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妃》雪漪光

2、二

　　二
　　人。
　　人的定义到底是什么？一颗脑袋，一具完整的身体，会思考，会生存，这就是人吗？那些身体残疾的，不会思考的，难以生存的，也同样被称为人，不是吗？动物也和人一样，拥有健全的肢体，它们也会思考，也会生存，为什么就不能把它们称为“人”呢？究竟是谁对“人”做出了定义，为什么要把我们定义为“人”呢？我不禁想起在先知藏书中见到的一则上万年前神话，关于一条腿走路、两条腿走路以及三条腿走路的神话。先知是位知识渊博的妇人，从她屋中的藏书量我就可以想象得出。
　　人，拥有支配世界的力量，所以被称为“人”；人，拥有难以捉摸的百变面孔，所以被称为“人”；人，懂得真正的爱和残忍，所以被称为“人”。这，是我要的答案吗，我不想让自己就这样被轻易说服，但，答案并非没有道理。你又要开始笑我了，对吧，因为我在给自己出难题，然后还想出了一些让自己无法彻底信服的解答，我或许真的很无聊。
　　在先知的糖果店，守着眼前包着色彩斑斓塑料纸的糖果，我百无聊赖地思考着一些东西，消磨每天飞逝的时光。顺手拿起一粒糖果，不禁地笑出声，你知道吗，我在先知藏书的古籍上读到了，糖果的寿命竟远远超过了克洛帝亚帝国存在的年份。而现在，这古老的东西，依旧是尔斯行星乃至整个帝国人们钟爱的零嘴，来店里买糖果的人络绎不绝。模糊的印象中它有许多种味道，但吃到最后都是甜的，甜得能把人的心都融化掉。你记得吗，我已经忘记了，自己最后一次吃糖是什么时候。似乎那时在垂着泪，似乎那时留在嘴里的残渣很苦涩，我怎么的都想不起来，却又能在舌头上隐隐感觉到那已经远去的味道。怕又是一场不幸的回忆，幸好我已经忘却了，虽然体内留下的13滴记忆之血常常让我躁动不安，活在努力回忆却始终徒劳无功的痛苦中。我想要努力遗忘，却又想努力回忆，因为遗忘能让我看到希望的明天，回忆能让我看到完整的过去。
　　人，真的很辛苦，总是活在矛盾之中，你肯定了解我此刻的心情，不要再骗我了。
　　先知丝毫没有让我离开的意思，她总是笑着说自己多了一个帮手来料理店里的杂务。我感谢她对我的收留，感谢她的藏书给我带来的智慧和乐趣，感谢这平静的生活以及日益淡泊的心情。铜镜中的你依旧那么朦胧，但我看到了你嘴上偶尔微露的弧度，渐渐褪去苍老的脸庞，我曾经深深憎恨着的你，永远都比不上我的坚韧，尽管可恶的脆弱与无助都曾被你尽收眼底。你好好活着，我就能好好活着。这是我们相互的誓约，解不开的羁绊。
　　我陆陆续续认识了不少人，他们都是糖果店的常客，一群形形色色的人。商人，学生，作坊学徒，警察，酒吧老板，甚至还有些军人。除了礼貌性的招呼，我几乎不和他们多说一句话。你知道我在害怕些什么，我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已经不能，是不敢去辨别人性的善恶。被背叛，被欺骗，被残忍摧残，作为皇族高贵的成员在自己的宫廷里都能遭受这样的痛苦，很难想象被他人得知自己的身份之后，我又将面临怎样的折磨。是先知将我一步步从绝望中拉回现实中，我知道在进步着，可是对人性未知的恐惧让我拒绝了信任除先知以外的所有人。
　　我给自己下了这样的筹码，因为你我都知道，哪怕是先知也能成为背叛者，我还是愿意相信她，不加防备地相信她。
　　如果我错了，那我对人，对人性也就彻底断绝了认识的念头，那个时候，你就陪着我吧，反省完自己的愚蠢，做完最后一场美丽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