影,左边是受的,写着他掉进时空乱流前的时间与坐标,右边是攻的,时间比受要晚十八年零两个月,但受将它圈出来,打了个问号。
漂浮的黑色颈环还在空中缓缓旋转,像无头无尾的莫比乌斯环,将相距十八年的页面相连。
“你说你第一次见到我是七岁,你现在二十八岁,这中间差的就不止十八年。你甚至懒得编一个自圆其说的谎来骗我。”受好像没看见攻的变脸,神色如常地说下去,“说好要送你回家,你究竟是从多久之后穿越的?赶快改成正确的坐标吧。”
攻沉默不语。
突然,他伸手将颈环攥住,页面经他这么一挥,也被驱散成细碎光点。
“我就要没有家了。”
一声脆响,强度极高的黑晶颈环被他像掰巧克力似的掰成两半,又融化成两枚普通的戒指模样,一枚自动戴回攻的无名指,另一枚被攻接住。
“老师。”
攻后撤一步,执起受的左手,在环绕他们飞舞的光点里,在头顶的漫天星光下,缓缓单膝跪地。
娇柔的笑容又被他贴回在脸上,但贴得仓促,眼睛依然是森冷的,上半张脸和下半张脸的割裂感极强,像恐怖片成了真,又像彻底地精神失常。
他低语,嗓音脉脉含情,如同夜幕里蜿蜒的溪水:“您知道,我在未来做一点小生意,在穿越之前,我设置了保底机制,若此行所有改变时间的尝试都以失败告终,灰溜溜地回去,当我的生命体征在二十四年后的时间被重新检测到的那一刻,我名下可以动用的资产,会无差别投放到每个星系、每一颗人口超过十亿的星球上。据说,足够的晶核能量可以将宇宙撕出一条平行的世界线,您不在我身边的每一刻,没有您让我冷静的每一天,我守着您的冷冻舱,2160个日夜,真的好想试试这条理论。即使依旧失败,能让您一手缔造的和平为您和我陪葬,想来也是很好的。”
在几乎凝成实质的沉默里,攻捧住受的手,从手背到指尖落下一个又一个吻,最后张嘴含住无名指的指尖,轻轻地将受的半掌手套咬了下来。受的手要比现在的攻小一圈,手背的掌骨根根分明,大的小的伤疤在皮肤上微微发亮。攻抿唇叼着手套,手套是纯黑的,他面色惨白,半张脸是虔诚,半张脸是绝望。
攻将黑色的戒指抵在受的无名指指尖,自下而上地透过长而卷的睫毛望着受,启唇间手套落地,吐气如兰:“您面前有两个选择。拒绝它,别再管我和我的闲事,能在无机甲状态下来到这里,我自有离开的办法,要去哪些时间点,要掀起什么战争,都与别人无关,您用能量池里准备好的晶核,自行离开乱流区吧,祝您考试取得好成绩,祝您的未来得偿所愿;或者,接受它,它蕴含的能量足够将您送回原本的时间线,也将我送到十八年后,但晶核作为主动穿越时空的载体,只能使用一次,黑晶报废之后,若我在十八年后依然失败,宇宙再将我丢进乱流区,那么,失去黑晶保护的我会死,可您心心念念的世界将和平地运转下去。我的生命由您拯救,我们的故事由您开始,为它落下句号的人,也该是您。……您的选择,是什么呢?”
“手套脏,下次别咬了。”受没忍住,先是劝了他一句。
受想把攻拉起来,但攻执意不起。饶是受素来精神状态稳定,也难免被攻的举动冲击到,他低头与攻对视,然后又说:“普通人无法达到你对晶核和机甲的熟悉程度。你这么年轻就做这么大的军火生意吗。可是……不管你干什么工作吧,我今年十六岁,向我求婚是违反婚姻法的。”
最后,他犹犹豫豫地,怕刺激到攻似的,还是轻声地补了一句:“你先起来,不要这样折磨自己了……就算未来的我即将或者已经死去,知道你这个样子,他恐怕也会非常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