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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雪松与薄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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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城的初雪,总是来得悄无声息。
祝楽郇被窗外泛白的微光唤醒,才发现下雪了。细碎的雪花安静地飘落,将繁华都市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静谧里。身侧的位置已经空了,残留着一点体温和熟悉的雪松冷香。
他起身,赤脚踩在温暖的地板上,走到落地窗前。楼下街道的车流变得缓慢,世界仿佛按下了静音键。这种宁静对他而言,依旧有些陌生,却又无比珍贵。
洗漱完走进餐厅,肆煜果然已经在了。他穿着深灰色的家居服,坐在餐桌前看平板上的早间财经新闻,手边放着一杯黑咖啡,氤氲着热气。听到脚步声,他头也没抬,只是将手边另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往对面推了推。
“喝了。”
命令式的口吻,一如既往。
祝楽郇坐下,端起那杯温度刚好的牛奶,小口啜饮着。浓郁的奶香温暖了肠胃,也驱散了最后一点睡意。他看着肆煜专注的侧脸,晨光透过窗户,柔和了他冷硬的线条。
“今天雪很大。”祝楽郇找了个话题。
“嗯。”肆煜应了一声,视线依旧停留在平板上,“司机在楼下,让他开慢点。”
这话听起来像是关心,但从他嘴里说出来,总带着点部署任务的意味。祝楽郇早已习惯,点了点头:“好。”
早餐是厨师准备好的西式简餐,精致却缺乏烟火气。两人安静地用餐,只有餐具轻微的碰撞声和新闻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这种沉默并不尴尬,反而是一种经过时间磨合后形成的、令人安心的默契。
饭后,祝楽郇准备去公司。他走进衣帽间,看着一整排按照色系和场合分类挂好的定制西装,手指掠过,最终选了一套藏蓝色的。正要取下,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先他一步,取下了旁边那套炭灰色的。
“穿这个。”肆煜将西装递给他,语气不容置疑,“下午要和银监会的人见面,炭灰色更稳重。”
祝楽郇看了看那套炭灰色西装,又看了看肆煜身上同色系但细节不同的家居服,没说什么,接了过来。肆煜在某些方面的掌控欲,细致到令人发指,包括他的衣着。他曾经反抗过,但结果往往是更长时间的“冷战”和更变本加厉的干涉,后来他便学乖了,在这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上,选择顺从。
换好衣服,打好领带,祝楽郇看着镜子里那个一丝不苟、精英范十足的自己,偶尔还是会有一瞬间的恍惚。镜中的人,眉眼沉静,气质冷冽,早已寻不到几年前那个怯懦少年的影子。
肆煜不知何时靠在了门框上,抱着手臂打量他,目光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袖扣。”他提醒道。
祝楽郇拉开首饰盒,里面是各式各样的袖扣,大多都是肆煜买的。他犹豫了一下,选了一对简约的铂金款。
“换那对蓝宝石的。”肆煜的声音再次响起。
祝楽郇动作顿住,最终还是依言换上了那对价格足以在锦城买下一个卫生间的蓝宝石袖扣。他知道,这不仅仅是搭配,更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宣告着他的归属。
司机果然将车开得很稳,在覆着薄雪的路面上缓慢行驶。祝楽郇坐在后座,看着窗外掠过的雪景,脑子里却在飞速运转,思考着下午会议可能遇到的刁难以及应对策略。
一整天的工作排得很满。会议,谈判,签署文件,听取汇报。祝楽郇游刃有余地处理着一切,决策果断,言辞犀利。只有在偶尔间隙,端起秘书泡好的、温度恰到好处的薄荷茶时,他才会短暂地走神,想起公寓里那杯总是温度刚好的牛奶,和那个连他袖扣都要干涉的男人。
傍晚,雪还在下。祝楽郇结束工作,婉拒了某个合作方的晚宴邀请,让司机直接送他回公寓。
推开门,温暖的空气夹杂着更浓郁的雪松香气扑面而来。肆煜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对着笔记本电脑处理邮件。他换了身黑色的丝质衬衫,领口微敞,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少了几分白日的凌厉,多了几分居家的慵懒。
听到动静,他抬眼看了祝楽郇一下,目光在他身上扫过,尤其是在那对蓝宝石袖扣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视线又重新回到了屏幕上。
祝楽郇脱下带着寒气的大衣挂好,换鞋,走到中岛台给自己倒了杯温水。他注意到,肆煜手边的咖啡杯已经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杯和他一样的温水。
“吃过了?”肆煜头也不抬地问。
“还没。”
肆煜合上电脑,站起身:“厨房温着粥。”
很简单的一句话,甚至没有询问他想吃什么。但祝楽郇知道,那粥一定是按照他的口味,熬得软烂清淡,旁边一定还配着几样他喜欢的小菜。这是他们之间另一种形式的默契。
晚餐依旧是安静的。饭后,两人各自占据书房的一角处理未完成的工作。直到深夜,肆煜才合上最后一份文件,揉了揉眉心,看向对面还在对着屏幕敲打键盘的祝楽郇。
“还不睡?”
“马上,这个模型快跑完了。”祝楽郇头也不抬。
肆煜没再催促,起身走到他身后,看着屏幕上复杂的代码和不断跳动的数据。看了一会儿,他忽然伸手,指了指某个参数:“这里,试试调低0.5个点。”
祝楽郇愣了一下,依言修改,重新运行。结果出来的瞬间,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模型的拟合度果然提高了。
“你怎么知道?”他忍不住回头问。
肆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经验。”
他总是这样,在某些关键时刻,给出精准到可怕的指点,仿佛无所不能。祝楽郇有时会想,自己穷尽一生,是否真的能追上他的脚步。
关掉电脑,两人回到卧室。洗漱台上,并排放着同款不同色的牙刷和漱口杯,他的带着淡淡的薄荷味,肆煜的则是冷冽的雪松调。淋浴间里,他的沐浴露是清爽的海藻气息,而肆煜的,永远是那款标志性的、带着距离感的雪松。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在这个私密的空间里交织、融合,形成了一种独属于他们的、矛盾又和谐的味道。
躺上床,肆煜习惯性地伸手,将祝楽郇揽进怀里。他的手臂结实有力,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胸膛温暖,心跳平稳。祝楽郇起初并不习惯这种睡姿,觉得束缚,但久而久之,竟也成了入睡前的一种仪式,仿佛只有确认彼此的存在,才能安心沉入睡眠。
窗外,雪似乎下得更大了,万籁俱寂。
“下周去苏黎世,”黑暗中,肆煜的声音响起,带着睡前的慵懒,“你跟我一起去。”
“嗯。”祝楽郇应着,意识已经有些模糊。
没有询问,没有解释,只是告知。而他,也早已习惯性地接受。
在陷入沉睡的前一秒,祝楽郇模糊地想,这就是他们的日常。充斥着掌控与顺从,冰冷与细微的暖意,两种极端的气息如同雪松与薄荷,彼此冲撞,却又诡异地交融,构成了他们之间,无法被定义,却也无人能够介入的整个世界。
而这个世界的规则,由肆煜制定,由他默许,并将持续至,无人可知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