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5、第 35 章(10.1更) ...
-
丢下通知后苏进没管人去没去,一溜烟便跑了,半分不想多留。
争吵戛然而止,洛延青巴不得此事就此作罢,也不招呼同样一溜烟便追着苏进尾巴去了。
“唉!苏兄!苏兄!”
前面的苏进直接驱剑飞更快了。
尚在殿内的几人没有说话,抚渊道君一挥拂尘,先行走了。只余苏昧和沈自行呆呆看着悬浮在殿中央的魂修卷轴。
许久苏昧收起思考的动作,抬头和沈自行撞上视线,看着他师弟这几月不见变化甚巨徒弟,忽而就笑了,最终背着手也离去了。
……
………………
正殿没有人,洛延青走进去时甚至都没有点灯,只得折出来又问了一圈方才知道开会的地方。
这次会议选址颇为新奇,敲定在湖心岛上。踩上扁舟,有哑奴撑篙划出,悠悠飘向那云雾缭绕的湖心岛。接过蒙着面纱一身异域裙装的蓝从眠泡的茶,瞧见她后头两个欲言又止、局促无比的台缪和许岚语,洛延青漏出几节笑音,又急急喝茶掩盖。
蓝从眠面无表情地转身伸手掐了那二人一把,那二人顿时扭腰摆胯着去戏水起来——他们三人扮做了洛延青身边豢养的艺伶。
比瑾钰道君传得还响亮的名头是曾经和君随一块的正义双侠中的钰君子。彼时少年赤忱热烈,任任何一女子见了这二人无不羞怯。
洛延青早年的荒唐事也是不少,纵马而过,白玉锦衣沾着风尘胭脂,携风赠美人娇花却从无眷恋,惹得纯善少女泣声连连,之后更是一剑挑穿同阶威名远扬。
入尘世寻找修复自身魂魄的那些时日,人人见了无不是痴醉昏倒。
瑾钰道君这名头,由仙盟盟主亲自赐名也压不过那位肆意潇洒的少年郎君。
靠近湖心岛,岛上栽种着无数精心养育的灵草。被引入殿中时,席位上坐满了各路大佬,可见此次会议之重视。对此,洛延青万分不解为何会选在如此雅意的地方进行会议。
许多不曾见过的和认识的的前辈在他踏入殿内时,齐齐朝他看来,洛延青因此脚步一滞。
他脸上长花了?
收起方才一瞬的愣神,细细感受了在场所有人修为。无一例外全是元婴,其中不乏他看不出修为的,若他推断没错,那几个人应是其他门派的半步化神老祖。
此次盟会之重远超洛延青预估。
紧随着洛延青后脚过来的苏昧,挂起一张笑面就这么左挡右挡,这聊那聊把所有人的注意力硬生生拉离洛延青身上。随后洛延青便被他的师妹悄悄拉向衡月的席位。
衡月来的人也不少,门派大半洛延青相熟的长老老祖们全来了。
坐到席位上,身旁沈自行和苏昧落座,洛延青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次妖族并不像苏昧说的那般简单。
有人用指尖轻叩桌面,细微到不能再细微,但大殿却立刻安静下来。
仙盟副盟主之一的段景开口:“诸位前辈、同道,很抱歉提前占用了大家时间,但事关前线安危,不得不提前召开商议——”
“传令上所说,赤渊重伤闭死关可是真的?”有人插嘴。
“我过来时见仙盟据地戒备森严,不似你们传信说的那般妖族退后数十里,若是真的何故如此防范?”
段景欲开口再度被打断,“这——”
“来便来了,喊来老祖们是想做什么?段景你别告诉我启用急令就为了这点事劳烦我家老祖而已!”有一女子扯着尖锐之音质问。
“风掌门请先消——”段景第三次开口被打断。
场面叽叽喳喳地东扯西扯吵开,活像衡月弟子下课后的场景。
“……”
洛延青几度想起身离去。
最后是仙盟盟主朝骸鸣开口才制止了这场闹剧:“此次仙盟会议本为将近的修真大比而召开商议,却不想连着撞上赤渊闭关与妖族前线一事,便决定提前召开,两者无一不是头等重要。所以朝某先为占用诸位时间道歉,但先请诸位听完,过后若有意见可找朝某,朝某定竭尽全力补偿诸位。”
这次没人闹了,段景终于能安心说完:“诸位不信段某,但这次信息来源于隐岳宗宗主,傅宗主的为人大家也该信上几分——半月前,内应传出消息,在地脉爆炸一事发生不久后,赤渊便进入鬼石窟闭关,而后妖族内乱延续至今,并收回大半前线兵力投入于领地斗争中。”
“前线妖族将军不满但无奈于没有调遣之力,且赤渊闭关前并未留下任何命令,保守起见只得后退躲入边界保护之内。”
“此事之外还因防御阵法有所变动,到时加强需要到诸位道友,所以便就此二事需要进行前线调动和资源协调商议。”朝骸鸣接上段景的话。
无人再质疑,却总有奇葩之人抓住盲点。洛延青听到有人点自己都恨不得拉过对方让雪禾锯开脑袋里头看看到底怎么长的?——
是那位穿着雍容华贵的风掌门,端的一副倾国倾城,只是她开口全然毁去一副美画:“说到地脉爆炸一事,瑾钰来了吧?怎么没见着,他可还欠个说法呢,地脉爆炸牵连到仙盟这边,我损失了不知道多少钱财资源,当真没任何表示?”
说着风掌门在人群中搜寻起来,挂的那副笑容让洛延青感到汗毛倒竖,忙捏起茶盏低头抬袖佯喝,但还是没能躲过,才抬起一瞬间就被摁住。
“呀!瑾钰道君,有数年未见了吧?小女子可念着你好久了,这些年是愈发长得衬我胃口了。”风掌门闪身到洛延青面前,强行停住他的动作,挪开一看眼前一亮。
面前人因着前些时日大病一场,如今只剩脆弱得跟张纸一样的苍白,一双多情眼微微挑起看向她,眼底带着轻微的青色,冷若寒霜的淡色眸子正瞪着她。
随后风掌门感到掌心一松,洛延青已然甩掉她的手。
洛延青淡色薄唇紧抿很是不善,捏着的茶盏也不喝了,就这样带勾带刺地看她,瞳底的颜色再降几分温度。
好颓靡冶丽的美人。
风掌门惊叹,她门内正缺这么一尊丧了夫婿般的冰雪美人像!
“风南依!我早说过了别这么喊我,你再喊这号便送你罢,以后你就是风瑾钰,我另起他名。”洛延青挪着坐椅向后仰,企图远离红颜殿的掌门。
修真界能坐在这的参加会议的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无一不是排上号的门派宗门,而其中最奇葩的当数这红颜殿。
他们不专修行只热好天下美人。洛延青自认帅气倜傥,也不该是红颜殿爱的那一卦,偏生他们门中人奇葩得最好他这颜色。早年洛延青钰君子这名头能响过瑾钰道君,多是拜他们所赐。
红颜殿别的不多,男男女女的美人一箩筐,每日养尊处优从不修炼。能榜上有名纯属是因为情缘遍地,拥趸无脑相护。
风南依不依,又凑近洛延青,然后被身形高大的沈自行阻挡住视线,洛延青也顾不上别的,他赖不过比癞皮狗还不要脸的风南依,果断躲到徒弟身后。
“你死了心吧,本君死也不会去你那红颜殿。”
“那怎么成,让我算算道君自中了那物后还有几年……呀!没几月了,道君若再不找人一起——”
“风南依!”洛延青低声呵止她。
洛延青让这张口就来随意捏造事实的风南依气得脸热。早些年二人的对峙中,洛延青纵是一时获胜,也会在某个时候成倍输回去,钰君子一名便是如此。
洛延青气红着脸和风南依互瞪着,势要将对方洞穿。
场面实在有些荒谬,朝骸鸣轻咳一声才歇回众人的吃瓜心。被冷落许久的段景早已不耐,见到洛延青那刻便想动手,但被朝骸鸣用灵力强行压下,此时方找到机会开口质问:“说到这,瑾钰道君也还未给段某一个解释呢,本君二子死在了衡月山门下,此事衡月数次缄默!可曾想过我为父之心!”
“今日不给个说法,不为我儿偿命,休想就此罢休!”唰一下,段景亮出剑来。
洛延青感到极度的无语。这都什么事啊,都在找存在感,全都不顾正事了。
他便转头去看朝骸鸣,但朝骸鸣完全不搭理,低着头佯装看不见地喝茶。
很好。
洛延青冷笑。
既然如此,那便再搅浑一些,看你这尊大佛还能坐得住吗!
-
-
【二更】
“此事说来段盟主不信,贵子身亡实属自作孽。他不满队伍决议自行脱离,遭遇了妖族被杀如何能赖到我衡月头上?本君归去后诸事繁杂一直未能归还贵子尸身是本君之错,然,他命魂牌为何会到衡月才碎本君才要问问段家主!”
“你!你居然还倒打一耙,天下可怜父母心,今日是方看清鼎鼎有名的瑾钰道君竟是如此之人!”段景带着哭腔,用袖抹泪,声音颤抖而震惊。
“看来段家主是不打算要体面了。要的解释是私心还是父母心,你当真以为在座都有眼无珠是傻的吗?”洛延青靠回椅上,斜斜扫视着大殿内神色各异的所有人。
有面如菜色;也有神色思索;更多的夹杂侥幸;但无一例外,都带着一抹看乐之心。
殿中央是灵力构成浮空沙盘,洛延青掷出蜃影珠。珠子骨碌碌停在中央,沙盘消失,取而代之是历练一事中段家二子给妖族引路去寻沈自行与沈家兄妹的幻影。
随后沈自行察觉危险,带着二人躲逃起来最终重伤跳下山崖落入湍流瀑布,段家二子欲邀功被妖族一刀刺死也推入山崖之下。
“…………”
殿内寂静无声,段景骤然爆起,掌中灵力攻向洛延青,“你放狗屁!我儿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洛延青未动,下一刻!空气都为之凝结一瞬,段景攻击自解消散,那股透骨寒凉的灵力气场缓缓退去。抚渊道君挽着拂尘进入大殿坐到洛延青身后。
如一尊世神。
“本君知段家主谋求的是什么,左不过是修真界一直以来的资源灵脉罢了,只是为了如此一个目的而抹杀掉子嗣逃出的残魂,如此还称可怜父母心?”洛延青一声轻笑,漫慢地说。
段景捂着被冰冻起来的手,不可置信的反驳:“凭你一面之词如何能作数!那日山门下可无数人瞧见你淌血重伤倒下了!我儿在你手中凭衡月能力做什么不是可能!”
“这便是无端攀咬了啊段家主,蜃影珠天底下有几颗,又是否能为人力所改你当真不知?再者——”洛延青笑的和煦,从袖里拿出那日苏进落下的命魂牌,一记符文打入其中。
段崖身影出现随时一瞬一瞬闪烁几息后彻底消散。
“这可是段副盟主的手笔啊,谁人不知段家命魂牌代表段家子弟生机,却从未想过子弟可以通过命魂牌夺舍重生,这缕逃离的残识段家主可知我为了拼凑并寻找记记忆在这丝魂魄中费了多少功夫?”
殿内寂静无声;倒吸气、密语、传音波动此起彼伏。段景涨红着脸恨恨看着洛延青,却又忌惮着他身后稳坐泰山的抚渊道君。
恰这时从未开口过的另一位副盟主开口劝和:“都是误会,都是误会!这其中定是有什么变动,妖族如此接连的行动是否是他们想让我们内乱也说不定。”
等到你了…
洛延青微微勾唇,段景没能让他亮起的眼此时灼灼逼人。
苏昧瞧得眼皮狠狠一跳,立刻上前阻止却已于事无补。
“山海阁大长老。”
“?”
洛延青轻轻笑开,温和友好:“本君尚未向贵孙请教一事,敢问可是贵孙无故抓了同道并施以酷刑?敢问可是您亲自颁布任务给三位小辈只为抹杀他们!”
“瑾钰道君,您怕不是魇了?”山海阁大长老眼皮狠狠一跳,强自镇定道,“老夫素日与您无半分相识,扣如此大的罪名王某承担不起啊!”
洛延青没说话,反倒身边的沈自行往蜃影珠打入灵力,画面再度变化起来。
洛延青瞧了一眼,沈自行回以微笑。
懂我。
洛延青收回视线默默夸上一句,心情大好。
余家村底下巨型堡垒铺陈在眼前,是洛延青与沈自行解救冤魂那时。
风南依看得早已合不拢嘴,很是愤怒:“如此多的冤魂!这可都是普通人,那是魔族的铁甲吗!”
就连朝骸鸣也淡定不下去,转头朝洛延青看来。
“此事涉及到爆炸之前一桩怨事。便是本君方才所问!听海阁三位小辈发觉有奸细去探明被王盟主幼孙瞧见,不由分说污他们为细作用带毒鞭子将人打至重伤。后王盟主为保幼孙忽视此事之严重性,绕过所有程序直接威胁听海阁强行要求他们去执行,欲以此毁尸灭迹消去痕迹。”
“……”王盟主神情隐在阴影里瞧不起。
但段景开口了:“这也不过是你一面之词,同我先前所言一般衡月有的是能力篡改!”
“本君已做解释,段盟主不信也罢。”洛延青瞧着段景那不似作假的震怒思索起来,“本君能断言便不止这一样证据。”
洛延青将画着拆分后的邪阵纸张递给沈自行,沈自行托着在全场传阅。神道符文与凶杀残阵交叠闪显,带着浓浓恶意的邪修魔气也在其上挣扎。
纸页最终落到朝骸鸣面前,他低头看着那纸页毫无反应。洛延青也没理,唇瓣微动,大殿外已换回装束的台缪三人走入。
所有人目光看向他们——
蓝从眠还是那身异域裙装,可裸露在外的部分肩臂满是狰狞伤口,青紫黑揉在一块,深深玷污着那完整肌理,青黑色的毒灵气还在蒸发。剧毒至此,纵是沈自行先前发现了,也无可用丹药缓解蓝从眠的伤势。
洛延青知道蓝从眠伤的很重,可却没想到如此之重,她从未说过此伤是根本无法自我修复,只是默默抗下来这伤势剧毒只等着一个机会。
那毒是山海阁王家独门猎兽之毒。
………………
“……”
众人面面相觑。
“我记得这毒中了便会被缓慢腐蚀掉经脉再入丹田最后外表无伤死去还看不出吧?这…这毒不是早已严禁了吗!”
“我就说为什么每次大比猎兽王家人猎到猎物都是毫无外伤,还数量巨多!”
“如此丧心病狂!丝毫不将人放在眼里,分明就是盼不得人家能活下来!”
指责声此起彼伏,山海阁大长老很安静。
蓝从眠在这争执中娓娓道来,引得众人再度倒吸气,洛延青一事已不是事,段家二子之事是真是假追究无用。如今摆在眼前的,是内部因纨绔子弟惹起的仗势压人!仙盟信任岌岌可危。
“余家村地底如今还沉着那无数铁锈银甲,自可派人去查探,本君等得起。”洛延青眉间凝着厌,看山海阁大长老。
征讨声愈演愈烈,见此情形台缪几人只觉沉冤昭雪,欣喜笑开。可并非所有人都在征讨都在发言。
大殿中榜上有名的门派无一不是缄默,发言者多是小门派和散修代表。近百人规模占尽决定权的不过两手之数,他们俱平淡寡言,自始至终都没有过发言。
渐渐的,讨伐声小了下去,归于平静,山海阁大长老闲适淡定地靠回椅上看这出闹剧的收尾。
台缪三人也终于觉出不对来,神色凝重起来。
洛延青转头看向未下最终决策的那人,他从始至终都未抬头多看一眼。
「朝骸鸣。」
「抱歉,延青。」
顶着所有人的怒火,朝骸鸣宣布了最终的结局:“此事疑点颇多,事涉多年前多起事件,盟会需核查后再行审决!将王盟主请下去好生看押,余下诸位此次会议频发事端,请容朝某再寻时间。”
大典针落可闻,有齐整的沉闷脚步响起,重甲士兵冲入大殿,山海阁大长老被羁押下去时看向洛延青都还都带着一抹嘲讽笑意。
洛延青看向台缪三人心情起伏,满是愧疚歉意。终究是他估算错了朝骸鸣为人,是他识人不清......
台缪三人也一同被压下去进行看管,回头看着洛延青的俱是摇头轻笑,宽慰他的眼神让洛延青心底一阵揪痛。
大殿被完全肃清,只余衡月几人与段景。但段景好似发现了什么,从地上拾起那块东西后浑浑噩噩,又骤然与洛延青对上,接收到洛延青的不解后又猛然向外冲出去。
屋内只剩朝骸鸣、洛延青和沈自行了。
“满意了?”洛延青带着怨看向朝骸鸣。
“......此事非我所愿,王胜此人不论是在仙盟、还是山海阁关系都盘根错节,蛰伏得比我多了不知道多少年头。我于仙盟掌权之力不过二三。”朝骸鸣召回蜃影珠和命魂牌放到洛延青掌心。
“所以呢?这就是你当年同我许诺借我之力掌控仙盟,如今反而忌惮于所谓的姻亲缔结?凡间那套在修真界不作数,在三界更是空谈!”
“等我些时日延青,我会做到的。”朝骸鸣对着洛延青拂袖离去的身影承诺着。
沈自行追上去却又停在殿门口,回身遥遥与那皱眉一直望着洛延青背影的白衣温润君子对视,有火花,有敌意无声地在二人间蔓延。
沈自行忽地勾唇一笑,在朝骸鸣越皱越深却越显君子风度中转身离去。
“何苦呢。”抚渊道君起身抬手,殿内晦气一扫而空,“你同他隔的不只是岁月,更是那份心气。”
“......”
苏昧好似听见了什么惊天大瓜,疯狂摇醒早早睡过去的谭映怜,谭映怜迷迷瞪瞪醒来,揉着眼睛问:“怎么了师兄?”
苏昧才要开口,下一瞬二人身影已经被移出殿外,回到衡月派的宫殿。
“......”苏昧顿时后悔万分,含恨不已,“你可知你错过什么!”
-
洛延青气的七窍生烟,浸在汤池里拍着水却无人可宣泄。
越想越气,索性不泡了,赤身坐到漫过腰际的台阶边疯狂在脑海里呼唤着白,将这个消失了数月都没打搅过他的人唤出来。
前世白总爱在洛延青沉醉于阵法之时出现并烦扰他,但自他重生后,除开那次二人交谈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之前洛延青尚人乐得清闲,如今却不了。
疯狂呼唤无果,又撒气地去踢了踢水。
忽地冷风袭过,洛延青被冻得一哆嗦,这才发觉室内忘了铺设暖阵。
起身欲避着这恼人冷风躲回汤池,抬脚踩着玉阶下水,却不想就这么踩到了先前踢水被冲翻的皂角。
脚下一滑,脚踝磕在阶沿一崴,顿时眼泪直飙,钻心的痛楚从脚心窜到脑袋里,痛吸一声栽入水面前只来得及闭上双眼。
脚太疼,直接连到脑袋,洛延青根本想不起闭气,肺腑间呛水窒息起来。
意识逐渐昏沉,那钻心的刺痛也慢慢减弱。就在洛延青觉得要这么死去时被人拦腰兜着整个抱起来。对方浮出水面,他整个人树袋熊般双手双脚缠紧对方,搁在对方肩处呛咳不止,整张脸红透了。
沈自行微微抬高托着洛延青臀部的手,将他抬高腰弯得更多,大掌抚上洛延青颤动的双肩,轻拍着给他缓解呛水的难受。
沈自行身上只有薄薄一件中衣,如今已经湿透紧紧贴在身上,二人动作间都能感受到对方温热肌肤的触碰。
“师尊?好些了吗?”许久后沈自行问。
洛延青依旧在咳,咳得肺腑也是连心的疼,边咳边缓慢摇头,搂住沈自行脖颈的那只手缠得更紧。
沈自行从同生契能隐隐感受到洛延青的难受,拿过干净布巾裹住将人放到一旁的长塌上。沈自行取了条全新的巾帕想为洛延青烘发,转身一看,洛延青整个人已经蜷缩成一团在白布里,白布吸了水紧紧贴着皮肤一起时不时颤动。洛延青手蜷着,昏昏沉沉地好似梦魇了,时不时因呛水而轻咳几声。
睡着了吗......
沈自行垂眼一看,这才发现洛延青露出的白皙脚踝已经红肿成一片,伸手去探洛延青灵台,那团魂体很不稳定的颤动着。
这是疼到牵动魂裂伤复发,直接疼昏过去了。沈自行皱着眉,撩开洛延青的湿发,抚了抚那苍白的面颊,额头相贴,另一只手掌包裹住那脆弱的脚踝,温热灵力缓解着洛延青的痛处。更多的灵力从二人相连的灵台传递过去,丝丝缕缕细线般牢牢缠紧那微弱可怜的光团。
自那次魂修后,二人之间的同生契愈发亲密了。同生契沈自行与洛延青缔结时,只当是可以感知到对方状况,却不曾想过还有许多他不曾发现的能力。
譬如这次能够更多的更细密地感知到洛延青的情况。又如上次也可以使用洛延青本能天赋进入到无人可入的魂境。
泉水自动更换时辰到,沉闷一响后水口打开,温泉水自流出去,随之有全新的热水从一处隐蔽竹管潺潺流出。
热气掩盖了温良人的脆弱依赖,唤起了暴虐之人尚存的人情。
沈自行没舍得用那等粗暴法子为洛延青治疗,只铺天盖地的用灵力缠满洛延青全身,又缓缓朝灵台的魂团而去。
神魂在抖,梦魇的人也在抖,全身都抖簌簌的,可怜极了。魂体被缠得狠了,梦呓呜呜哭着喊着滚,治愈好的脚踝抬起就蹬,随后又被大手攥住在上头留了指印。
脚被摁着,手也推不动,不安分的大手如蛇信轻轻摁着向上划去,细长白皙的双腿如遭受了危险般颤得更快了,指尖都是绷紧的。
洛延青坠在那泥沼里只觉有东西从灵魂深处存存舔砥过他全身。
殿内寂静安宁,殿外彻夜通明,喧闹从未停止。
天方渐明,沈自行最终在洛延青额间落下一吻。
次日洛延青再见朝骸鸣与台缪几日是被数道连发的传音催醒的,从榻上爬起来小腿肚发酸,缓和了许久才能起身。
赶到正殿时,段景正拉着台缪的手嘘寒问暖,朝骸鸣沉着脸情绪不明地坐在他的宝座上,而抚渊道君悠哉悠哉喝着茶。
“?”
「师尊?怎么回事。」
抚渊道君抬头看他闹心的二徒弟,不作答,只示意了下身旁的座位。洛延青落座后许久殿内都是一片安静,唯独段景那边叽叽喳喳地在东扯西扯。
“缪儿,这些年受苦了吧?”
“在何地长大的?”
“有没有遇到什么坏人,告诉爷爷,爷爷为你报仇!”
洛延青:?
怎么还蹦出来了一段爷孙关系。
洛延青探究地去看抚渊道君,抚渊道君高深莫测地点头,继续高深莫测地喝茶。
洛延青张口欲问,上头的朝骸鸣朝他传音了。
「我昨日所说非是借口,是因为王家与段家姻亲太深,两位副盟主完全掌控着仙盟,完全属于我的,唯有你的阵法。」朝骸鸣顿了顿,「但昨日阴差阳错的,段景捡到台缪被押...请下去时掉落的玉佩,便追出去追问他的身世,为此还混乱了一整夜。段景势要王胜付出代价,但王胜手中权力不小,如今还死不得。」
昨天...昨天他呛水被阿晦救了.......洛延青终于回想起昨天,顿时脸色一黑。但又怕被人看过来问,强行憋回去不是思考旁的。
昨日被救后他好似魂裂伤犯昏睡过去。昨日他观段景对他的反驳间不似作假的情绪,再看如今这情形,若没猜错,段景应是发觉被王胜当了枪使所以才想取他性命。
只是这台缪和段景又是怎么一回事?
洛延青探究的去看朝骸鸣,满是询问神色。
“台缪是段盟主当年失踪的幼子的孩子。”
段景终于想起其他人似的不再嘘寒问暖,解答起洛延青的疑问:“此事是老夫对不起瑾钰道君。之前确实是老夫与王胜那小人合谋欲求些东西,但老夫确实是只是想讨个公道。”
“王胜将命魂牌交还老夫时,言是门下弟子寻找独自离去的段崖寻到的,后来将其带回仙盟时命魂牌便裂开,而又有仙盟人在衡月山脚下见到瑾钰道君染血般倒在山门之后衡月便立刻打开护山大阵不许外界有任何探究。他同老夫说段崖之死应与这有关,老夫查探命魂牌最后一个画面确实是道君徒弟阿晦与我儿,此外再无他人。”
“昨日寻回幼孙,听他所有余家村邪修一事与昨日道君所言方悟过来是王胜那小人对命魂牌做了手脚。”段景咬着牙含恨的说,“命魂牌确实可以让直系子弟重生,但也有弊端,若命魂牌无其他族人看护遮掩,很容易看出上头残存的魂魄,王胜那人定是如此做了手脚彻底抹杀了我儿!丧子之痛不共戴天。”
洛延青终于明白了过来。
当时段崖未身死时,阿晦与他们周旋了数日最终重伤跳下瀑布逃命,而那几日足以让捡到命魂牌的王胜弟子带回给王胜。段崖神死时残魂自动逃离附回命魂牌被王胜发现,便起了心思想以此施压衡月派。但王胜没曾想洛延青不按套路出牌,一块金令将仙盟施压打回来,朝骸鸣也默默按下同意了他的做法。
而后便想借用会议众人之怒向洛延青施压却不想洛延青参与到邪阵一事中,并因此发现惊人秘密。
事情转换得太快,牵扯到东临与前线,此事早已不是一些私心之事。
洛延青忽而想到什么,转头问段景:“既然你说台缪是你遗落失散的血脉,那这从何说起?”
段景沉默许久,微微一叹:“此事算是老夫的错,台缪是我幼嫡子遗脉。当年他不愿家里的姻亲与台缪母亲私奔出逃,后老夫与兄弟相争胜出,落败的那个含恨在心,偶然得知幼子出逃后便去寻我那幼子。欲以此来威胁、报复。”
洛延青取出那存放邪修尸体的冰棺,让段景辨认。
段景凑近一瞧当即一惊:“正是!只是为何他会在此?”
“他便是那邪修,他是坠魔之身后不知名原因被遗存于世的魔族邪修附身夺舍,但是失败了,最终造就一体双魂。而这二人达成交易,魔修助他复仇,他将躯壳给魔修。这便有了后来的因台缪几人入阵索命,而这魔修背后亦藏有秘密。”
“这背后竟是牵扯如此之大!”段景也有些吃惊。
朝骸鸣摁下他们的谈话:“此事本盟主会追查到底。”顿了下,看向台缪,“今日便是给小友一个答复,让几位小友含冤至此,本盟主过失甚大。”
一直未发言的台缪听到此处方才抬起眼来,火热而逼人。
但许久朝骸鸣不见说话。
洛延青也奇怪地看过去,就连抚渊道君也不喝茶了看着朝骸鸣漫长的沉默皱了一下眉。
“此事还是维持原样,但王胜依旧有过错,目前已暂革除了他副盟主之身,剥夺山海阁长老之位囚于水域中,后续判罚如何需得派遣取证弟子回归朝某方能有答复。”朝骸鸣古井无波的一双眼直直看回去台缪。
台缪眼睛暗了下去。
“你昨夜不是这么答应老夫的!”段景一拍桌子,顿时大怒,“事实便摆在眼前,还有老夫支持你在干什么朝盟主?!你若做不来这盟主之位,老夫不介意亲自登位清理蛀虫!”
“朝骸鸣,你——”
洛延青话音被打断,殿外骤然冲进来一个浑身是血的兵士。
“报!急报!妖族……妖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