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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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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远刚从盥室里出来,衣衫半敞,头发还滴着水,就见苏鸢身上都没穿多少衣裳,匆匆忙忙像是要出去。
屋子里的门大大敞着,夜里的风拂过窗帘,烛火摇曳。
他眸色一冷,关好门窗,走到床边,拿了一件外裳,走到她身后,披在她身上,“夜里凉,夫人这是要去哪?”
苏鸢正在收拾一些首饰珠花,女儿走丢后,她每次路过好看的首饰,她都会买下来,想着总有一天会全部给女儿。
日积月累,越来越多。
全是新的,这么多年,从来没机会拿出来。
苏鸢看向他,美目里带着担忧,轻声道:“挽挽第一次去宴会,还未来看我,我放心不下。”
明远见苏鸢柔和的眉眼,不自觉放低了声音,“挽挽不会有事的。”
苏鸢摇头,“若挽挽开心,她定会亲自带着春水糕来找我,和我说宴会上的趣事。”
明远眸色微暗,她倒是了解自己的女儿,把女儿放在心上。
为何就不能把夫君放在心上呢?
苏鸢像朵冰冷的花,再美,也捂不热。
可他又实在喜欢。
他敛起思绪,温声道:“我回府的时候遇着挽挽了,她傍晚才回来,许是玩得累了,给我行礼时脸上还带着笑意。”
苏鸢握紧了手里的东西,看向明远,带着怀疑,“真的吗?”
明远见她不信自己,眸色微冷,他将苏鸢抱进怀里,“阿鸢,我们是夫妻,你要信我。”
苏鸢靠在他的怀里,垂眸,勾起一抹苦笑,没有说话。
明远见她今日如此温顺,眼里有了笑意,他将她抱在怀里,闻着她身上的味道,便听她说,“若是挽挽没有走丢,我们一家三口兴许会好好在一块。”
明远心里有一瞬的错漏,低头,就见苏鸢正盯着他看。
她的眼睛很美,让十几年前的他看了一眼便想占为己有。
如今,这双眼依旧美丽。
视线对上的那一刻,明远有些狼狈地错开目光。
心里说不上是苦涩还是遗憾。
他不由得抱紧了苏鸢,颤颤巍巍道:“真的吗?阿鸢。”
他觉得很不可置信。
她以为她永远不会爱他。
哪怕过了十几年。
苏鸢任何他抱着,也不反抗,她轻笑一声,声音有些悲凉,“自然是的,为了挽挽,我也想过好好和你过日子,可是挽挽走丢的这六年弥补不回来。”
“是你亲手扼杀了我要和你过日子的心思。”
两人一时没有说话,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这是一家团聚后的第一场雨。
本该是温馨的,如今却让人觉得冰冷无比。
明远过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看向怀里的人,语气是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悲凉,“你知道了?”
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的拍打着房檐。
苏鸢在他怀里哭了出来。
苏鸢以前很爱哭,可自从当了母亲以后,她便再也没哭过了。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明远的寝衣上,湿了一片。
听着她的哭声,明远的心又痛又凉。
苏鸢哭了一会,才哽咽道:“明远,挽挽是你的女儿啊,你怎么那么狠心。”
她是你的女儿啊!
明远身子僵住,他喉咙难免发涩。
明蓁刚出生时他年纪不大,他抱在怀里时,小小的一个人儿,像小猫一样,他自然是欣喜的。
这是他们的孩子,他想,这样可以留住她。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他也曾满怀希望。
他以为女儿诞生,他们有了羁绊,他们可以好好在一起,一家三口过上平凡的日子。
知道苏鸢喜欢花,他摘了很大一束,想送给他。
可到了门口,却是婴儿的哭泣声,他心里一揪,刚要进门,便听见苏鸢在屋子里歇斯底里。
“把她抱走,她不是我的女儿。”
她骂着恶心。
不是骂她恶心,是骂他恶心。
明远那时还未及冠,即使知道苏鸢不喜欢她,他也没想放弃,他关着她,强迫她,让她怀上了他的孩子。
他那时不懂,为什么她就是不喜欢他。
她喜欢她的进士夫君,他便弃武从文,走上科举,当上了文官,成为她喜欢的模样。
他知道她不喜欢女儿,他给女儿取了一个小名。
挽挽。
挽留的挽。
他以为自己和女儿一样,都是不被喜欢的,可是小姑娘越来越大,机灵可爱,越来越招人喜欢。
他发现,他的妻子对她有了笑意。
她喜欢上了女儿,却不喜欢夫君。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才是被排除在外的一个人。
明蓁被带走的那一个晚上,她没有再抗拒他,他贪恋她的温情,十年了,她终于接纳了她。
可当天夜里,明蓁走丢了。
他有私心,他觉得女儿不见了,妻子便会只能看见他。
后来,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
苏鸢有了身孕,从那以后,她不哭也不闹,像是认了。
他自然能查到女儿的消息,她要他找女儿,她无比依赖他,他私心作祟,没有将女儿接回来。
他留了一大笔钱财,能保她衣食无忧。
他以为苏鸢眼里只有他了。
明源出生后,是由奶娘抚养,她的目光没有放在儿子身上。
他知道她每次坐在窗前不哭也不闹,是在等女儿,他心里承诺,他不会让女儿出事。
雨声很大,像一壶冰水倒进他的心里。
他抱住颤抖的她,“阿鸢,你怎么知道的?”
他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挽回她。
他已经知道他错了。
十几年了,被困住何止是她一人。
他只爱她一人。
苏鸢撑起身子,外裳掉落在腰间,明远怕她着凉,给她披上。
她没有看他,似是觉得恶心,她穿着寝衣,衣领很低,能看到肌肤上满是青紫。
他心里在想,她该有多疼。
是他不做人。
明远抿了抿唇,有些苦涩,向来不苟言笑的他如今颇像一只丧家之犬。
苏鸢咳嗽一声,语气悲凉,“你以前不止一次与南溯那边联络,后来次数多了,我也问过你,你说那是你的公事,挽挽是你的女儿,我没想到你会骗我。”
她语气里是止不住的悲凉,“可那日挽挽消息被送来时,我在门外听着,你丝毫没担反应,像是早有预料,又像是那不是你的女儿,我不只一次在想,若是我没有冲进来,挽挽现在是不是还在千里之外。”
明远看着她,张了张口,却又什么没说。
苏鸢想到今日女儿的消息又忍不住哭了起来,“挽挽今日被人欺负了,你却瞒着我。”
雨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苏鸢哽咽,“她难道不是你的女儿吗?”
苏鸢身子颤抖,明远下意识想要抱住她,却又生生顿住了动作。
“阿鸢,我错了。”
他低声道。
这是他三十几年的人生第一次低声下气的道歉。
苏鸢只觉得好笑,轻飘飘的一句道歉怎么能抹灭所受到的伤害。
她看着明远,这个说着爱她却处处伤害她的男人。
朝夕相处十几年的夫君。
“你给明棠找个好人家,要她喜欢,对她好的。”
明远颔首。
“明源是你儿子,希望你不要亏待他。”
明远:“我自然不会。”
想起五岁的稚子,苏鸢心中实在不舍,却还是轻笑一声,“既然你不喜欢挽挽,那我便带她和离。”
话音刚落,明远猛地抬头,“不行。”
苏鸢冷笑一声,“为什么不能和离,明远,你能不能别那么自私。”
她以前也想过和离,但是她顾及着几个孩子,可如今,明远根本不会爱自己的孩子。
又有什么必要留下来。
她已经十几年没见过家人,了。
明远面容冷冽,“不行,我不同意,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你是尚书府的夫人。”
苏鸢心中冷笑,一个没有自由,被软肋挟持的夫人。
又觉得自己太强硬了,他放轻声音,“阿鸢,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苏鸢没说话,只是静静望着他。
过了会,她突然讽刺一笑,“那让你辞了官,你愿意吗?”
她也没指望明远立刻同意。
她想想过带着三个孩子和他好好过日子,可是她累了。
半晌,她才道:“歇息了吧。”
她没等明远回应,便径直脱了鞋上了床。
明远见她睡下,走到床前,看着她皱着的眉头,心中一阵苦涩,替她掖好被子,才走出房间,关好门。
走到庭院中,黑茫茫的一片。
经过雨水冲刷,残花败叶落入泥泞之中。
雨夜的风终归是冷的。
明远不止一次想过,自己是会不会后悔。
可今日见她那副模样。
心里还是隐隐作痛。
有些事,一旦发生了,就无法磨灭了。
他只是太爱她了。
乃至不择手段也要得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