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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新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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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坪洲收复的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太子正在朝堂上和丞相掰扯他私自让云归前往边疆的事。
“云归早被陛下贬为庶民,殿下情急之下也情有可原,但还请殿下速速让人离去!”
温术说得大义凛然。
若此时不是在大殿上,储君需要端正姿态,太子都想送一对白眼给这听不懂话人话的老头。
恰巧此时,边疆捷报传来。
捷报率先传到太子手上,太子一目十行看完,挑眉:“云归怕是回不来了!”
太子脸色喜悦,将捷报穿阅朝堂。
丞相温术当然也看见了。
刚才还说要叫云归回来的温术立刻转变口风:“云归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殿下要好好赏赐一番!”
嘴角变换之快,简直叹为观止。
云归的事情就被暂时放下了。
接着,又商量了一下皇帝避暑的事宜,这个早朝才算结束。
当捷报穿到后宫时,皇帝正躺在一群美艳侍女中,平日里本该兰贵妃随伺的,可此时却不见人影,而平常兰贵妃坐的位子也换成了一名穿着清凉,神色清纯的女子。
听见这个好消息,皇帝高兴得让人上了酒,喝一口便拉过身旁的女子深嗅一口,逍遥快活极了,好似完全忘记了当初是他将云归下了狱。
当朝堂上的这个消息传到坊间被虞容知晓时,虞容正在打算盘的手顿了顿,然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算账。
现在朝中事务基本由太子接手,而皇帝给出的理由是龙体抱恙,他要好好修养。
当然皇帝在后宫里的事情太子也一清二楚,也知晓他从前崇拜英明神武的父皇早已一去不返。
再次知道皇帝召了好几个美貌侍女侍寝时,哪怕这不是第一次了,太子依旧倍感觉荒唐。
可能是对皇帝彻底失望了,太子只是吩咐让人看着些,别让出事了,并把皇帝的行动范围桎梏在后宫之中。
但有的事情不是想避免就能避免的,总是怕什么来什么。
一日深夜,太子还在挑灯处理公务,就收到太医院穿来急报,皇帝可能快不行了。
东宫的车驾在宫道上飞驰。
金色龙纹衣袍在空中划过,太子转眼便进了寝宫。
尽管早就知晓,尽管已有心理准备,但扑面而来的奢靡□□还是让太子脸色还是变了变。
金色的靴子踩在地上,脚边不知是哪位的轻纱肚兜,太子看也不看跪了一地的,衣衫不整的女人。
“怎么回事?”
正在诊脉的太医神色凝重又苍白。
太子负手拧眉:“说,恕你无罪。”
太医嘴巴张张合合,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脱……脱症……”
脱症,又名马上风,一般得了都回天乏力。
太子闭了闭眼,心里滋味难言,但依旧冷声问:“不惜一切代价,全力挽救陛下!”
说完转身就去安排其他事宜,这里则交给太医。
深夜,朝中但凡二品以上的官员,都在叫进了宫。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在东方泛白,一道金色的曙光亮起时,一声沉重的钟声从厚重的宫墙里响起,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足足四十五道钟声响彻整个京都,告知着这曾经英明神武天下之主离开了他征战过,治理过的土地。
开疆扩土的帝王终究逃不过死亡,且还是以如此不堪的方式。
一夜未眠的兰贵妃听见这道道钟声,干涸已久的双眼终于迎来了湿润。
从开始的静默到低声啜泣压抑,再到断断续续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呜咽,其中也不过是一刹那。
一国帝王崩殂是大事,但先皇在时已有太子,所以朝野不至于动荡,一切事情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那日在场之人可都控制了?”
太子边翻阅丧仪章程边问心腹。
心腹道:“都看守起来了,殿下可要审问?”
先皇才死,太子为了以示敬重,没有第一时间改了自称,所以底下人还称他为殿下。
太子将不合理的折子全部打了回去,抬眸:“那日被先帝叫去服侍让她们全部陪葬。”
心腹一凛,太子素来有仁爱之称,且以人为葬品的礼法早已废除百年。
但太子的命令心腹不敢质疑,连忙应声去办。
烛火逐渐昏暗,灯油也不知添了几次,端坐着的太子揉揉发胀的额头,沉沉吐出一口浊气。
想起太医院院首的话,太子靠在宝座上,眼眸暗沉,他的将军和士兵们在外保家卫国,而他们的帝王却寻欢作乐。
云归离开京城驰援边境才一月,而他的父皇怕是那时候便开始期待那个才足月的孩子了吧?
没事。
太子轻点那一沓请他为先帝择选谥号的折子,既然如此喜欢看重,若是在黄泉路上能陪上一程,想必也是极为欣喜吧?
经过几天争论,由新帝盖棺定论为武。
哪怕后面新帝对先皇已经失望透顶,但依旧不能否认年少时巍峨的背影在心中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
谥号已定,剩下的便是发引下葬。
而在梓棺运往陵寝途中,朝中大臣需随行护送,就在此时,新帝让留守宫中的人来报。
兰贵妃悲痛欲绝,在宫中自焚,随先帝去了。
沉痛的新帝让人替兰贵妃敛尸,然后快马送来。
如此情深义重,先皇泉下有知想必欣慰至极。
作为丞相的温术随行护送少不了他,同样让人关注京城的他也知道了先帝宠爱的兰贵妃随先帝去了的消息,但他不信。
温术冷着眼道:“去,守好四个城门,她绝不会自裁。”
明明送进去的人已经顺利怀上了,再等九个月,只要耐心再等九个月,什么太子不太子,就该换人了。
可偏偏就差一点,怎么就差一点。
温术沉着脸捏紧手中的茶杯,胸膛急促起伏。
没有人比他更爱这个国家,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个国家,他需要再想想,再仔细想想。
当远在边境的云归和卢有道收到先皇驾崩的消息时,日子离先皇下葬不远了。
云归没想到会这么突然,他和太子早就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
同样不可置信的还有卢有道。
不过卢有道出去一开始的不敢相信后,得知先皇死于脱症,又感到意料之中。
云归看着卢有道脸上平淡的神情,难得起了好奇心想问问这位老将军对先皇的看法。
卢有道闻言,似笑非笑道:“妄议君主可是要挨板子的。”
云归耸耸肩,摊手无辜道:“有句话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再说了,就你我二人,当个闲话说说,说完便忘就是。”
卢有道也只是开个玩笑,两人顺着月色边走边聊。
“他年轻时便整日流连青楼,后来要干大业时才收敛一点,再后来有你爹那个不怕死的看着,行事也没太过放荡,你爹死后我便想瞧瞧他什么时候原形毕露。”
云归无数次从别人口中听到他父亲,但还是第一次听卢有道谈起。
因为他父亲在世时,这两人见面就吵架,所有人都说他们关系不好。
卢有道觑了一眼一脸新奇的看着他的云归,哼笑:“你爹是个愚忠的,你可不要学他,情势不对赶紧走,一个破官帽又什么好留恋的?”
云归知道这是在点自己,笑呵呵地应着,但两人都知道留恋的不是那官位。
卢有道继续道:“我还以为他能装一辈子,直到十多年前他巡游带回了人,我就知道他要装不下去了,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口子,就别想恢复原样,所以死在女人肚皮上没什么稀奇的。”
在卢有道的言语中,他对先帝的种种作风,特别是后面这几年的,颇有微词。
云归陪在卢有道身旁,在他落后一步的距离,听他絮絮叨叨说着他们年轻时候的事。
云归乖巧听着,时不时应声,然后静静地注视着已经头发花白的老将军。
其实先帝的离世对卢有道还是有些影响的,哪怕有时候真的看不上他。
“对了,此事应该与你们无关吧?”
突然,沉浸在回忆里的卢有道蓦然转身发问。
云归愣了一下,知道‘你们’里包含着谁,摇摇头,回道:“不是我们动的手。”
卢有道背着手笑眯眯:“你只能证明你没有,你怎么知道别人没有?”
这还是对先皇有些在意吧?
云归缓慢而坚定的再次否认:“我没有,他也没有,我们都是父亲教出来的,所以不会做这种事。”
卢有道定定地看了云归许久,轻叹:“都说你不要学你爹,人心难测啊!”
先皇下了葬,新帝登基没有大操大办,只是让钦天监挑了个好日子,将东宫的东西搬出来。
已经是皇后的太子妃端着点心来紫宸殿找人。
哪怕成了皇帝,见到妻子的第一瞬间还是下意识起身去迎。
“可还适应?”
新帝如同往常一样牵起妻子的手。
皇后有些无语道:“谈不上什么适不适应,只是要管的事又多了。”
新帝谄媚地把人按在位置上,给人捏肩:“辛苦了。”
皇后此行是有目的的,道:“我来问问,你打算把那些被迫入宫的女子做何打算?”
新帝想装作听不懂,但他家皇后正眼也不眨盯着他,于是无奈道:“我给她寻了一处风水极好的去处,若是她不愿意,那边按律法来办。”
对此安排,皇后没有异议。
毕竟是做了大逆不道之事的人,再怎么网开一面也逃不过一死,只要不死在这囚笼里,哪里都是好去处。
秋风乍起,流水泠泠,
徐州郊外的林子里不知何时起了一座新坟。
人迹罕至的林中只有秋风卷起落叶的“簌簌”声,挂在新坟旁的白幡孤寂地摇摆。
新坟朝向东南方,风水方位极佳,等到日渐西斜,坟前的木碑影子被伸长再伸长,而后成了成了一个默默矗立,遥望远方的人影。
落在木碑上的残阳照清了上头的字:柳氏苏叶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