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亦嫣然》藜芗人

12、第十二章

　　虽然陆旻临走时同意余笙出门，但国公府毕竟是王氏在管，余笙想着还是应该去跟她做个请示。松涛院正堂，王氏刚打发走了领差事的仆役婆子们，夏妈妈说二娘子在偏厅候着。

　　王氏晨起忙碌，余笙轻易可不来她院子串门，便扬眉展笑，神采飘飘的去见她。到了却是余笙和陆蔓两人一起正拿着蒲梨笑闹。

　　陆蔓见着母亲来了，娇憨笑道：“母亲母亲，你来说，这梨是不是比婶婶脸都大？”

　　王氏和余笙都一脸宠溺地看着她，王氏接过她手上的梨，轻轻捏一下女儿雪团般的小脸：“眼看着都要及笄是大人了，怎还爱这般淘气，竟对着婶婶胡闹！”，又对余笙说：“弟妹，你不要见怪才好。”

　　余笙喜欢还来不及，轻轻摇头说道：“阿宝明艳欢脱，我与她很合得来呢！”她接着说明今日来意，“我来是想问嫂嫂，可否准我出府一趟？我有一好友身怀有孕，许多日没见，想着去瞧一瞧她。”

　　卫国公府其实并没有那许多陈规陋矩，王氏也知余笙来与她言，必定是早得了陆旻的准，自然是无有不允，“弟妹想出街便出，想访友便访，这些小事不需与我知会，咱们府里一向自由得很！只是弟妹记着多带着人伺候，免得劳累着。”

　　“是，多谢嫂嫂！”

　　余笙得了话，就准备告辞，谁知陆蔓却一脸兴奋地过来挽住她，撒娇道：“婶婶，能不能带着我？我也许久没出街了，也憋闷呢！”

　　余笙倒不是嫌弃陆蔓碍事，只不过金尊玉贵的小娘子怕是没怎么去过西市那边，她不置可否，只是再向着王氏说：“嫂嫂，可放心阿宝与我同行？”

　　王氏自然晓得宝贝女儿的玩性，“教训”她：“你跟着婶婶，可不准捣乱，记着早些回。”
　　说完，她也对余笙托付道：“那就劳烦弟妹替我照看她，她若有不妥，弟妹大可替我管教！”

　　这就算说定了。余笙回沁竹轩收拾要带给阿遥的礼物，路上还跟陆蔓说了，今日是要去西市。陆蔓滴溜溜着大眼睛，满怀期待，只因王氏一直不准她单独出去逛，更不要说是人头攒动的西市了。

　　不出半个时辰，二人便依约在偏门会合。余笙见到陆蔓眼前一亮，她竟换了一身青绿胡服，窄袖束腰，仿男子高髻，白玉素簪，活脱脱一个粉面小郎君！

　　“怎么样，婶婶？你还没见过我这般打扮吧。”陆蔓瞧着余笙看她都看呆了，颇有些得意，“我母亲说，我要是男子，比我两个哥哥不知道要俊俏多少！”

　　余笙觉得陆家的儿郎，其实都生得不错，个个身材挺拔，武有武的英气，文有文的儒雅。陆旻却二者兼具，很是难得。

　　余笙：奇怪，怎么突然想起了陆旻！

　　她抬手扶了扶陆蔓的发髻，感叹道：“嗯，果真是，风流少年，俊俏公子！”也打趣陆蔓，“今日咱俩出门，倒像是姐弟！”

　　余笙有一瞬间的神伤，她若是真有弟弟，该是什么样？若是阿爹，阿娘都在，该是什么样？

　　昨日之事不可追，她并不是沉湎过去，自寻烦恼的人。很快就拖着陆蔓登车，吩咐出发。

　　顺道先去了崇贤坊的宅子，果然，阿遥不在。余笙想怎就那么闲不住？她不知，人家夫妻只是习惯了形影不离，如胶似漆。

　　只因九月十八，恰逢旬日大集，此时东西二市会较平日更为热闹熙攘。

　　十全楼客似云来，两夫妻想着与其闲在家里，倒不如来店里帮帮手。

　　如今的十全楼，不仅有胡商小食，还有各色菜肴，精致糕品，果饮香茶，美酒佳酿，再加之堂中每日都有艺人说唱，还真是个十全宝地，引人流连忘返。

　　阿遥歪坐在二楼雅间，就着红枣温茶，懒懒地敲着胡桃，听着楼下说唱老先生开始讲“书生夜梦入酆都”的故事。正听着津津有味，听见有熟悉的温言软语唤她“阿遥！”是嫣嫣来了。

　　余笙来过两次十全楼，进店与楼下招呼客人的石伽打过照面，知晓阿遥在二楼，就自己带着陆蔓上来寻她。

　　两人五六日前才见过的，只是不知为何，竟又有种久别重逢的喜感。余笙先介绍陆蔓，几人年纪其实差不多，陆蔓十五，余笙十七，阿遥十八。陆蔓人见人爱，全然没有世家女娘的扭捏，一下子就融进了这个小团体，甜甜的唤着阿遥“姐姐”。

　　阿遥笑开了花，点了点余笙，又点了点自己，“好阿宝，你叫她婶婶，却叫我姐姐？我岂不是吃了亏？哈……哈哈……”

　　“哎呀，好姐姐，咱们出了国公府，就不论长辈晚辈了吧。”陆蔓撒着娇，竟也冲着余笙赖赖地喊着“姐姐”。

　　几人自是欢笑晏晏，乐不可言。陆蔓吃了一些桂花糕与果茶，听完了故事觉得有些想出去消消食，便说：“你们聊着，我出去转转就回！”

　　陆蔓：两人都已婚，自己在，想必有些闺中秘事都不好开口了！

　　余笙领会到陆蔓可能是有意回避，感激她的同时也还是有些担忧，“阿宝，你不常来西市，自己能行吗？”

　　陆蔓就知道要被小看，瘪瘪小嘴，朝二人抛了个媚眼，“我可是卫国公的孙女，这满京都也没几个人敢得罪我！”话没说完就跳着下楼了，“你们放心吧，我带着人！一会儿便回的！”

　　“你怎么今天能来找我？还以为你需得日日绕着你夫君转…”陆蔓一走，阿遥果然开始拉家常。

　　余笙给她砸胡桃，自己却不吃，说：“他昨日领了差事，这些日子都不在。还说，我若是家中待着无趣，可出来寻你解闷。”

　　“哦？看样子他还挺体贴的。”阿遥其实不仅财迷，还很八卦，“那，你们还好吗？上次不是说，就那个，圆房，不是说因着例期……”

　　她想问什么不言而喻，余笙有些泄气的样子，叹了一声：“还没，先前是因为例期，后来，后来，好似没有合适的时机？”

　　阿遥这就不懂了，扶着腰坐坐正，“这还要什么时机？他不是没与你分床吗？难道他日日对着你这样的美娇娘，还，也能忍得住？”

　　真真是奇了怪了，嫣嫣这样温柔貌美，莫说男子，她看了都想亲两口。岂有此理！

　　“哎呀，你怎么说着又激动了？”余笙替她担心腹中的胎儿，“你做阿娘的这样火爆脾气，别把它带坏了！”

　　这倒是的。阿遥平复心情，深深呼吸，说到底她始终还是担心陆旻对嫣嫣没真心：“他，还是不曾与你说过与公主之事？”

　　“没说。”余笙并不想老提起这些事。

　　人有时候明知道病在哪里，但又不敢下猛药。更何况她与陆旻才刚开始，她似乎还没有立场去纠结这些莫须有的往事。

　　……

　　有别于东市那般阳春白雪，西市更像是下里巴人，满是喧嚣叫闹，人间烟火。

　　陆蔓出得十全楼往街心最繁华的地段逛去，她命人买了一小份炒栗，身后跟着的婢女坷儿剥好喂她，“嗯！不错，香糯可口，你也试试！”

　　坷儿自是回不敢，小心伺候着主子，继续穿梭在集市中。街道宽阔，有小食叫卖，也有幻术口技，更有胡姬起舞，一处处闹景令人目不暇接。主仆几人见有人群围着叫好喝彩，陆蔓觉得新奇，也说想去瞧。

　　她要去瞧，自有小厮替她开道。只见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波斯老汉，正敲着铜锣，用不太流畅的汉话喊到：“来来来！有钱捧钱场，没钱捧人场…”他皮肤黝黑，身材矮小，人却还算精神。脚边竟跟着两只猴儿，猴儿只有老汉腿高，它们脖颈上栓着铁项圈，各连着一根长长的白绳，另一端被老汉攥在手中。

　　那老汉拿了两根半人高的竹棍分别递给它们，各自接在手中，只听老汉一声哨响，两只猴儿竟将棍子耍了起来。它们翻滚腾挪，跳跃旋转，手中的竹棍被耍得虎虎生风；哨声又一响，猴儿们竟学起了两人对打，动作利落灵活，引得观众们连连称赞。

　　一轮表演结束，老汉牵着猴儿转圈要赏。许多人不约而同向他的锣内投铜板，陆蔓也看得出奇，命坷儿一下扔了好几十个。又见猴儿实在乖巧，便跟老汉说，“它们可能吃炒栗？”老汉没想到今日遇到贵人赏钱，还赏吃食，恭敬道谢：“吃得吃得，多谢贵人！”

　　坷儿将一小麻袋炒栗递给了老汉，陆蔓又说难得出门一趟，想寻个胡商铺子买几串好看的珠子。一通寻找，几人进了“金宝行”，乃是西市有名的胡商珠宝铺。

　　金宝行今天真是贵客不断啊。珠光宝气，大腹便便的粟特店主一见陆蔓便知其非富即贵，满脸堆笑，“哈哈哈，贵人光临，小店蓬荜生辉，请二楼稍坐，小的这就命人送上集册。”

　　陆蔓带着坷儿准备上楼，好巧不巧，楼上正有人下来。

　　不是别人，正是“浪”名在外的赵王李佳。他今日许是带了哪家的貌美歌姬来珠宝行豪买，那女子正媚眼如丝地贴着他，二人难舍难分般下得楼来。

　　陆蔓：晦气！

　　心里不管怎么骂，脸上还是不敢表露半分，见人走进，陆蔓主动福礼：“见过赵王殿下！”

　　李佳：是谁？看着有点儿眼熟……

　　李佳见对方不过是一个豆蔻少女，左不过是哪个大人家的小辈。自然不可能与他有什么前情纠葛，遂放下心来，只在经过陆蔓的时候，轻声回了一个字：“嗯。”

　　李佳携歌姬扬长而去，陆蔓只觉他果真是大家说的浪荡闲王，还傲慢无礼。

　　陆蔓：更晦气了！

　　只那粟特店主很开心，前有赵王买下了镇店的绿松石，后来的贵女更是一口气拿了好几串价值不菲的琥珀、玛瑙、琉璃宝珠。做生意若是日日如此，岂不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