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上兰》岸上舟

25、好妈妈

　　"你确定要这样？"

　　慈善晚宴的红毯入口处，纪颜珺微微低头，在童昭茉耳边轻声问道。她的呼吸拂过童昭茉的耳垂，引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童昭茉调整了一下珍珠耳环，转头迎上纪颜珺的目光："再确定不过了。"

　　她伸出手，纤细的手指滑入纪颜珺的指缝，十指紧紧相扣。纪颜珺能感觉到她掌心微微的湿意，知道这个看似坚定的动作需要多大的勇气。

　　"那就一起。"纪颜珺捏了捏她的手，挺直腰背迈步走上红毯。

　　闪光灯瞬间如暴雨般袭来。童昭茉穿着香槟金色的露背长裙，长发盘成优雅的发髻，颈间只戴了一条简单的钻石项链；纪颜珺则是一如既往的黑色西装，但内搭换成了与童昭茉礼服同色的真丝衬衫，领口敞开，没有领带。

　　"童董！看这边！"
　　"纪总，请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两位是在交往吗？"

　　记者们的提问此起彼伏。童昭茉保持着完美的微笑，但纪颜珺能感觉到她指尖的颤抖。她不动声色地靠近半步，用身体为童昭茉隔开一部分镜头。

　　"放轻松，"纪颜珺低语，嘴角挂着得体的微笑，"就当他们是白菜。"

　　童昭茉差点笑出声，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些。她侧头看向纪颜珺，眼中闪烁着只有对方能读懂的光芒。这个瞬间被无数镜头捕捉——昭煜集团董事长凝视CEO的眼神如此温柔，如此真实，与往日的公众形象判若两人。

　　当晚，#昭煜女掌门恋情曝光#的话题就冲上了热搜榜首。照片中，童昭茉与纪颜珺十指相扣，在闪光灯下相视而笑的画面被转发数万次。有人挖出她们十五年来同框的所有照片，惊讶地发现纪颜珺的目光始终追随着童昭茉；有人分析她们在公开场合的互动细节，找出无数被忽略的暧昧瞬间；当然，也不乏质疑和恶意揣测的声音。

　　纪颜珺关掉平板电脑，揉了揉太阳穴："江心悦说公关部已经准备好了声明稿，你觉得——"

　　"不需要。"童昭茉从浴室走出来，发梢还滴着水。她只穿了纪颜珺的一件白衬衫，下摆刚好遮住大腿根部。"我们又不是明星，私生活不需要向公众解释。"

　　纪颜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滴水珠，从童昭茉的锁骨滑入衬衫领口。她清了清嗓子："但舆论对公司股价可能会有影响..."

　　"那就让它影响。"童昭茉走过来，跨坐在纪颜珺腿上，湿发的水珠滴在纪颜珺的西装裤上，"我宁愿股价跌十个点，也不要再假装我们只是同事。"

　　纪颜珺的双手自然地环住她的腰，拇指在那柔软的布料上轻轻摩挲："你知道我无所谓。只是担心你..."

　　童昭茉俯身，鼻尖蹭过纪颜珺的："担心我什么？"

　　"那些闲言碎语...你不该承受那些。"

　　"比起没有你的十五年，那些算什么？"童昭茉的唇轻轻贴上纪颜珺的，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让他们说去吧。"

　　纪颜珺加深了这个吻，手指插入童昭茉半干的发间。当两人分开时，都微微喘息着。

　　"对了，"童昭茉突然想起什么，"下周日...你有安排吗？"

　　"没有。怎么了？"

　　童昭茉咬了咬下唇："我想...去墓地看看父母。你愿意...陪我一起吗？"

　　纪颜珺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知道这对童昭茉意味着什么——十七年来，她从未在非忌日去祭拜父母，更不曾带任何人同行。

　　"当然，"纪颜珺捧起她的脸，"我很荣幸。"

　　周日清晨，天气出乎意料地好。阳光透过薄云洒在江城公墓的石阶上，微风拂过两侧的松柏，发出沙沙的响声。

　　童昭茉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连衣裙，手里捧着一束白色铃兰。纪颜珺走在她身侧，黑色西装笔挺，手里提着一个小篮子。她们走得很慢，仿佛在拖延那个必然到来的时刻。

　　"就是这里。"童昭茉在一块并排的双人墓碑前停下。

　　墓碑很简洁，上面刻着"童振雨温雅琴夫妇之墓"，以及他们的生卒年月。照片上的男女微笑着，童昭茉的眼睛和母亲如出一辙，而额头和下巴的线条则遗传自父亲。

　　童昭茉蹲下身，轻轻将花束放在墓前："爸，妈...我带了一个人来看你们。"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微微的颤抖。纪颜珺安静地站在一旁，给她空间。

　　"她叫纪颜珺，"童昭茉继续说，手指抚过墓碑上的照片，"是...我爱的人。"

　　这句话让纪颜珺的眼眶瞬间湿润。她蹲下身，打开篮子，取出准备好的祭品——一杯清酒，几样小点心，都是江心悦悄悄告诉她童昭茉父母生前喜欢的。

　　"童叔叔，温阿姨，"纪颜珺恭敬地摆好祭品，"我是纪颜珺。很抱歉以这种方式认识你们。"

　　童昭茉看着纪颜珺认真的侧脸，胸口涌上一股暖流。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能这样自然地带着爱人来到父母墓前，不用解释，不用掩饰。

　　"妈，你记得吗？"童昭茉突然开口，"你总说希望我找到一个能让我做自己的人..."她伸手握住纪颜珺的手，"我找到了。"

　　纪颜珺紧紧回握，拇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童昭茉断断续续地讲述着这些年发生的事——公司的发展，她的生活，以及...和纪颜珺的相识相知。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哽咽了："那天...那天你们上飞机前，我还因为留学的事和你们吵架...我多希望能回到那一天，告诉你们我有多爱你们..."

　　泪水终于决堤。童昭茉跪在墓前，肩膀剧烈颤抖，十七年来压抑的悲痛如洪水般宣泄而出。纪颜珺立刻将她拥入怀中，任她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衬衫。

　　"他们知道的，"纪颜珺在她耳边轻声说，"父母永远知道孩子有多爱他们。"

　　童昭茉紧紧抓住纪颜珺的衣襟，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归途。纪颜珺只是抱着她，轻轻摇晃，哼着一首没有歌词的摇篮曲。

　　阳光静静地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墓碑前的铃兰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某种无言的祝福。

　　回程的车里，童昭茉靠在窗边，眼睛还有些红肿，但表情比往日平静许多。

　　"感觉怎么样？"纪颜珺轻声问，右手始终握着童昭茉的左手。

　　"像卸下了一块背了十七年的石头。"童昭茉看向窗外飞逝的景色，"我一直不敢好好悼念他们...怕一旦开始哭，就再也停不下来。"

　　纪颜珺捏了捏她的手："现在呢？"

　　"现在..."童昭茉转头对她微笑，"现在有你接住我。"

　　接下来的几周，昭煜集团上下逐渐适应了董事长和CEO的新关系。起初员工们难免有些拘谨，生怕说错话或过度关注，但童昭茉和纪颜珺用自然得体的相处方式很快打消了这些顾虑。

　　会议上，她们依然专业严谨，只是偶尔交换的眼神中多了一份默契；电梯里遇到同事时，她们会礼貌地保持距离，但没人的时候，童昭茉会偷偷勾住纪颜珺的小指；纪颜珺依然每天第一个到办公室，但现在会在童昭茉的桌上放一杯三分之二奶不加糖的拿铁，旁边画个小笑脸。

　　"我觉得王董最近看你的眼神怪怪的，"一天午休时，童昭茉靠在纪颜珺办公室的沙发上说道，"他是不是还惦记着把你挖去他侄子的公司？"

　　纪颜珺从文件中抬头，嘴角微扬："吃醋了？"

　　"才没有，"童昭茉撇嘴，"只是不喜欢他看你的眼神，像在评估一件商品。"

　　纪颜珺放下钢笔，走到沙发边坐下，揽住童昭茉的肩膀："你知道我眼里只有谁。"

　　童昭茉顺势靠在她肩上："我知道。只是...有时候还是会害怕。"

　　"怕什么？"

　　"怕这一切太美好，像一场梦。"童昭茉的声音低了下去，"怕醒来发现你还是那个保持距离的纪总，我还是那个戴着面具的童董。"

　　纪颜珺低头吻她的发顶："那这样呢？也是梦吗？"她的手滑到童昭茉腰间，轻轻挠了挠。

　　童昭茉惊叫一声，笑着躲开："纪颜珺！这是办公室！"

　　"所以不是梦，"纪颜珺得意地笑，"现实中的童昭茉才会在办公室这么正经。"

　　童昭茉扑过去要报复，却被纪颜珺牢牢抱住。两人笑闹着倒在沙发上，直到童昭茉的嘴唇不小心擦过纪颜珺的脖颈，气氛突然变了。

　　"我们...是不是该回去工作了？"纪颜珺声音沙哑，却没有松手。

　　"嗯..."童昭茉嘴上答应着，却凑近吻住了她。

　　敲门声很不合时宜地响起。

　　"纪总？"江心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两点钟的会议材料准备好了。"

　　两人迅速分开，纪颜珺清了清嗓子："放在外面吧，谢谢。"

　　脚步声远去后，童昭茉红着脸整理被弄乱的衣领："我们真的该工作了。"

　　"是啊，"纪颜珺帮她拨正歪掉的发卡，"董事长大人。"

　　会议进行得很顺利，尽管白小鱼注意到童昭茉的嘴唇比平时红，而纪颜珺的领带有点歪。当童昭茉发言时，纪颜珺低头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神情专注。

　　"纪总在记什么这么认真？"会后，白小鱼好奇地凑过来。

　　纪颜珺合上笔记本："重要内容。"

　　白小鱼没有看到，那页纸上画的其实是童昭茉发言时的侧脸速写，眼角眉梢的神采被铅笔完美捕捉。

　　随着时间推移，两人的相处越来越自然。童昭茉不再害怕在纪颜珺面前展示脆弱，纪颜珺也学会了接受而非一味给予。她们开始规划未来——不仅是公司的，还有她们自己的。

　　一个深夜，昭煜大厦68层的灯依然亮着。童昭茉和纪颜珺并肩坐在办公室的地毯上，面前摊开着接班人培养计划的文件。

　　"我认为林总监是个不错的选择，"纪颜珺指着其中一份简历，"市场部这几年的业绩有目共睹。"

　　童昭茉点点头，却在文件角落画起了小涂鸦。纪颜珺凑近一看，是两个手牵手的小人，一个长发一个短发，明显是她们俩的简笔画。

　　"童董事长，"纪颜珺挑眉，"这就是你对重要战略文件的处理方式？"

　　童昭茉丝毫不慌："我在思考。"

　　"思考什么？"

　　"思考..."童昭茉歪头，"五年后，当我们逐步交棒给接班人，你想去哪里？"

　　纪颜珺愣住了。她从未想过那么远的未来，或者说，从未敢想能和童昭茉一起规划那么远的未来。

　　"都可以，"她轻声说，"只要有你在。"

　　童昭茉的眼睛亮了起来："我想去普罗旺斯看薰衣草，去挪威看极光，去肯尼亚看动物大迁徙..."她的手指在纪颜珺掌心画着圈，"然后找个安静的小镇，开一家书店，你负责选书，我负责泡咖啡。"

　　纪颜珺的心被这个画面填得满满的："听起来完美。"

　　"还有..."童昭茉突然有些害羞，"我想领养一个孩子。不需要多聪明漂亮，只要健康快乐就好。"

　　纪颜珺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她从未想过童昭茉会想要孩子，更没想过是"我们"的孩子。

　　"你...确定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童昭茉点头，眼神坚定："我想把父母给我的爱传递下去。而且..."她捏了捏纪颜珺的手，"你会是个好妈妈。"

　　这个简单的句子击中了纪颜珺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她将童昭茉拉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那我们得开始准备了。"

　　"准备什么？"

　　"一切。"纪颜珺微笑，"首先是接班人计划，然后是书店选址，还有...学习怎么当妈妈。"

　　童昭茉在她怀里轻笑："我们有五年时间呢。"

　　"不，"纪颜珺纠正她，"我们有一辈子。"

　　窗外，城市的灯火如星辰般闪烁，而68层的办公室里，两个相拥的身影在玻璃上投下温暖的倒影。纪颜珺想起十五年前那个雨天，她第一次见到童昭茉时的悸动；想起无数次想靠近又退缩的犹豫；想起医院里那个几乎绝望的拥抱；想起雨夜中浑身湿透的告白...

　　所有的等待，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犹豫不决，都是为了此刻——怀抱着此生挚爱，规划着共同的未来。

　　值得。每一秒都值得。

　　——————

　　五年后，昭煜集团完成了管理层交接。

　　江心悦接任CEO，而童昭茉和纪颜珺只保留董事会席位，逐步退出日常运营。媒体对此议论纷纷，有人猜测是内部斗争，有人认为是战略调整，但只有少数人知道真相——她们只是选择了彼此，而非事业。

　　普罗旺斯的夏季，薰衣草盛开如紫色海洋。童昭茉和纪颜珺的小屋就坐落在田间，每天清晨推开窗，就能看到无边无际的紫色波浪和湛蓝天空。

　　"颜珺！"童昭茉从门外跑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领养机构的回复！"

　　纪颜珺放下手中的书，接过信封。两人紧张地对视一眼，然后一起拆开。信中是一张照片——一个约莫两岁的小女孩，黑发扎成两个小揪揪，对着镜头笑得灿烂。

　　"她叫Lila，"童昭茉读着附信，"母亲难产去世，父亲无法抚养...哦，颜珺，她太可爱了！"

　　纪颜珺凝视着照片上那个笑容明媚的小女孩，喉咙发紧："眼睛像你。"

　　"我们...可以吗？"童昭茉突然有些不确定，"我是说...做母亲..."

　　纪颜珺搂住她："你会是个好妈妈。"

　　三个月后，她们带着Lila回到普罗旺斯。小女孩适应得很快，尤其喜欢在薰衣草田间奔跑，银铃般的笑声随风飘荡。童昭茉常常坐在门廊上看着这一幕，纪颜珺则在一旁泡茶，时不时递给她一杯。

　　"幸福吗？"某个傍晚，纪颜珺这样问道。

　　童昭茉看着远处正在追逐蝴蝶的Lila，又看看身边这个陪伴她走过最黑暗时光的女人，微笑点头："比想象中更幸福。"

　　又过了两年，她们在普罗旺斯的小镇上开了一家书店，名字就叫"铃兰"。童昭茉负责选书和煮咖啡，纪颜珺则管理账目和活动策划。Lila上了当地幼儿园，每天放学后就在书店角落的小桌子上画画，顾客们都很喜欢这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

　　某个周末的下午，童昭茉正在整理书架，听到风铃声响——有客人进来了。

　　"欢迎光临铃兰书店，"她头也不抬地说，"新书在右侧，咖啡菜单在黑板上。"

　　"我要一本《如何向暗恋十五年的上司求婚》,"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作者署名是'今天的昭茉'。"

　　童昭茉猛地转身，看到纪颜珺靠在柜台边，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正是她多年前记录与纪颜珺有关记忆的那本。

　　"你从哪里找到的？！"童昭茉冲过去要抢，脸颊绯红。

　　纪颜珺高举笔记本，轻松躲开："Lila在阁楼发现的。我从来不知道你写了这么多关于我的事..."她翻开一页，夸张地朗读，"'颜珺今天穿灰色西装好看极了，想吻她喉结上的那颗痣...'"

　　"纪颜珺！"童昭茉又羞又恼，扑过去捂住她的嘴。

　　纪颜珺大笑着将她拥入怀中，笔记本掉在地上。Lila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捡起笔记本好奇地翻看："妈咪，妈妈，这是什么？"

　　"是爱情故事，宝贝。"纪颜珺揉揉她的头发。

　　"我们的爱情故事。"童昭茉补充，靠在纪颜珺肩上。

　　阳光透过书店的玻璃窗洒进来，照在三口之家身上，温暖而明亮。门外，薰衣草在微风中摇曳，铃兰在荫凉处静静绽放。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