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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棠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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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拉哈尔与迪让一连数日都没来寻李灵钥。
他们已在市舶司的空屋内住下,也跟随着市舶司的兵士一同守卫,还跟随俞之远一同去往有榜葛剌国客商的客船通译,但与舟师海道的兵士依旧语言不通,各行其道。
直到昨晚,李灵钥自田言恩处回到家中,才见拉哈尔来到。
拉哈尔对她行了个礼:“我已知会了来自榜葛剌的客商,他们会将货品送到市舶司。”
李灵钥一行来到市舶司门前,十数名榜葛剌国客商已带着各自的货品来到,他们还雇了搬运货品的苦力。
见李灵钥一行人来到,拉哈尔上前行了个礼:“这些客商要将他们的货品放入市舶司的仓廒。”
他神态自如,说完这话,又行了个礼退开了去。
唐明安当即验看这些客商的海防文书,查对文书上的货品数目。
将这些客商的货品清点完毕,收入仓廒,写了收讫加盖公章交给客商。
客商各自离去,市舶司众人已累得说不出话来。
回家途中,李良宏几次想问,但看到李灵钥疲惫已极,又都忍住了。
回到家,程氏一看女儿的情形,便催着她去歇息。
李灵钥回到屋中,依旧在洗浴之后向阿利亚和西塔学了两句榜葛剌语,又教了她们两句大周北方官话,才倒在床上睡去。
她蒙眬睡去前,阿利亚和西塔坐在书桌边,认真地念念有词。
隔日也是忙碌之极,除却为异国客商办理公文,这日还有榜葛剌客商带着买主来取他放在市舶司的货品。
那买主带了伙计来,立在市舶司门外,看着客商将文书办妥,对着文书清点了数目,交付了银票,让伙计担着货品返回。
亲眼看着那客商带来的香药等货品自市舶司的仓廒取出,交割与买主,前来市舶司等候办事的异国客商都聚在一起,小声议论。
李灵钥谢了那榜葛剌客商,他笑着说:“小人还多谢市舶司让小人存放了货品,让小人不必日夜担忧。多谢。”
他说的大食国语言,周遭的人都围上来问个不停。
这榜葛剌客商只道:“货品放在市舶司的仓廒,还有兵士看守,再安稳也没有啦。且听闻放入其中半月内都不收银两,我自然想试一试。”
榜葛剌的客商离去后,不少客商来围着李灵钥仔细询问。
李灵钥认真解释,直说得口干舌燥,身边还围了不少客商。
李灵钥已经疲累,幸而俞之远来了,他道:“曜哥儿且去歇一歇,我来相助回答。”
李灵钥走开,还有两名客商跟上来要与她细说。
她又累又渴实在无力再解说,只道:“这事我已解释了许久,到处都张贴着告示,你们若还有不解,问俞通译也成。”
两名客商陪着笑:“那位通译讲的大食国语,我们听不太分明。我们始终有担忧,还请曜再说一回。”
李灵钥叹了口气,却见何云生来到面前,对她行了个礼:“曜哥儿,请借一步说话。”
何云生的装束一看便是衙门公人,两名客商不敢再言语,李灵钥撇下两名客商跟着他走出来数十步,问:“云生哥哥有事?”
何云生回头看了看那边,小声说道:“没事,我们见曜哥儿太累了,找了借口让你歇息歇息。”
他脚下不停,李灵钥也没停下来,一同走到市舶司的仓廒后。
李灵钥这才看到靳松云也在,他正坐在一张小竹椅上,他面前放着一张小木桌,两张小竹椅。
靳松云将一盏凉茶推向李灵钥:“曜哥儿,快喝口茶。客商们可真不是省油的灯,缠住了就不放,你解说了那许多了,必定又累又渴,快歇一歇喝口茶。”
何云生:“这茶是我们先前就晾凉了,想送去给你。但你被人围在当中,这茶水拿到当中也洒了,因此才把你请来此间。你且好生歇息,让俞通译去相助通译一回。”
在小竹椅上坐下,喝了两盏茶,李灵钥正要起身,一名兵士匆匆来到。
这兵士一来就对着靳松云行了个礼:“有几人来寻署提举大人。”
靳松云:“署提举今日有事不在此间,让他们明日再来。”
那兵士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这几人说他是自京城而来,专来寻署提举大人。请哪位随我前去认一认,若是有人冒名前来,我也好赶他们离开。”
何云生与靳松云对看一眼,靳松云立起身来:“我随你去。”
李灵钥牵挂着听不懂波斯国语的客商,想要起身离去。
何云生却道:“曜哥儿好生歇息,就我看来这事不是你解释了就了结的。市舶司写了三种文字的告示,城内城外都张贴了,还在市舶司大门外及主文相公们的所在、连同仓廒左近都张贴了,已做得尽善尽美。即便异国客商不认得字,他们私下也会谈说起这事,没有不明白的。但你在那处,他们就必定围着你问个不休。有俞通译在,你就别再过去了。实在有难处,俞通译会让人来请你的。”
李灵钥一想不错,连连点头:“云生哥哥说的是。多谢云生哥哥。”
她忽然想起这两日都没见到霍啸雨。
霍啸雨时常不在市舶司,她也早便习以为常。
但霍啸雨虽不着调,在须得为市舶司做门面功夫时却从不含糊。
可市舶司搬到此间,他都没露面。市舶司在此间办事的头三日是理事最多也最为忙碌的时刻,他也踪影不见就有些让人意外了。
按李灵钥所想,市舶司办理公文的头几日必定忙碌,大约过了明日,前来办理公文的异国客商才会减少。
她想要问一问霍啸雨去了何方,却又觉不便开口。
正在犹豫间,靳松云自那边转过来了。
靳松云身后跟着一名女子两名男子。
男子都身着布衣,三十开外,女子头上包了布巾,一身粗布衣,怀中抱着个大包袱。
何云生小声嘀咕:“她怎的来了?”
他的话声中有着疑惑,李灵钥向他看去,只见何云生眉头紧皱,神情是一言难尽。
何云生的眼神中有掩不住的厌烦,他向那女子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又看一眼。
忽然他向李灵钥看来,李灵钥一时没来得及转开目光,顿觉尴尬。
何云生也没说话,提起茶壶给李灵钥添上了些茶水:“曜哥儿再饮些茶,现今虽已是深秋,但广府还是炎热。我来到此间才体会到何为秋老虎。虽是秋天,却毫不凉爽依旧炎热难当,与夏天无异。”
靳松云将那女子与两名男子引到小木桌边,看了看四周,对那三人道:“你们先坐下歇一歇,现下我们还有事,不能走开。等此间公事办完,我带着你去找个住所住下。”
两名男子对着靳松云与何云生拱了拱手,自去仓廒外的台阶上坐下。
那女子却没动弹,她神情诧异:“我们是来服侍公子爷的,怎的还要住到别处?就该与你们住在一处,才方便服侍照料公子爷。”
靳松云皱着眉头:“你们怎么能与我们住在一处?再有,公子爷可不是姐姐你能唤的。姐姐还是唤霍公子的好,唤错了会让人误会!”
他这话说得甚不客气,那女子却也不生气,笑着说道:“我许久没见霍公子了,一时没留神唤错了。靳大哥别与我一般见识。”
她对着何云生看了看,微笑着唤:“何大哥,咱们许久没见了。”
这女子的话音很是甜腻,这样一句话自她口中说出来,格外亲热,让李灵钥手臂上的汗毛竖起。
她没去看何云生是何种神情,却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寒噤。
何云生扯出个笑容:“唐棣姐姐怎么来了?快请坐下喝杯茶。”
他看了看桌上的三只茶盏,靳松云已道:“我再去拿茶盏。”
靳松云话一说完便一溜烟去了。
那名唤唐棣的女子看向李灵钥。
就李灵钥看来,唐棣年纪已近双十,身形丰满,肤色白腻,眉目清秀。
她的额头上都是细密汗珠,边看李灵钥边用手绢拭汗。
她的目光直勾勾地打量着李灵钥,似在猜测,李灵钥却觉她的目光看得人很不舒服。
李灵钥正要起身离去,何云生开口了:“唐棣姐姐来见一见,这位是副提举大人家中的小公子。”
唐棣听了,连忙将手中抱着的包袱放在靳松云坐过的竹椅上,给李灵钥行了个福礼:“奴婢棠棣,见过李小公子。奴婢的名字取自棠棣花,是我家小姐取的。李公子唤我棠棣便好。”
李灵钥愣了一愣,连忙道:“棠棣姐姐请起,你的名字可真好听。”
棠棣起身站过一边,对着四周看了看,小声问:“何大哥,霍公子去了何方?”
何云生有些不耐烦了:“每年这几日公子爷都要礼佛。前日便去了,明日才回来。”
棠棣“哦”了一声,神情略有些失望,片刻后她小心地将包袱又抱在怀中,在椅上坐下。
她向四周打量了片刻,将手帕轻轻在额头上按了按,“霍公子去了哪所寺庙,我,我不知公子可安好,只有见到了,我才能放心。”
她说到这里,轻轻咬了咬嘴唇,看着何云生。
何云生淡淡地道:“公子爷去礼敬佛祖时要在寺庙内斋戒、听经,向来不见外人,棠棣姐姐也不是不知晓,还是等公子自佛寺回来再见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