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刺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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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满月的银辉透过窗帘一角，在暗金色纹样上投下浮动光斑。微风拂过，帘角轻扬，荡开细微涟漪。床榻中央的隆起昭示着主人正沉入睡梦之中，呼吸均匀绵长，仿佛与这静谧的夜晚融为一体。
突然，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掠过天花板，如鬼魅般飘忽不定。床上的人骤然睁眼，琥珀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她双手撑床急坐而起，墨色长发如瀑布般散落肩头：“谁！”她厉声喝问，声音中透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话音未落，房间里响起破空之声——几片寒光凛冽的刀片擦着她的脸颊飞过，深深钉入身后的檀木墙壁。刀柄上雕刻着诡异的蛇形纹路，在微弱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这个月都第几次了！”她蹙眉低斥，指尖悄然凝聚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灵力。回应她的，只有一声讥诮的轻笑，在房间里回荡，带着说不出的诡异。
未及反应，又有数片刀片自暗处射出，角度刁钻，直取她的双目。她迅疾向左翻身，衣袂翻飞间带起一阵香风，右手同时探向床头鎏金柜，抓起一只小巧的青花瓷瓶。
拔塞、投药、挥臂掷出——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瓷瓶在半空中炸开的瞬间，烟尘弥漫，特制药粉所及之处顿时滋滋作响，腾起阵阵白烟，空气中弥漫开一种奇异的檀香混合着苦杏仁的气味。
恰在此时，一道惊雷炸响。惨白的电光撕裂天幕，照亮她凝重的面容，也映出对面那团模糊的黑影——它似乎没有固定形态，时而凝聚成人形，时而散作烟雾，唯有一双猩红的眼睛始终死死地盯着她。
“哟~许久不见，甚是想念。陈爻，你倒是长进不少。”黑影拖长了语调，语气轻佻如街头浪子，“啧啧啧，真当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这欢迎仪式倒是越发别致了。”它的声音忽远忽近，仿佛来自四面八方。
“说！来意何为？”陈爻厉声打断，左手悄然摸向另一只瓷瓶，指尖感受到瓷瓶上细腻的纹路。她的目光如鹰隼般锁定那团黑影，全身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发动下一波攻击。
“唉~小姑娘火气别这么大。”黑影贱兮兮地晃了晃，仿佛在跳舞，“我说，我说便是~主人让我传话：明日午时三刻，贺连德的人会来醉仙居找你。三日后戈壁汇合，同往一处地方，那里有你要的东西。”它的声音忽然压低，带着几分诱惑，“据说，是关于那场大火的线索哦~”
陈爻冷眼扫去，眸中寒光乍现：“如果我不去呢？”她的声音冷得像冰，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不去啊~”黑影拖长了尾音，突然发出刺耳的笑声，“那可真是太可惜了。不过......你别忘了，和主人之间的交易。那些契约上的条款，想必你还记忆犹新吧？”它的形态开始扭曲，显露出几分狰狞。
陈爻沉默片刻，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这已是赤裸裸的威胁，但为了追查那件事的线索，她不得不忍下这口气。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师傅将她推入密道时最后的眼神……
“知道了。”她抬眸，语气淡漠如常，仿佛刚才的情绪波动从未发生，“滚吧。”
“得令！这就滚！只要你答应就好~哎呀，小姑娘家火气这么大，小心以后没朋友，没对象哟~”黑影嬉笑着翻出窗外，赶在又一把药粉袭来前遁入夜色，只留下一串渐行渐远的笑声。
经此变故，陈爻睡意全无。她捻亮床头那盏白玉雕成的灯笼，在暖黄光晕下再次展读师傅留下的玉简。玉简温润透亮，上面用朱砂绘制着复杂的符文，在灯光下流转着淡淡的光华。她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些熟悉的纹路，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窗外夜墨如漆，雨声淅沥。陈爻未曾察觉——远郊林深处，一头形似雄狮、通体雪白的异兽正静静凝视着窗内的光影。它额生双角，眸中流转着绝非兽类应有的复杂情感，雪白的毛发在月光下泛着银辉，宛如神兽降世。
那目光里盛着——
不舍......
悲戚......
追忆......
还有一种深沉的守护之意。它微微颤动，仿佛想要靠近，却又踌躇不前。
片刻，它似作诀别般转身，悄无声息地隐入丛林深处，所过之处，草木皆微微低伏，仿佛在向这位森林之王致意。
另一头，黑影自窗台跃下，踉跄扑到橡树旁扶干喘息：“陈爻这丫头往毒里掺了什么？！”它的形态开始不稳定地闪烁，显露出痛苦的本质。
他暗自运息，心下骇然：这一遭竟折去三十七年鬼寿！若非主人所赐的护体法宝在最后一刻发挥了作用，怕是早已魂飞魄散。他摸了摸怀中那块已经出现裂纹的玉佩，心有余悸。
“得尽快复命。”想及此，他强提精气，化作一道黑线向东疾驰，所过之处，草木皆枯。
黑影掠至一栋隐藏在竹林深处的别墅门前，自门缝渗入厅内。厅堂空旷而奢华，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四壁点着长明灯，却依然显得阴森冷清。
“鬼影零九幺，叩见主人。”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中回荡，带着明显的颤抖。
“嗯——”少女嗓音清脆如银铃，在厅堂中响起，与这阴森的环境格格不入，“事办得如何？”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主人，戈壁之事已传达，但......”鬼影零九幺语带迟疑。他偷眼觑向前方背对自己的少女，声线掩不住战栗。对方若有所觉，微微侧首，银色面具下朱唇轻启，逸出一个字：
“说。”
单字如冰刃，惊得零九幺伏身更低，几乎贴到了地毯上：“属......属下未能取得她的双眼......那丫头比我们想象的要厉害得多，她提前布置了陷阱，而且那些毒药......”
“自去领罚。”少女声线无波无澜，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转回身，背影没入黑暗，只剩下裙裾曳地的细微声响。
“遵命。”零九幺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空旷的大厅里，少女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出：“你来了，陈爻。鬼希楼在看着你呢……我知道，你也在看着这里……”
零九幺退出大厅，仰头望了眼天边明月。前往惩戒堂的路上，蝉噪蛙鸣搅得他头痛欲裂。意外的是，他竟遇见同受刑罚的鬼影零二幺——一个有着三百余年道行的老鬼。
“哟～这不是零二幺前辈？也挨罚了？”零九幺强打精神，脸上幸灾乐祸掩不住。在这种时候，能看到别人比自己更惨，多少是一种安慰。
“嗯。”零二幺浑身颤栗，步履蹒跚，原本凝实的鬼影变得稀薄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他的左臂不见了，断口处缭绕着黑气，显然是被特殊手法所伤。
“罚了多少年？”
“一百九十七年。”零二幺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差点就形神俱灭了。”
“真惨~我不知罚了多少，总归不及你长吧！”零九幺强笑道，试图掩饰内心的恐惧。
零二幺瞥他一眼，摇头未语。他心知肚明——零九幺怕是要栽大了。两鬼相顾无言，俱是死气沉沉，再无平日半分鲜活。在这条通往惩戒堂的阴森小径上，只有脚步声和偶尔传来的痛苦呻吟作伴。
惩戒堂地上雅称“品茗轩”，用以接待那些不明就里的贵客；地下才是真正的刑惩之所。地上风雅别致，假山流水，茶香袅袅；地下却是血腥阴森，怨气冲天。暗红铁链滴落粘稠液体，在地面晕开深渍。幽廊深处，牢笼中不时传出金属碰撞的锐响，夹杂着兽吼人嚎......此处是鲜血的殿宇，哀鸣的乐土，性命的终途。
“零二幺。”
“在。”
惩戒堂鬼魂零零四唱编号时，零九幺不禁战栗。被唱号者即将受刑，而那刑罚的程度，往往超乎想象。
“零二幺，任务失利，罚没鬼寿一百九十七年。架起来！”
“是！”
零二幺被两个面色青白的小鬼架起拖入隔间。凄厉的惨叫声混着鞭挞皮肉之声传来，零九幺闭目瑟缩，只觉每一秒都漫长如岁。他想逃，却无处可遁。在这阴湿血腥之地，他唯有将一切归咎于陈爻——那个让他陷入如此境地的女人。
终于轮到他的编号。如同零二幺，他被拖入同间刑室。看见零二幺血淋淋地被拖出时，他瞳孔骤缩，战栗感窜遍全身。零二幺已经不成形了，只剩下一团模糊的黑影，勉强维持着人形。
刑室内中央有块灰扑扑的石头，看似寻常，表面光滑如镜。但零九幺的直觉尖啸着警告：此石凶险！那是一种对鬼物天生的克制，让他本能地想要逃离。
小鬼强攥他的手按向石面。霎时剧痛贯体，痛苦记忆如潮涌来。挣扎间，那石头竟如饥渴的吸血鬼，贪婪吸食着他的寿数——石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乌沉温润，泛着诡异的光泽，而零九幺承受的痛楚却愈加剧烈。灵魂似被撕裂，锥心刺骨之痛冲击着神经，令他发出凄嚎，恨不能自我丁结。
在极致的痛苦中，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雨夜，陈爻那双冰冷的眼睛，还有她手中那瓶可怕的毒药……
渐渐地，挣扎渐弱，终至彻底昏厥。在失去意识前，他隐约听到小鬼的对话：“这个折了四十二年，比上一个还能扛些……”
不知过了多久，灰石餍足地停止吸食，小鬼们将零九幺如破布般扔出刑室。他的鬼影变得稀薄透明，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待零九幺转醒，已身在鬼影舍九号房。映入眼帘的是零九二与零九三放大的脸庞：“零九幺，无恙否？”他们的声音中带着真实的关切——在这个地方，他们这些编号相邻的鬼影，多少有些同病相怜。
“你看我像无恙么？”刚开口他便掩唇——嗓音虚弱得骇人，如同蚊蚋低鸣。
“零九幺，你和零二幺一样，虚得厉害。”零九三审视道，手指在他几乎透明的鬼影前晃了晃，“这次任务这么棘手？”
“虚什么虚！”零九幺强辩，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不过是任务失手挨罚罢了！又不是第一次了！”他试图摆手，却发现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
“不对劲啊~”上铺的零九六探出身，唇角噙着玩味的笑，“老实交代，这次任务怎么失手的？对方不就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么？”
零九六是舍房里最资深的，已经有近两百年道行，平日里总爱摆出一副老资格的模样。
“切，无聊。”零九幺别过脸，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啧，说说又何妨？这样，替你刷一周茅厕，如何？”零九六道，眼中闪着狡黠的光。他知道零九幺最讨厌那项差事。
“成交！”零九幺眼前一亮，急急应下，生怕对方反悔。毕竟一时丢脸与一周污秽之差，他分得清明。他清了清嗓，虽然发出的还是气若游丝的声音：“既然你想听，爷便大发慈悲告诉你。原计划取陈爻双目，谁知她早有防备，装睡设局。天真如我竟中了套，险些被反杀！就差那么点儿，你们就见不着我这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大！帅！哥！了！”他捂心口，眨巴着眼看向零九六，试图用惯常的嬉皮笑脸掩饰内心的后怕。
零九六暗翻白眼，却还是配合道：“真是不易。”语气中却听不出多少真诚。
零九二与零九三相视耸肩：“俩活宝又开始了。”但他们眼中都藏着深深的忧虑——连零九幺这样的老手都栽得这么惨，那个叫陈爻的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而在遥远的另一边，陈爻依然坐在灯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玉简上的纹路。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一轮明月重新露出云端，清辉洒满房间。但她心中的迷雾，却愈发浓重了。那个神秘的主人，戈壁之约，还有那些她一直在追寻的答案……一切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刺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