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怀之物》虽孔

1、相遇

　　如果你忘记了我，那么我就杀了你。

　　十九岁李楠因过失杀人罪入狱，判刑六年。

　　炎热的夏日烘烤着这个大地，身穿着灰色公服的搬运工人是这个时段最累的，汗水不停的从他们黝黑的皮肤上滴落，流落在地上与泥土一起融化。

　　把最后一包的黄沙扔上了推车里，李楠不禁呼了口气，他用已经染成灰色的手套抹掉自己头上的汗水，这是他今天最后的一包任务了，只要把这推车推到仓房去，他今天的工作就算完成了。

　　从新把手套戴在自己的手上，那双已经被磨有厚茧的粗狂的手。把一堆又一堆的黄沙接个的放在仓房的地上后，李楠迈着不太稳健的脚步，朝工头那走去。

　　现在他的心情格外高兴，毕竟今天晚上的晚饭总算有了着落，他不用再去那些餐厅后面捡剩菜吃了。

　　拿到了两张红色的钞票，李楠把它们折好稳稳当当的塞在自己的裤子口袋里。他抬头看向已经快日落的太阳，红色的光晕绚丽着他的眼。

　　今天是他出狱后的第一个月。

　　莫罗是一个画家，他画过很多画，也卖掉过很多，但是他还没有自己的画廊，他还没有举办自己的画展，他甚至没有足够的钱来养活自己。因为他只会画那些名画的翻版，那所谓的赝品。
　　现在莫罗的心情很不好，今天他一幅画都没有卖掉。提着自己画的画回到那件狭小的房子，莫罗打开门口的灯，把画作随手的放在了一边，没在看一眼，那副《泉》的翻版。他整个人把自己埋在了柔软的沙发里，深深的掩埋着，只余下一些黄色的发在外面。良久，他抬起头猛吸一口气，整个人都摊在了沙发的边缘，茶几上还有着满是烟蒂的烟灰缸。

　　这个房子的灯昏沉晦暗，他定定的看着那挂在墙壁上的画，画中女人拿着一束花，洁白如雪的背景好似天使。然而在如此昏黄的空间里这一切的美好都好似变得深沉。

　　莫罗觉得画中这笑的灿然的女人就是在无比的嘲笑着自己，不留情面。他手掌掩面，低声的笑了起来，极尽悲凉。

　　那是他唯一一幅的原创画作，他曾经很喜欢的作画，但是现在也没有多大用处了，拾起右手边的烟灰缸朝墙上的画狠狠砸去，莫罗的眼中没有神采。
　　画中的女人明天就要结婚了。

　　李楠看着自己手中的地址，叹了一口气朝目的地走去。他所经过的是这个市区最底层的平民区也是放假最便宜的地方，来往的房子低矮不齐的摆放在一起，街道边是凌乱不堪的垃圾，现在是夏天苍蝇都围绕在上面，一阵阵恶臭扑面而来。

　　李楠有些嫌恶，屏住呼吸快步朝自己租的房子走去。屋主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似乎到了更年期，说话和神态都透露着一股烦躁厌烦，在李楠说要以两百块一个月租时，她只是厌恶的挥了挥手，表示同意，但是却是要两个人同住。

　　深呼了一口气，李楠抬起手就要敲门时，那扇掉漆掉的一塌糊涂的门就在这个时候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了一个青年，黄色的头发凌乱的耷拉在额角，看不到眼睛但是鼻子很挺，嘴角紧紧的抿着，他穿着一件宽大的汗衫一条黑色的平角裤，手里拿着一包黑色的垃圾袋，看到有人挡在自己的前面，莫罗懒懒的瞥着眼看了眼前的男人一眼，撇撇嘴：“让开~”语调有些拖拉，尾音伴随着沙哑的音质微微颤抖，看来好像很久没睡的样子。

　　李楠侧过身，让道。

　　但是过道实在是太小了，根本就不够两个人的行走，莫罗试了很多次但都是紧贴着这个陌生的男人，压根就过不去，如果不是他的手里还拿着一包垃圾，他丫的就这样硬挤过去了。两个人在门口僵持了半天，最后还是李楠开口：“抱歉，那个……你可不可以先让我进去，然后你再去扔呐！”

　　青年僵硬……

　　当李楠走入这件平方不大的房子后，眼眸还是瑟缩了一下，客厅里的地板上各处都摆放着一幅幅已完成的或者未完成的画作，有些用白布包着而有些没有。他轻轻走到那副挂在墙壁上的画，那副破碎的画，伸出手想要去抚摸。

　　“你在干什么？”突然那名青年沙哑的声音传入耳边，李楠转过头，看着莫罗朝自己一步步走过来，然后越过他，一手从墙壁上拉下那副画，甩手扔出了门外。

　　莫罗看着被自己扔掉的画摔在地面上，眼神闪烁，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时眼中已无其它任何多余的神情，他依旧衣服懒散的样子，甚至对于李楠在没有多看一眼，只凉凉的丢下一句“晚间别吵”就会自己的房间了。

　　只留下李楠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着那副被丢弃在地上孤零零的画作。

　　第二天李楠一早就去了工地，今天他的活特别多，一直和他一组的阿强生病了，虽说这样他今天的钱可以多领一点，但这也意味这他要一刻不停的工作了，李楠看着地上明显多出来的黄沙包，搓了搓手，埋头苦干起。

　　汗水随着空气中的炎热不断的流出也不断的被蒸发，今天似乎格外的热，李楠搬完了今天的第十袋看了眼那火辣辣的太阳，想着。

　　有几滴汗水滴到了眼睛里涩涩的疼着。眸中的眩晕慢慢沉淀，似乎是要把人吸进去才肯罢休，眼微微眯起，浓密的睫毛盖在他的眼帘上，而后是铺天盖地的黑暗。

　　当李楠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医院的椅子上，手背上还吊着点滴，他转了转头，看到周围就只有他一个人，伸出左手按了按疲惫的太阳穴，这样子的萧瑟不禁让他失笑，看着点滴中的液体一点一点的流尽，如此安静如此荒凉，想他李楠何曾有过如此落魄如此狼狈，而现在这一切都正在被自己经历着。

　　突然一个黑影笼罩了上来，李楠看向那站在自己跟前的人，有些诧异。

　　“你怎么会在这里？”青年只是懒懒的瞥了他一眼，直到李楠觉得他是不会说时，他才散散的开口：“你的那些工友拍我家房门找到我的。”这李楠知道，他的衣服口袋里还存有着昨天看得那张地址。他不禁感叹的看着青年：“谢谢你，对了我叫李楠你叫什么名字呢？”

　　莫罗看着这个坐在椅子上满身狼狈的男人，与这个人浓密睫毛下的柔和。半响才缓慢的开口：“我叫莫罗。”

　　“莫……罗，怪怪的。”李楠涩涩的念了一遍，才从皱眉转为微笑。

　　就这样，在这处被白炽灯烘烤着的地界内，那个坐在椅子上满身狼狈的男子笑的温和与那个站立着的散漫青年静静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