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今朝》一朝壬清水

16、第 16 章

　　那是她的刀！商水寒仰躺在地上瞪大了双眼看着，大脑一片空白，喉咙里发不出一丝声音。急切的，剧烈的，想要呼喊的渴望压过了□□上的疼痛。

　　“不——！”鹿弦霜和沐青葙凄厉的喊叫着飞向空中血肉模糊的身影，却不知被何阻挡，无法近前半分。

　　杀了我，杀了我吧。

　　今日该死的是我。

　　躺在地上的人呜咽着，面部因用力而变得扭曲，眼角被生生睁裂，血水混合着泪水自眼尾流下。她的十根指节深深插入地面，指盖在挣扎中被劈开。

　　一寸...一寸的收紧，一点...一点的起身。

　　不知是威压在减弱，还是体内暴乱的灵气起了效果，她终于慢慢起了身。白雾绕身，黑气托底，竟自发的会了腾空之术。连商水寒自己也未曾发现，身量在命劫中悄然生长，像憋了一个冬的树枝抽条发芽，将胎中的三年悄然还给了她。

　　她旁若无人的近了澈南星的身，笨拙的以身体覆了上去，灵气柔柔的包裹住了二人。

　　商水寒不敢相信这近乎只剩碎骨架的人是谁，更不敢抱她，仿佛一碰，这具残破的身躯便再也拼凑不起来。

　　还有多少，都冲她来。

　　预想中的毁灭没有来临，最后一道劫雷穿过她的身体，只留三分。三分的力道便轻易教她吐了血。

　　也许最令人绝望的，是无能为力。自己的命劫，却尽数报在了别人身上。

　　何以至此。

　　她痛苦的阖上双眸，血泪不断的滴落在澈南星脸上。劫云完全消散前，她再次失去了意识。

　　商水寒再度醒转，已是三月后。

　　“哎，她好像动了！”

　　“动了动了！”周围的人乱七八糟吵着，一少女迅速放下手中的药杵过来查看。

　　“迎迎你快看好她，我去通报掌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人已跑出门外，还不忘对着里面的人招呼。

　　“云师妹，你跑慢些。”年岁稍长的师姐不放心的冲门口喊着。这段时日，云溪雪和君迎迎隔三差五的上曦归山看望商水寒，因此也多少混了个脸熟。

　　起初云溪雪刚知道此事时便想拉着君迎迎一块去看她，她一人面皮稍薄，不好意思去。彼时君迎迎刚结束修炼，冷漠又疑惑的看着她，不明白自己去了有什么用。只是拗不过这人一直抱着她的胳膊，将人生拉硬拽上了山。

　　似乎认定了她们已是过虫子的交情，云溪雪拽了三四次后，君迎迎已会提前冷着脸候在门口。只求快去快回，莫要耽误了修炼的时辰。

　　因此她数着时辰，并未将云溪雪的话放在心上。只隔着结界不冷不热的瞥了床上的人一眼，转身下了山。

　　行至山脚处，她与匆匆赶来的二人遇了个正着。

　　这三月里有不少宗门明里暗里来打探虚实，当日景象给大家冲击太过强烈，无论是那把独一无二的刀，还是催动此等阵法的可怖实力。鹿弦霜分身乏术，不得已设下结界派弟子看护，自己应付这些明枪暗箭。

　　刚巧今日是君瀛楼，楼主圣子已在殿外候着。鹿弦霜索性叫君家人自己谈，她懒得跟那老家伙虚与委蛇。同为剑宗，对方身上的血腥气熏的她每次都想吐，况且君树下此人实在太过阴险毒辣。像一条角落里黏腻的毒蛇，趁人不注意便会悄悄将毒液咬进你的身体里，和他相与太过费人。

　　交代几句过后的鹿弦霜急忙上了山，君迎迎则去了会客殿。她本以为又是圣子自作主张前来看她，待看清同行之人是谁后，她先是一愣，而后快步上前。

　　“爹爹？”言语间是少女意料之外的惊喜，她极力想保持冷静，可是已太久没见过爹爹了。

　　君树上双手搭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慈爱的笑道“来看看我们迎迎长高了没有。”他拿起一只手在胸口比划了两下。

　　“看来宗门伙食不错，是比离家前高了些。”他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发顶。

　　“爹爹今日怎得空来看我，不是说定级赛再来吗？”君迎迎开心的拉过凳子，服侍着君树上落座。

　　“君上正是过来商议此事。”

　　“听闻仙宗有长老渡劫，君上担心定级赛一事会有拖延。”圣子君无涯主动回答了这个问题。往常的定级赛当然不值得如此费心，今年听闻澈南星收徒，她们才将圣女送来。

　　而这句话也很讲究，既不问具体如何又巧妙的探听了情况，毕竟场上还有其它内门长老在，他不好问的太明显。

　　前些日子的异象果真是渡劫造成的么，当日内外门弟子被全部集中在一起避难，君迎迎对此知之甚少。倒是有弟子们私下里讨论过，她不感兴趣，还是云溪雪一直在耳旁说不愧是澈长老，渡劫都如此声势浩大，她才留心了一分。

　　只是那日之后并未听到任何关于澈南星的消息，她仍像传闻中那般强大而又难以捉摸。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的上，君迎迎自出生那天开始，就以拜入她的门下为目标。

　　只有这样的最强者，才配做她的师尊。

　　曦归山

　　鹿弦霜进来后简单搭脉查看商水寒的伤势，立刻遣散了周遭弟子，令人守在药庐外。她施法启动了藏在丹炉内的机关，整个药庐被笼罩在结界内，只剩她们二人。

　　布置好一切后，鹿弦霜递了一面镜子给她。

　　商水寒沉默着伸手接过来，看了一眼，怔愣的用手抚上了不太相熟的面颊。

　　靠在床头的商水寒身形单薄，整个人呈病态妖冶的白，天然纯净的五官，微微上挑的眼尾是整张脸最具攻击性的地方，此刻与卷翘的睫毛一同耷拉了下来与泪痣相接，像一块儿碎了的冰面。

　　鹿弦霜收回镜子立在床前，没有过多的解释，开门见山道：“她没死。”

　　商水寒瞬间心如擂鼓，她迅速抬头看着鹿弦霜，激动的问道：“她在何处！”一只手攥紧了被子，浑身紧绷。忐忑的等待着接下来的话。

　　“经脉尽断，24处道骨被毁，一刀燃了百年寿元。”

　　这些字落在商水寒的脑中，拼凑在一起，像一记闷锤砸在了笼罩着她的钟头。无法形容此刻的心境，她摩挲着被褥上的光亮，被窗缝漏出的阳光照的暖融融的。

　　那日的惨烈与之太过割裂，正如她无法将当日碎肉横生的躯体，和那风光霁月的人联系在一起。

　　啪嗒，眼泪毫无征兆的落下。

　　“要如何救她。”商水寒拭去了眼泪，强迫自己打起了精神。她不傻，专程来告诉自己定是还有法子。

　　“你的，精血。”鹿弦霜单手一挥，一面水镜映起。云深不知处，是铺面而来的浩然威压，澈南星被放置在一片透明如晶的阶面之上，看起来很是寒凉。

　　通过衣物的饱满程度可以看出肉身愈合的七七八八，只余双手，还看得见森森掌骨。

　　来不及再仔细瞧瞧，鹿弦霜便收了法术。

　　那日回来之后她发现，星儿的灵核还完好。商水寒滴在身上的血奇迹般的融于澈南星的体内，血丝成线，护着她的丹田。

　　血的功效是否可作用于她人，她还未来得及验证，星儿和这姑娘身上都有着说不清的秘密，一切还得等星儿醒来之后方可知晓。

　　“那日是你的血暂时救了她，也让她产生了抗药性，如今纯粹的血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而精血，是修士的肉身之基，修为之精，也含神识本源，损失会元气大伤，修为倒退。”

　　“天劫虽因你而起，可她为的也不只你一人。我宗不做挟恩图报之事，若你不愿，我不会迫你。”鹿弦霜专注的盯着商水寒的表情。

　　“我愿，我愿的。”商水寒急切道，她于修炼一事本就是乐天知命，更何况这条命已是她给的，现在只要能救她，商水寒自然什么都愿意。

　　“莫急，你大抵还不够了解你的天赋，对此事并无概念。”鹿弦霜审视着她，放慢语气。“修士可大致分为引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合体、大乘、渡劫、神虚、法则。”她掌心扣在桌子上，食指轻敲。

　　“寻常世家翘楚在天材地宝的堆砌下，五十结金丹，便可称为百年难遇的天才。天赋上佳者，若是努力用功些，百岁可结。她给你吃的用的，夜里沐浴时泡的，具是最为上乘的，外界之人挤破头也要不来的东西。”

　　“就算资质平庸者，修行三十载也可结丹，而你不同。”

　　“算起来真正修行的日子不足一年，十四岁的金丹。”

　　“倘若修行路上不出意外，你有登仙之姿。”鹿弦霜不动神色的打量着。

　　商水寒抬首摇了摇头，二人对望。“我于此无心，只想知道取血之法。”

　　很聪明，她只要露出一丝犹豫的神色，鹿弦霜会让她立下天道誓言后即刻离宗。她不配留在此地，心性不正，再强的天赋也只会招致祸端，好在结果并没有让她失望。

　　“三日后，她肉身痊愈即可回宫。此事不可外传，包括你的修为。我会派人将药和煎法送入宫里，你的血与常人不同，尽量不要受伤。此次我已对外说是天劫时所致。”

　　“我晓得了。”商水寒边点头，边掀开被子，撑着下床。鹿弦霜伸手将她按回在床上。

　　“你也再修养几日。”她挑了挑眉，这急性子到真是同星儿如出一辙。

　　月影西垂，商水寒再三确认了药的煎法，又不放心的自己试了几次后，才告别山上众人，回了折玉宫。

　　推开房门，熟悉的陈设，熟悉的香味。许是在药庐上耽搁太久，小麒麟不知去哪儿躲懒，不在房内。商水寒轻轻关上房门，蹲在了床前。

　　她小心的伸手整理姐姐颈间压皱了的衣领，而后轻轻撤了手，安静又克制的用眼描摹着她的一切。

　　刚才自己刻意略过了书案上的盒子，她知晓自己辜负了这份期望和祝愿。

　　怅然、不解、心疼、不断在挣扎。在她决心抛弃自己轻如鸿毛的生命之时，自有人将她拾起，赋予命运更厚重的意义。笼罩多年的阴云消散，她得到的不只是新生。

　　视线收回，她盘坐在床的另一边运功取血。第一次还有些许生疏，天蒙蒙亮时才取好，她匆匆裹住伤口起身去煎药，一分也不敢耽搁。今日要做之事还有很多，她必须如往常般按时上课、考核、历练，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她和折玉宫，绝不能出半点差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