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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   前天,林砚生向罗耀山吐露了烦恼。

      “为什么需要那小子同意?”
      “我把他看作我的亲生儿子。”

      罗老板淡定呷茶,“你不是天天夸他懂事?懂事的话,就该欣然接受。”

      可是、
      唉。
      果然——

      毕竟在同一屋檐下生活那么多年,林砚生一眼看出秦舜并不为他的喜讯而高兴,尽管并无表情。

      秦舜转向门口,抬头,不客气地问:“您要再婚吗?”

      太直接了。
      林砚生哗地脸红起来,“八字还没一撇。”

      “顺利的话会结婚吧。”秦舜坐在那一动不动像个泥偶,理智分析,“等我申到大学,可住在宿舍,这里便让出来给阿姨的女儿住。”
      林砚生即刻回答:“不,不,我会为你留着房间。”

      秦舜搁下笔,“您还是考虑实际吧,叔叔。您这个年纪,收入不稳定,还带一个拖油瓶。只有这两室一厅的公屋能拿出手,不然人家为什么要看上您?”
      林砚生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半晌说:“别说自己是拖油瓶!我早说过,无论怎样,我都对你视如己出。”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这样真心的承诺却没安抚到阿舜。
      阿舜的脸色好像更难看了。

      秦舜咬紧牙关似的闭嘴,复又低头,像只不得不听令的狗。
      视线中,一双趿拉着旧拖鞋的脚走到他面前,白皙干涩,毛发浅少近无,踝骨细瘦,脚背那薄纸般的皮肤下,约可见蜿蜒蛰伏的蓝色静脉。

      他别过脸。
      林砚生身上独有的、淡淡的混合着墨水和香皂的气味却追着萦上鼻尖。

      林砚生有些伤心:“阿舜,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妈妈。可是,那么多年了,我很寂寞,我也需要一个伴侣。我害怕孤独终老。”

      说着,他把手搭在秦舜的肩头。

      蓦地一怔。
      他看见在衣领的遮掩下,秦舜的背上似乎有伤痕。

      “!”林砚生立时被吸引去注意力,关心地说:“噫,你这里怎么受伤了?”
      指尖才擦到,就被秦舜抓住。

      秦舜用双手握住他的手,抵在额头:“叔叔。”
      他垂睫顺目,“您觉得幸福就好。”

      .

      Castigo corpus meum
      ——改克己身。

      在宗教中,有这样一种行为。
      部分对主最为忠诚的苦修士会自引痛楚,用以压制肉/体的欲/望。

      夜已深。
      秦舜褪掉衣物,拉开帘子,银白的月光凉匝匝地浸遍他的全身。

      这具成年男性的躯壳不再稚幼,肌肉犹如合金融铸,就这样,赤/裸地跪在窗下。
      而他的背部,纵横交错全是斑驳的血痕,颜色深浅不一,有的已旧,有的新添。

      在进行驱除罪孽的仪式之前,他低声地、熟练地念悼词。
      他十分熟练。

      妈妈卧病在床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林砚生带着他胡乱地求神拜佛,从东方拜到西方。

      城寨就有一间教堂。
      是圣公会三一堂用原本的三圣庙所改,每周举办两次礼拜,由神父与修女主持。
      那里常有瘾君子出入,躬身饮泣,祈求神明的救赎。

      林砚生对他说:“阿舜,你要引以为戒。”
      他说:“好。”
      他是聪明人,当然懂得这世上的是非黑白,道德伦理。

      直到现在,秦舜对神的存在也说不上多么笃信。
      只是,他已无计可施。

      他的灵魂太肮脏了。

      那是他的叔叔。
      一个男人。
      差点正式成为他父亲的男人。

      祈祷结束。
      秦舜握住自制的绳鞭的一端,折臂在后,反复抽笞背部,一下一下一下,发出闷而钝的响动。
      红胀的条形伤口像蚯蚓般浮出,他不用看也知道丑陋至极。

      这样的自/残行为其实已经隐秘地进行了三四年。
      幸好,叔叔性格腼腆,自己洗澡换衣会避人,对他也一样,而且不够仔细,他完全能敷衍过去,是以至今没有被发现。

      不知抽了自己多少次。
      燥意终于沉杳。

      秦舜早已满头冷汗,他长而缓地呼吸,使声音尽量轻。
      好疼。
      疼得恍惚。

      “……叔叔。”
      他听见自己无意识地又说。

      .

      周日。
      大清早,秦舜陪着林砚生去菜市场,购入蔬菜、肉类和海鲜。

      林砚生本来想仅凭自己张罗一桌好菜。
      毕竟是他的相亲见面,他还是长辈,总不好仰赖小孩帮忙。

      然而,这些年来,家中家务一概是阿舜在操持。
      其中包括每日的饭菜。

      生物学家说,用进废退。
      这法则在他身上被验证得淋漓尽致。

      穿梭在摊贩之间,林砚生心底雀跃不已。

      他是不是终于要焕发第二春?
      好期待。

      自小起他的女人缘就不好。
      学生仔那会儿,他又瘦又矮,口齿木讷,不怪班上的女孩子不喜欢他。
      当时,他曾偷偷对一个女同学心生好感。
      少年心思再藏也藏不住。
      有一回,被大家围住起哄,那女同学没说什么让人难堪的话,只是苦着脸笑笑,错开视线,仿佛“被他喜欢”就足够丢人。
      从此以后,他领悟自己并不是个有魅力的男人。

      他能得到一份姻缘不容易。

      两人满载而归。
      在路边等车,林砚生忽地记起,有一味香料忘了买,于是秦舜又返身去买。

      很快,买好回来。
      林砚生听见旁边两个女学生嬉笑,窃窃私语:“哇,好帅。”
      是在看他家阿舜。

      阿舜真是长大了呢,走到哪都能惹得少女们对他注目礼。
      他微笑地想。

      阿舜是附近出了名的美男子。
      他带阿舜去老罗家里,遇见过电影公司的人,还想邀请他拍电影。他无所谓,但被阿舜自己拒绝了。

      叮铃哐啷忙碌数个小时。
      一切就绪,只待东风。

      他跟阿舜一同做饭。
      阿舜不说话,砰砰砰地剁菜板。

      掉漆的老钟刚敲过十一点,门铃声响起。
      林砚生手在忙,便说:“阿舜,你去开下门。”

      “呀!”
      他听见一声女人猝急的惊呼。

      “你好,阿姨。”
      “你、呃、你你好……”

      林砚生探出头去。
      他的相亲对象张女士正看着秦舜,眼中写满惊艳,笑着,红透了脸。

      看到那笑容,林砚生觉得心中似猛然踩空一级台阶。
      他意识到一件事:怎么他以前没发现呢?长成的秦舜无比英俊,不止是吸引同龄的小女孩。

      厨房中,高压锅烧开,嗤嗤冒气。

      相亲失败对他来说是常事。
      和其他男人比起来,他没钱又不英俊,只有老实,这一点谁都能做到吧,所以也不稀奇。

      曾经有个他觉得相处的还不错的女人是这样对他说的:“……林先生,你没任何不好,是我的错。你是个好人,只是我对你没感觉,没感觉就是没感觉。”

      有一位女作家写:
      女人真正渴望的爱情,是燃烧灵魂的火焰,而不是温吞的陪伴。

      他知道的,他都知道。
      女人在遇见真正有吸引力的男人时,会不由自主地脸红心慌。

      但是,
      为什么这个人偏偏要是阿舜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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