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当时只道是寻常 ...
-
在世初淳眼里,不死是一只孵化出来的小鸡。
橘黄色,毛茸茸。哪里温暖,往哪里钻。四处躲避着要命的追捕,寻觅温暖的巢穴当归宿。
谁对他好,他就喜欢谁。谁出现在他眼前,他就跟着谁。
心间萌动的情意要素,未尝涉足男女之情,更多的是植入潜意识的习惯。
涉世未深,误解了惯性和喜爱之间的差距,错把习惯当喜欢,若不剖开了阐明,非得一直错意下去不可。
这怪不得不死。
爱对他而言,实乃过于晦涩难懂的字眼。在他海纳百川的一生内,点滴而落,转瞬无踪,稀释得比朝露短暂。
相对的好处是,摔倒了,能快速学着爬起。不至于被过往的人、事、物,一遍遍绊倒。于他往后万万年岁月,活着比较轻松。
“不死,不管是爱或是婚姻,哪一样都是值得慎重考量的选择。”
世初淳语重心长,“你有没有想过,我没有你想象中的冰清玉洁,我的手上沾满了无数人的鲜血。”
“你眼里的我,并不全面,仅仅展现出与你相处时的冰山一角。”
于现实里挣扎,三番五次,想要放弃自己的生命。在异世界重获新生,拼尽全力,竭力存活。
原以为在他乡之地复苏是变相的奖赏,实际上是无间地狱状的惩处。惩罚她对性命的轻慢、未来的懈怠。
没能尽早干脆利落地做下决断,只能对着冰冷的墓碑哀鸣。以为正义执行的裁决,构筑滋生邪恶的开端。
她杀死教导的学生、共同作战的伙伴、首次见面的敌人……逐步丧失她的伦理道德、立场和价值观。
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全死在她的手上。
“这样的我,你还喜欢?跟面目可憎的我结婚,不害怕吗?”
“不害怕噢。”
不死嘴笨,说不出宽慰人的话。大力回抱住她,“虽然我不知道世初经历了什么,但是那一定是你在当时能做出的最优选。”
不是最优选也没有关系。人生于世,并非样样做到十全十美。
比方说他,从前或者现在,有好多好多事情做不到。好多好多的事情做不好,好多好多的困难过不去。
世初从来责备过他,对他变过脸,生过气。
她无数次包容他毛茸茸的小任性,闹脾气握着他的手劝解,这样的世初,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世初。
“好,那我们结婚吧。”
世初淳举起不死的手,贴在额头上,再放下来,亲吻他的手背,“那么,不死以后是我的合法丈夫,我是你的合法妻子。”
“以后不死要主动承担起责任,不能随行妄为。”
比如随随便便宣布决裂,又突然改变主意跑回来求婚。
“啊,这么……这么简单的吗?”总感觉跟别人的婚礼不大相同,世初是不是在敷衍他……
不死不大确定。
世初淳憋着笑,克制住不发作,伪装严肃,“难不成,刚结完婚,忽然有后悔的情绪涌现?好吧,那么我们俩的婚姻关系……”
“不是——不是——”
不死连忙捂住她的嘴,生怕世初淳金口玉言,立即公布他们二人的婚姻关系破裂。
结完婚不久,原地离婚,那他该是镇子上最快结婚和离婚的人了。
学聪明了,还学会封口了。世初淳深感孺子可教也。接下来骗他说,孩子是两个人躺在床上生出来的,他大约会深信不疑。
隐隐作痛的良心,在骗小孩和保持诚实间,左右摇摆。
“世俗方面的结婚,相对简单,生子的困难系数更上一层楼。”世初淳最终选择坦诚相告。
孩子好骗,索性肆意诓骗,这种恃强凌弱的事她做不到。小孩有小孩的知情权,随意糊弄,是成年人的敷衍。
“大部分非胁迫的情况下,需要男女双方对彼此有欲望。”
当然,没有欲望一样能做到。
现代形婚男女众多,多是为了应付家庭父母,牺牲往后的人生,完成对双亲的交代。
人们冠之以报答的名义。
“什么是有欲望?”不死眨巴着眼问。
“好问题。”世初淳眨眨眼,回复一晚上十连问的好奇宝宝,“凝视着对方的嘴唇,要亲得下去,对她的身体感……”
不死仰起头,吧唧一下,亲上世初淳的嘴,随后追问,“然后呢,对她的身体?”
果真是好学,且付诸行动的能力超强。
世初淳托着下巴,从史前文明思索到现代科技,嫦娥奔月追溯到宇宙飞船。期间还要摁住活力十足的不死时不时的蹦哒。
误人子弟,诱骗□□,各种刑罚名头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接着认知到在现下所处的时代,正统法律还没建立雏形。
“然后呢,然后呢?”不死在一旁催促。
催人上吊都没这么急吧,世初淳一手按着太阳穴,一手拉着不死的手,解开刚绑好没多久的衣带,整个人顺着床方向往下倒。
在敲门人中,如游鱼滑脱的不死,被她轻轻一牵,跟着摔倒。
一手在她手中,被她轻而易举地掌握,一手撑在她脑袋左侧。白色的中长发垂下来,和她乌黑的发丝相连。
二人上下相对,面对着面,呼吸可闻的距离,近得能数清楚纤毫毕现的眼睫毛。从中延展出精致的鸟笼,将梦中人擒获。
世初淳翘起腿弯,踢掉绑着床幔的暖黄色绳索。重重叠叠的纱帐,一层层落下来,隔绝了外头的光线与烛火。
在朦胧的光焰里,于万籁寂静之中。
世初淳握着不死的手,从额头,到鼻尖,经过下巴,点在喉咙,环着胸部,一路向下,抵达肚脐,再往下蜿蜒。
“不是嘴唇而已。”她压低声音,“要沿路经过这些……你见过的,没见过的,碰过的,没碰过的地方。”
“不止是亲一亲、碰一碰的浅尝辄止,还要突破表面,深入探索,到你无法想象的深度。”
“并用上这里。”
她膝盖一顶,忓在不死这副躯壳与她有明显差距的器官上。
“明白了吗?觉得恶心,难以接受的话……”
剩下来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被近在咫尺的嘴唇封住,脑袋底下绵软的床铺彻底堵死了她的退路。
根据她方才的阐述,郑重的亲吻从头顶淌下。作潺潺溪水流至唇瓣,无师自通了其中的关窍。
当即化被动为主动,缠绵到仿若要吞下她的吐息。
世初淳的心脏差点被吓到跌停,犹如看到人力拉的马车,突然跃进为超高速磁悬浮高铁,震惊到霎时遗忘了呼吸。
蜷缩的五指要动,被不死单手扣着,压在被褥之上。
还游刃有余地标记好下下个地点,吞吃着温热的奶糕,手指头陷进深深浅浅的奶油面包。
最终,弯下腰,头顶的发旋贴着她的小腹,一并吞咽了一手搅和出的成果。
世初淳躺在床上,如同被吸裹进了整个被窝。
手脚逐渐发软无力,双手掰不动不死脑袋,反夹得好胜心旺盛的小孩执拗地挖掘得更深,最后只能吞咽下酿造的苦果。
只能捂住嘴巴,不叫咽喉溢出可耻的声响。
“我做得好吗?”
勤奋好学的学生不死,抬起脸来,直起腰板,热汗淋漓。他眉头上沾着飞溅的水花,片唇晕着折射的湿光。
不仅尽职尽责地报告,还要世初淳亲自上手检验。随即验到了已然精神抖擞的船帆,储蓄好了扬帆起航的动力。
的确是有满足心愿的成本。
最后他们会怎么样呢?
痴心妄想地祈求命运的慈恩,抑或逃不过幽明永隔的明朝。手心唯一能接触到的,唯有贴着后脖颈的这片湿热。
不死抱起世初淳,慢吞吞地滑坐在大腿上。
夜还长,前路晦涩,幸有人相伴。
不死和世初淳结为夫妻,每日勤快地收拾好家当,势要和街坊邻居展示他的身份。
无奈当地民风着实开放,许多家庭纵然组成,情人、第三者等意图后来居上者,仍旧络绎不绝。
在他眼里,每个靠近世初的人都在当着他的面,大大咧咧地撬墙角。
他翻看的画册上是这么画的,每个篇章出场的角色,没有一个人安好心,全要跑出来打扰男女主人公的婚姻。
占有欲旺盛的不死吃味,死死盯住每一个向世初示好的来客,身上每一个细胞表达着不高兴。
询问世初两个人做好了共度余生的准备,何必要接着融入东家西舍。
他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时啥也不做,单围着世初转,但不乐意见着别人一天二十四小时啥也不做,单围着世初转。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世初淳安抚他,“人家只是来送个鸡蛋。真的、真的没有求爱的意思。”
世初淳没收不死手里的小人书,打发他去找点活计。
不死从柴房里掏出来掏出来好几本,分别是《恋爱画册》、《婚姻保卫战》、《七年之痒》……
指引新路途的画册,不死每期按时购买。按着上面的情节实操践行,不知是否该说一句误入歧途。
可说到底,与沾染违法乱纪的恶习无关,世初淳由着他去。
然而,忽然在大庭广众,抱起她,旁若无人地旋转,笃定周边自有无尽粉色花瓣飘零……
这类浪漫情节,不用实践了呀!
男女主人公转圈圈时,是不会有花瓣飘落的!
被抱着原地转圈的世初淳,双手环着不死脖子。不知要勒晕心血来潮的不死,还是捂住自己的脸。
而后低下头,脸深深埋进他的肩口。
饶是她经历过那么多世界,公开处刑这种事,难免还是有点小羞耻。
好吧,不是一点
好羞耻。
救命啊,公开处刑这种事情不要啊。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旁若无人地上演男女情景剧什么的,又不是拍电视剧……
而不死食指一转,五彩缤纷的落英旋即飘落。纷红骇绿,捎着无边细雨,纷纷而下。
闻到花香的世初淳,仰起脸,凝滞了一瞬。接着压低脑袋,环着他后脖子的手臂更严实了些。
和画册上进行的情节不一样,这里应该是双方当事人深情对望的桥段。不明所以的不死,贴着妻子的脸,近距离打量。
做法不似和煦的春风,悄然潜入户。反而像费劲巴力钻出地面的土拨鼠,挤到世初淳面前,睁大眼睛,观察她的表现。
不论何时何地,专注于尽力挤占她的个人空间。
二人婚后的日子,跟婚前别无二致。他们同吃、同住,世初用羊毛笔瞄过墨水,勤奋地记着日历。
为数不多的变化,是不死不再仰赖容器的技能,随意刷新各类皮囊,而是自力更生,用无名少年的身躯,与世初淳共同随着年岁生长。
小镇中心建起神像当天,不死站在神像下,仰望着人工凿成的石像,偷偷祈祷。
所求不多,只望和平的日子长些,再长些。共这一生,与世初淳平安到老。
等到世初变成走路哆哆嗦嗦的老奶奶,他变成满脸皱纹的老爷爷。她晨起想起来看海,他推着轮椅带着她去。
时间做长脚的妖怪悄悄溜走,不死的头发垂到腰部,世初淳梳好了,编成辫发。扎完后,他反过来给世初梳头发。
葡萄架上的葡萄第二次成熟,沉默地注视事态发展的黑衣人说。
世初淳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