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山逸闻》陌路冬雪

105、第 105 章

　　“快趁热喝吧……”

　　伴随着苦口婆心的劝解还有一碗递到嘴边的浓郁汤药。卧床许久的耄耋老人慢悠悠地别过头望向了窗外。

　　墙角坚韧的苔藓，山上挺拔的树木，空中恣意的云朵。

　　这一切都跟床上行将就木的老人不一样。不过，他有几个资质不差的徒弟和一个孝心可鉴的儿子轮番侍奉。

　　“师父，您喝吧，凉了就没效果了……”言语间，海铭贤又把手中的汤药往前递了递。

　　面前的汤药每日都喝三大碗，可是奈何这把老骨头早就虚不受补，大限将至的老人喝不喝这汤药都无甚关系。

　　可是，临了了没必要辜负儿子的一番心意。于是，老人转移话题道，“只你我二人，怎的还叫师父？”

　　父亲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一个称呼而已，海铭贤改了口，“父亲，喝吧。”

　　此时，老人笑着说，“儿子，别怨我一直让你叫我师父。因为我不想你的师兄们说我偏心于你……而且，他们愿意侍奉于近前，对此，你要心存感激……”

　　海铭贤抿了抿嘴，“那是自然。”

　　于是，老人笑着望向了海铭贤手中的汤药，说，“你不是说，凉了就没效果了吗？”

　　海铭贤见状，便扶起父亲，给他喂药。

　　汤药进肚以后，老人眉头紧皱，问，“喝完这药我嘴里苦得很，你平日里惯吃甜食，你还有糕点之类的东西吗？”

　　虽说此举事出反常，但是面对父亲的小小要求，海铭贤无法拒绝，左右摸索半天，他才从怀中摸索出一块被皱巴巴的牛皮纸包裹的桂花糕。

　　打开牛皮纸以后，桂花糕的印花已经看不见了，只能看见被牛皮压得皱巴巴的纹路，桂花糕的边角被磨得光秃秃的，它的周边还散落着不少碎渣。

　　掌心中模样粗鄙的桂花糕让海铭贤直撇嘴，完了，这是何时剩下的？没准儿已经变了味道……

　　想到这儿，海铭贤一抬头，便望见了父亲和蔼的笑容和希冀的目光。此时，他捧着掌心的桂花糕没底气地说，“我还是去买新的吧……”

　　“远水解不了近渴。”此时，老人摆着手让海明贤坐得近一些。他捏起那块儿桂花糕，往嘴里抿了一小角。随后，他笑着说，“这东西甚是好吃，怪不得你爱吃呢……”

　　父亲想缓解喝药时口中的苦味，身为儿子的海铭贤在得空时买了不少糕点。可是，糕点没吃几块，家里就摆上了灵堂……

　　师兄们找了个门路给寿终正寝的师父打造了一口上好的棺材，同样披麻戴孝地跟海铭贤一同守灵。可是，他们却高谈阔论了起来。

　　“咱们练剑习武不只是为了强身健体，更是为了用手中的剑荡平天下不平之事！”

　　“大师兄说得没错！”

　　“这江湖的不公之事太多，咱们武艺不差，应该锄强扶弱才对！”

　　“对，只有这样，他老人家传授给咱们的一身武艺才不会白费……”

　　面对几位师兄的豪言壮志，披麻戴孝的海铭贤瞄了他们一眼就低垂眼眸，看着碗中酒水中自己的倒影发呆。

　　父亲这个师父已经不在了，师兄们不觉得晦气守在这儿算得上是仁义之辈。可是，他们说的事儿未免也太遥远了……

　　想到这儿，海铭贤瞄了一眼屋中停放的灵位，紧接着，他仰头饮尽碗中酒。

　　“小师弟，你有什么想法？”

　　海铭贤默不作声地给自己倒酒。

　　师兄们见了，以为海铭贤沉溺于丧父之痛不愿多说话。于是，他们几个又开始自说自话，最后甚至讨论到了开宗立派这个话题上。

　　“开宗立派？哈哈……”听到这个话题，海铭贤苦笑了起来，只见他举着酒挖苦道，“哪儿有那么容易……”言语间，他喝了一口酒。

　　因为海铭贤搭话了，所以，师兄几个拉着他一同讨论。

　　海明贤饮尽酒水，反手擦嘴，“师兄们慢慢聊，我给父亲添一炷香……”

　　此时，屋中沉默了起来，什么继承遗志、开宗立派都是后话。眼前，对他们有开导之恩的师父撒手人寰，于情于理，他们都要先为师父守灵才是。

　　父亲的葬礼结束后，海铭贤闭门不出。几位师兄为了让他尽早走出丧亲之痛便想带着他游历山川。

　　“我不去。”丢下这句话，海铭贤抬手关门。

　　“哎，别呀！”言语间，耿直的大师兄一把拉住了门，劝解道，“小师弟，你总是不出门该把自己憋坏了。出门也没坏处……”

　　海铭贤闻言，打量着围在门口的几位师兄，他迈到了门槛外又退了回去。然后他盯着刚才劝解他的大师兄。一副无辜的表情好像在说，如你所见，我已经出过门了。

　　随后，跟海铭贤年岁相仿的三师兄拍了拍海铭贤的肩膀，承诺道，“外出游历也花不上多少银子，你的费用我出，怎么样？”

　　这话让海铭贤挑眉问，“哦？三师兄出？”

　　此时，其余几位师兄纷纷表示，只要海铭贤答应跟他们一起外出游历，他们能包揽海铭贤的费用。

　　唉，虽说师兄们家里都不差银子，可是，他们要带着我外出游历，连此行要去哪儿也不说吗？

　　想到这儿，海铭贤沉了口气，问，“该不会，你们为了骗我出门，临时编排了一个理由吧？”

　　“当然不是！”

　　看着连连摆手的几位师兄，海铭贤叹了口气，说，“那……何时启程、持续多久、要去哪里……如果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就算各位师兄资助，我也不会外出游历。”

　　眼见着海铭贤来了兴趣三师兄连忙笑着说，“那就让我们进屋详谈，怎么样？”

　　唉，谅他们空口白牙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况且，这烈日当空也是够晒的，让他们进来坐一坐也无妨……

　　想到这儿，海铭贤笑着说，“师兄们，请进。”言语间，他打开门邀请师兄们进来。

　　跟料想的乌烟瘴气不一样，屋中物品摆放井然有序、卫生也打扫得干干净净，空气中还隐约透露着一股檀香味。

　　于是，师兄几个给师父的牌位叩拜、上香。

　　为了招待几位师兄，海铭贤掏出了两盘模样好看的糕点放到了桌上。

　　几位师兄落座以后，二师兄便问，“小师弟，你整日在家都做些什么？”

　　此时，海铭贤一边烧着水一边说，“无所事事……”

　　“那，小师弟的武艺……”说到这儿，二师兄打量起了海铭贤。

　　因为海铭贤忙着烧水没能第一时间作答，三师兄见状便解围道，“哎呀，就算几天不练也不会荒废太多，对吧？”说到这儿，他看向了海铭贤。

　　此时，腾出手的海铭贤答，“哦，二师兄有此一问，是想跟我切磋一……”

　　说时迟那时快，海铭贤话没说完，一块糕点就冲着他面门而去，他眼皮也不抬，食指和拇指一夹便将其捏在指尖。

　　此时，海铭贤抬眸看了看指尖的糕点，又看了看手还没放下的二师兄，无奈道，“二师兄，这是用来招待你们的，要是你不愿意吃，也没必要这样吧？”言语间，他把指尖的糕点塞进了嘴里。

　　二师兄一听，咧嘴笑道，“小师弟这功夫，应当是没有荒废～一会儿可得跟我好好切磋一番！”

　　叼着糕点的海铭贤想也没想就拒绝，“二师兄，你快饶了我吧。外边太阳这那么毒……”

　　“你说的对，但是，在屋里切磋也行啊！”

　　我这水刚烧上，他们就不怕被水烫着、被火烧着？可是，我是最小的小师弟，用扰了师父清净这个理由拒绝他们又不合适……可是，我不想灰溜溜地自己动手修桌椅板凳，更不想去买新的……

　　想到这儿，海铭贤有了主意，他匆忙咽下糕点，清了清嗓子说，“屋中家具都是父亲他亲手打的，我可不想让它们散花……”

　　屋中大部分家具确实是师父在闲暇时打造的，于是，刚才提议在屋里切磋的二师兄的脸上也只剩下了局促的笑。

　　此时，海铭贤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便擦着手说，“哎？二师兄，你别转移话题，你们不是要跟我说外出游历的详细计划吗？快跟我说说吧……”说到这儿，他便坐下了。

　　“这是大师兄主张的！”

　　原来他们不是诓我的，但是，我孝期未过，如何能跟他们四处游山玩水？不过，看他们这神采奕奕的表情……驳了他们的面子似乎又不太好，我还是听他们说完吧……

　　在海铭贤听外出游历计划的期间，水开了，茶沏了。他给各位师兄们杯中茶水填满以后，却笑着说，“谢谢各位师兄美意，我还是不去了。”

　　“啊？我们说了这么多，你不去？”

　　“嗯，对。所以，我这不是给师兄们沏茶赔罪吗？”话音刚落，海铭贤举起了手中茶杯。

　　本着不强人所难的想法，三师兄便说，“想必小师弟是想继续给师父守孝吧？”

　　此言一出，海铭贤便默不作声，盯着自己杯中茶。

　　大师兄见状便说，“既然如此，咱们走吧。”

　　海铭贤闻言，放下茶杯抬手说，“各位师兄慢走，小师弟就不送了。”

　　他们走后，海铭贤收拾桌子的时候发现三师兄的茶杯底下压着一张纸条。

　　‘此行不单是为了排解你心中郁结，更是为开宗立派做准备。’

　　“师兄不是说笑。可是，开宗立派有这么容易吗？”说到这儿，海铭贤把纸条团起来丢到了炉火中。

　　灼灼火焰吞噬了纸上的墨迹，温吞余温映照着收拾的双手。
　　袅袅青烟扰乱了杯中的茶香，丝缕光亮点映着眺望的双眼。

　　师兄他们真的能开宗立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