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沟渠》小火包灰

48、第四十八章

　　“我找朋友问过了，想做近视手术，眼睛的度数最好稳定两年不增长。”向卓远说完，又翻出手机的备忘录念道，“可以多吃香菜、芹菜、菠菜、胡萝卜……”
　　“菠菜和胡萝卜不行。”向明月忽地出声打断了向卓远，“说点儿水果。”
　　“水果…水果也挺多！”向卓远本来挺平静的，但一听见儿子主动和自己说话，立马就眉开眼笑道，“有橙子、草莓、蓝莓、葡萄、樱桃、猕猴桃、石榴……等等。”
　　“嗯。”向明月认真听完后点点头，然后瞅向一旁的贺童心，“听见没？以后三个月检查一次视力，你自己把眼睛保护好，还有爸刚说的饮食方面，蔬菜不要求，但水果得多吃。”
　　“听见啦。”贺童心边说边朝向卓远笑得乖巧，“谢谢向叔替我操心。”
　　向卓远摆摆手，“小事情，顺口一问罢了。”
　　向明月站起身，生硬结束话题，“不早了，我和小渠要休息了。”
　　“哎！这就走啊？”向卓远跟着起身，“才八点钟，要不爸带你两出去溜溜风。”
　　向明月头也不回离开，“有吹那热风的功夫，不如在家吹空调。”
　　“明月！”眼见人即将走上楼梯，向卓远急忙搬出贺童心，“昨个儿小渠不是说想试试新车嘛！今一大早你两去了医院，车没试成，不如现在试试？”
　　向明月脚步一顿，扭头看停步的贺童心，“想去？”
　　贺童心脸上依旧是乖巧得体的笑，心里却埋怨着向卓远烫伤了向明月，他说，“向叔，改天吧，我今天有些累了。”
　　“…行吧！”向卓远失落道，“那你两早点儿休息。”

　　目睹着两人离开，向卓远郁闷地坐回沙发里，正长吁短叹时，白宋初回家了。
　　白宋初看见他还挺诧异，“不加班吗？回来这么早。”
　　向卓远愁眉苦脸的不说话，白宋初就知道原因了，“惦记明月，无心加班？”
　　“嗯。”向卓远说，“惦记了一天，想着寻个合适的机会聊一聊，但咱儿子根本不给机会。”
　　白宋初坐向卓远旁边，“小渠呢？没帮你？”
　　“没有！”向卓远就势躺倒在白宋初腿上，“我说试试新车，小渠说有些累，不想去。”
　　“不应该呀。”
　　“是呀。”没有贺小渠的助力，向卓远就没办法了，他朝白宋初求助，“老婆，再给我支支招吧。”
　　白宋初盯着桌面的玻璃杯，忽然答非所问道，“你们刚刚说话的时候，小渠在沙发扶手那边坐着吗？”
　　“嗯，是的。”向明月问，“怎么了？”
　　白宋初沉默了一会儿，说，“小渠把明月的水杯放在了自己手边，小渠知道你把明月烫伤了。”
　　向卓远也沉默了，良久后，他长叹一声，“如果小渠是个女孩……”
　　如果是个女孩就好了！可如果真的是女孩，向卓远想起向明月说过的话，火气一下又冒了出来，他无奈道，“可能我那天就得把他的腿打断。”
　　白宋初略有认同，可实际却非常不喜欢听这样的话，她揪上向卓远耳朵，“你要真舍得，现在也不会想方设法讨好你儿子啦！”

　　第二天向明月要去驾校，贺童心想跟着一起，但向明月不许，说天气太热了。
　　贺童心拧不过向明月，只好生气了。
　　于是亲亲没了，抱抱没了，就连一句“哥”都成了妄想。
　　向明月拧不过贺童心，只好妥协了。

　　“从今天开始要带眼镜。”向明月把隐形眼镜的小盒子给贺童心，又打开平板播放出一段“如何配戴隐形眼镜”的教程，“照着这个戴，我去给你找防晒霜。”
　　“你哪来的防晒霜？”贺童心还在怄气，所以语气不太好，“我不用。”
　　“去白女士房间拿，她肯定有很多。”向明月说着摸了把贺童心的脸，“你这脸皮嫩得都能掐出水了，必须用。”
　　“你不用我也不用。”贺童心说，“你要出门我也要出门，我想干嘛你管不着！”
　　“啧！叛逆期啊！”向明月笑，“都听你的好吧？别皱着一张脸了，像个小老头！”
　　“那正好，小老头的脸又不用涂防晒霜。”
　　“贺小渠！”向明月掐住了贺童心双颊，面上挂着笑，口上却满是警告，“再跟我呛声，就哪也别去了。”
　　闻言，贺童心视线漂移去了其它地方。
　　向明月力气增大，“往哪看呢？”
　　贺童心吃痛，重新对上了向明月的目光，“疼！”
　　“受着！”向明月问，“我刚说得听见没？”
　　“听见了。”
　　“对着空气说呢？”
　　“…哥，我听见了。”
　　“嗯。”向明月语气变柔和了，他低下头亲了亲那张嘟起的嘴巴，满意道，“哥听你的，也涂防晒。”
　　就好像刚才凶人的是贺童心，是贺童心逼着他涂防晒似的。
　　装货！贺童心拂开向明月的手，“你赶紧g……去吧。”
　　向明月忽略那话语中的卡顿，“好好跟着学，别偷懒。”

　　视频一个步骤一个步骤非常清晰，可见向明月做足了功课，只是有些事情眼睛会了，不代表手就会了！
　　贺童心看着去而复返的向明月，“我没偷懒，也尽力了，但真的弄不进去。”
　　“正常。”向明月把防晒霜搁桌边，“好多新手第一次都带不进去，再多试几下吧。”
　　“……太麻烦了。”贺童心说，“能不能不戴啊？等眼镜配好，我直接用眼镜就行。”
　　“不行！医生更建议隐形。”向明月去卫生间洗了个手，然后出来坐到了贺童心对面，“我给你弄。”
　　“你行吗？”贺童心很怀疑。
　　向明月把隐形眼镜放指腹，“你不信任自己，还能不信任我？”
　　说着扒拉开贺童心的上下眼皮，“不许眨眼，我喊三声就给你放进去，三……好了，眼珠子转一转吧。”
　　贺童心一愣，下意识听从指挥，待感到一阵眩晕后，才发现隐形眼镜已经在眼里了。
　　“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贺童心眨着眼，“但有一点点晕。”
　　“和你那天配框架的时候比呢，哪个更晕？”
　　“框架的。”
　　“果然，医生的建议都是有道理的。”向明月把桌面收拾干净，“走几步适应一下，不晕了就来涂防晒。”
　　“哦。”贺童心绕着房间走圈圈，边走边忍不住偷瞄向明月。
　　向明月给胳膊抹完防晒，然后挤了一大块膏体涂在了脖子上，五根手指修长，滑过同样修长的脖颈，莫名有股色气。
　　贺童心喉结不自觉滚动，刚想收回偷窥的目光，向明月就仰着脖子斜着眼瞥了过来，“干嘛一直盯着我看？”
　　“我……我好奇你为什么一下就戴进去了？”贺童心说得是实话，不过在张口欲问的过程里，实话变成了过去式。
　　向明月哼笑一声，得意洋洋道，“哥天赋异禀呗。”

　　驾校。
　　向明月十分不靠谱，进了驾校看到自己的同班同学们，才想起来告诉贺童心，驾校是胡旗安家开的，所以熟人比较多。
　　贺童心倒也不是很介意……直到他看到苗越山。
　　苗越山扎着高马尾，顶着一脸阳光灿烂的笑，口气熟稔亲密，“这么热的天，还带弟弟来啊？”
　　“他自己想来的。”向明月问，“季航呢？”
　　“还在练车。”苗越山说，“你也去吧，小渠就放心留这，我和薇薇帮你照看着。”
　　“行。”向明月看向贺童心，“呆在休息室，不要乱跑，有事给我发消息。”
　　贺童心不太情愿，“我想和你一起。”
　　“哎呀！别黏着你哥啦！”姜薇笑嘻嘻搭上苗越山肩膀，“让你哥专心练车，别再跟季航似的，成天三心二意祸害教练。”
　　闻言，众人都露出一种心照不宣的笑。
　　贺童心被排斥在外了，他不明白大家为什么这样笑，但为了显得自己合群，他也跟着笑了笑。
　　笑得很局促，向明月知道贺童心有些不自在，但比起这个，他更不愿意贺童心遭受一些不必要的苦难。
　　“外面热车里也热，不想你去。”向明月手指碰了碰贺童心的手背，“我跑几圈就回来看你一次，好吧？”
　　苗越山周到得体，可以为向明月排忧解难。
　　而贺童心任性无理，需要向明月花费心思去哄！
　　一经对比又落入下风，贺童心仿若梦中惊起，从前的甜蜜时刻成了虚幻，此刻的卑怯惶恐才是真实。他缩回了手，“好，你去吧。”

　　苗越山如果成为向明月的妻子，会是一个很好的嫂子。
　　她为贺童心安排了座位，又从背包里翻出许多小零食，甚至把仅有的一瓶未开封的冰可乐给了贺童心。
　　谈话时也颇为照顾贺童心，她不像姜薇一样想到哪说到哪，而是总把话题引到学校或者向明月身上。
　　贺童心是恍惚的，他感觉时间来到了十年后。
　　在向明月和苗越山的客厅里，他是一个客人。
　　因为曾经年少无知的错误，向明月不是很想见他，于是找借口外出了。
　　苗越山接待着他，他无辜的嫂子并不知道丈夫与小叔子的奸情，她毫不设防细数着丈夫的点点滴滴。
　　恶心！贺童心想，那样的自己很恶心。
　　可十年后，他难保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正在进行中的恋爱游戏太过甜蜜，他体会过了，欲罢不能了！所以他肯定会做出那样的事！
　　他不甘愿成为过去式，哪怕只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第三者，也要想方设法去争取！
　　然而，向明月不一定会给他机会。
　　他是向明月唯一的弟弟，是向明月放不下的责任，向明月不会任由他误入歧途。

　　门窗紧闭的房间沉闷难消，贺童心需要透透气。
　　他打断苗越山的讲话，客气又疏离，“请问卫生间在哪？”
　　“出门左转。”苗越山依旧笑意盈盈，“明月的弟弟就是我们的弟弟，不要那么见外啦！”
　　贺童心没接话，笑着点点头转身出门。
　　他去卫生间冲洗了一把脸，防晒霜没什么用，他根本晒不到太阳。也不是很想回去，可长时间见不到他，苗越山可能又要告诉向明月。
　　烦躁！嫉妒！难过！还要假装微笑！
　　贺童心沮丧地想，他已经走不出名为“向明月”的牢笼了，哪怕是成为这样可怕的深闺怨夫，他也不能失去向明月。

　　深吸口气，挂上笑脸，贺童心推开休息室的门，苗越山和姜薇同时看向他，“回来了。”
　　“嗯。”贺童心回到先前的座位，坐下后才发现苗越山正在给姜薇涂口红。
　　他避开了目光低头看手机，耳朵却不断接收着两人的对话。
　　姜薇说，“这个唇釉颜色好适合我，链接推我呗！”
　　苗越山说，“没有链接，别人送的，你喜欢就给你好啦。”
　　“那怎么好意思。”姜薇问，“男生还女生送的？”
　　苗越山笑，“你说呢！”
　　“哈哈哈！那个木头还会送这些东西。”姜薇说，“我不要了，你留着自个儿美去吧。”

　　甜美开心的笑声回荡在房间里，贺童心望着苗越山手中的唇釉，如坠冰窖。
　　他见过这支唇釉，几个月前的校运会，向明月曾亲口说过，这支唇釉是姜薇的。
　　他对向明月深信不疑，向明月却欺骗了他。还在欺骗过后吻了他！
　　烦躁！嫉妒！难过！多了憎恶！
　　向明月究竟把他当成了什么？向明月究竟说过多少谎话？向明月的喜欢与珍爱又究竟是真是假？！
　　贺童心搞不明白了！他自以为了解向明月，他自以为向明月爱他，无论这爱是友情亦或亲情，向明月都轻易放不下他。
　　可现在，因为一个小小的谎言，他对曾经深信不疑的过往开始产生怀疑。
　　而怀疑的开始，让他看到了一个必然的结局——他一定会被向明月丢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