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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被迫入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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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入骨,主帅营帐内炉火尚温,铁壶咕咕作响。
林渊立于一侧,将兵部所发图册与军中现行图卷一一摊开,声音冷静而克制:
“摄政王,兵部边防图与贵军现行部署图,不符。”
他不绕弯,直接切入要害。
萧子恒没有立刻回答,只缓缓放下手中茶盏,目光扫过图纸,似笑非笑:
“林大人这话,是来兴师问罪的?”
林渊拱手:“不敢。只是职责所在,不能不问。”
他语气不卑不亢,神色沉静如常,但萧子恒看得出他眼底的倔意。沉默半晌,萧子恒才似随意道:
“你画图的那几年,想必没在边军待过。”
“这些年战事频仍,地形屡变,图有不符,实属常事。”
林渊答得更冷静:
“战后修图,本是兵部职责。可这错,从五年前便已出现——兵部未改,贵军也未报。”
“恕属下斗胆——这不是疏忽,是有人在隐。”
空气霎时沉了。
萧子恒忽然笑了笑,语气却转冷:
“林大人是要说我私改兵图,欺瞒朝廷?”
林渊抬眼,直视他:
“若王上真要欺瞒,便不会让属下今日还站在这里。”
这话一出,帐中静了三息。
萧子恒盯着他,目光深不可测,良久才缓缓开口:
“……你是聪明人。”
“我早知此事——这图,我年年上报,看来是朝中有人看重我,巴不得让我早日回家颐养天年。”
林渊神情未变,语气低了几分:
“可它已经动了。是我画的。”
“那位‘四皇子’,似乎也巴不得我画下去。”
一语落地,风动帘帐。
萧子恒不怒反笑,将那张“兵部图”卷起,丢入火盆,火光倏地腾起:
“那你就继续画。画到哪一步,就看你有多大命。”
他转身回案几,不再多言,只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但林大人记住——边关不比朝堂,走错一步,都可能让人死。”
他心知肚明,若将这份真实地图上呈朝廷,必定会搅动摄政王的权势,让这位边关铁腕陷入前所未有的风口浪尖,那位四殿下便会借机染指西北,到时萧御也会失去助力。
如若不呈,怕是让宫中那位给安个勾结边关大将,欺君罔上的罪名,自己和摄政王乃至萧御,都将被问责。
夜已深,军营雪未歇。风声卷帘,林渊推门而入,郑容早已坐在帐内,一身常服,手中茶盏未动。
“林大人夜访,所为何事?”
林渊盯着他,语气平静:
“我只是想知道,那位‘四殿下’,到底想从这张地图里,得到什么?”
郑容闻言,轻笑一声,仿佛早料到他会来这一问。他不答,反倒反问:
“林大人为何执意画出那一份实图?你明知此举会惹祸。”
林渊眉头微拧,语气中多了几分凌厉:
“因为我不愿被当作刀。更不愿替人涂改山川。”
他顿了顿,目光如寒星:
“而你们——处心积虑更换错图,再故意让朝堂查出真相……可从未明说,你们要的到底是什么。”
“你们想借我之笔,挑动谁,推翻谁?”
郑容放下茶盏,神色仍温和如初,只是眼中多了几分审慎与藏不住的锋意。
郑容轻声道:
“朝局将变,风从边地起。但风不是我起的,是你们这些‘不肯睁眼’的士人,太久没有看清世道。”
他起身走近,压低声音:
“那位殿下想要的,并不是地图。”
风吹起帘角,他缓缓转身,看着林渊,眼神一改方才云淡风轻,变得幽深而锋利。
“林大人,若你真的打算如实上报这份地图……我劝你,不如跟我们做一笔交易。”
林渊眼神一凛,沉声道:“什么交易?”
郑容缓步走近,每一步都像踩在林渊心头:
“你把实图交出来,我们帮你送到该送的地方——”
“但你必须保证:这份图,是‘东宫清查旧档’时发现的。由‘太子’手下提出修订建议,再转呈朝廷。”
林渊猛然起身,低声怒道:
“你是太子的人?”
郑容不怒,语气反而更低、更稳:
“你若自己递上去,摄政王第一个不会容你。兵部也会说你私改军图,罪名现成。”
他顿了顿,语气柔下来,近乎诱哄:
“但如果由我们来送,你不过是‘受命修图、如实复命’——只要太子殿下一言,你便是有功之臣。”
林渊心底一震。
他当然听得懂——这不是救他,是封他的喉。他若点头,这份图将带上东宫的印记,林渊再也不只是林渊,而是太子的人。
沉默良久,林渊抬眼,目光依旧冷静:
“若我不答呢?”
郑容叹了口气,脸上竟有几分惋惜之意:
“那你就等着,朝廷图册上刚落完墨,你就死无葬身之地。”
他轻声说出这句话,像讲一桩寻常事实,不带一点起伏。
帐外风雪未歇,帘幕轻响。
郑容走后,帐中归于寂静。
烛火摇晃,映在林渊眼中仿佛也虚晃不定。他静静坐着,指尖轻触案上那卷未卷起的实图,一瞬间,竟有些茫然。
他原以为自己是来修一幅图的,没想到落笔的是一盘局。
更没想到,这局早已布好,不论他走哪一步,都会踩进太子设下的线中。
“若我不是林渊,若我没有查出这些——”
“他便会换一个林渊。”
“若我没来找郑容,说明我没什么本事,那就杀了便是。”
林渊想起郑容眼中的那种轻描淡写的蔑意,仿佛在看一枚入局却不自知的棋子。他忽然意识到,太子根本不在意谁来查、谁来画、谁来死。
“他只是在筛选,谁值得被他掌控。”
“而不是谁值得被他信任。”
林渊轻轻吸了一口气,望着桌案上的地图,仿佛望见了朝堂之上的深渊。
“这位殿下,藏得太深了。”
他终于意识到,太子的可怕,不是野心,不是谋略,而是那种不动声色地拿捏人心——尤其是最聪明的那批人。
聪明的人爱真理、守规矩、信理性,可一旦他们被布局,被拿捏,反而最难挣脱。
林渊不知自己此刻是被逼上局,还是甘愿入局。
他只知道,若继续前行,就再也没有回头路。
“我成了他的‘人’。”
“哪怕我从未开口答应。”
“可旁人只看立场,不问心意。”
太子不会急,他向来如此。不逼你表忠,也不逼你背叛,只用一步步布局,让你以为自己还能退路,等你回头时,已无所逃。
林渊闭上眼,眼前浮现的却不是朝堂棋局,而是那夜雪中,萧御为他捂热的手。
“……殿下。”
林渊唇角微动,喃喃一声,喉头像哽住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