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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火焰的沉默 ...

  •   手机屏幕冰冷的蓝光,映着楚汐那张苍白、泪痕狼藉、却燃烧着疯狂火焰的脸。雨水浸透的发丝黏在颊边,昂贵的丝绒长裙紧贴着身体,勾勒出她因为愤怒和寒冷而无法抑制的颤抖。她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名字——“沈砚”。指尖悬在拨号键上方,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重量。
      拨出去?然后呢?在电话里歇斯底里地控诉?像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不!
      她要当面!
      她要看着沈砚的眼睛!她要撕开那张永远平静无波的脸!她要让沈砚亲口解释这十年的窥视、这精心策划的陷阱、这让她彻底崩塌的“捡拾”!
      一个地址毫无预兆地、无比清晰地跳入楚汐混乱的脑海——那是她在调查沈砚背景时,顺手记下的、沈砚位于城西老城区的私人公寓地址!一个与“静界”总监身份格格不入的、安静甚至有些破落的老小区!
      就是那里!
      楚汐猛地将手机塞回湿透的手袋,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她甚至顾不上去捡地上散落的那些刺眼的“证据”和那本可怕的日记,赤着脚,踉跄着冲向玄关。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刺激着她的脚心,却丝毫无法浇灭她胸腔里那团焚烧理智的火焰。
      她拉开门,冰冷的、带着雨腥气的风瞬间灌了进来。暴雨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反而更加疯狂地倾泻而下,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淹没。楚汐没有丝毫犹豫,一头扎进了那片狂暴的水幕之中。
      没有叫车。她像着了魔一般,凭着模糊的记忆和一股近乎绝望的执拗,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被雨水淹没的街道上奔跑。冰凉的雨水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模糊了她的视线,浸透了她的衣衫,冻得她牙齿都在打颤。昂贵的丝绒长裙吸饱了水,沉重得像一副镣铐。高跟鞋早就不知掉在了哪里,赤裸的脚踩在冰冷湿滑的地面,被尖锐的石子硌得生疼。但她感觉不到,只有胸腔里那颗疯狂擂动的心脏和脑海里不断回响的声音在驱使着她向前冲:
      沈砚!沈砚!沈砚!
      她要一个答案!一个让她彻底死心或者彻底……疯狂的答案!
      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摔倒了多少次,膝盖和手肘传来火辣辣的刺痛。当她终于看到那片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老式居民楼时,整个人已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狼狈不堪,体力透支到了极限。她扶着湿漉漉、布满青苔的墙壁,大口喘着粗气,雨水顺着她的下巴不断滴落。视线在密集的雨帘中艰难地搜寻着门牌号。
      找到了!
      一栋灰扑扑的、墙皮有些剥落的五层小楼。三楼,最靠边的那个窗户,隐约透出一点昏黄的光。
      沈砚在家!
      这个认知像一剂强心针,瞬间点燃了楚汐体内残存的最后一丝力气。她跌跌撞撞地冲进单元门洞,狭窄的空间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她扑到那扇深绿色的、漆面斑驳的防盗门前,用尽全身力气,攥紧拳头,疯狂地砸了下去!
      砰!砰!砰!砰!
      沉闷而急促的砸门声在寂静的楼道里如同惊雷般炸响,盖过了外面滂沱的雨声。
      “沈砚!开门!你给我开门!!”楚汐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哭腔,在空荡的楼道里回荡,“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沈砚!你这个疯子!你这个变态!你给我出来说清楚!!”
      她像疯了一样,不顾一切地捶打着冰冷的铁门,拳头很快红肿起来,指关节传来钻心的疼痛,但她毫不在意。愤怒、屈辱、被玩弄的滔天恨意,以及那本日记带来的灭顶冲击,彻底烧毁了她的理智。她现在只想撕碎眼前这扇门,撕碎门后面那个操纵了她十年、又亲手将她推入深渊的女人!
      “开门!!沈砚!!你听见没有?!你这个偷窥狂!你这个神经病!!”她嘶吼着,声音因为极度的情绪而扭曲变调,泪水混着冰冷的雨水,在她脸上肆意横流。
      门内一片死寂。
      只有她疯狂砸门的声音和粗重的喘息在楼道里回响。
      就在楚汐的力气即将耗尽,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涌上心头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门锁开启的声音响起。
      楚汐的动作猛地顿住,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她维持着砸门的姿势,拳头还悬在半空,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一瞬间凝固了。
      那扇深绿色的、斑驳的防盗门,向内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隙。
      昏黄的、温暖的光线从门缝里流淌出来,带着一种与这疯狂雨夜格格不入的宁静气息。
      门后,站着沈砚。
      她显然刚从休息状态中被惊醒。没有穿白天的正装,只穿着一套质地柔软的深灰色家居服,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额前。暖黄的灯光勾勒着她清瘦的轮廓,脸上没有任何妆容,素净得甚至能看到眼底淡淡的青影。她的表情依旧平静,但那份平静之下,似乎隐藏着一丝极淡的疲惫和……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她的目光落在门口如同落汤鸡般、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眼神疯狂又绝望的楚汐身上。
      没有惊讶,没有责备,没有愤怒。
      只有一种沉静的、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刻的……了然。
      楚汐所有的疯狂、所有的嘶吼、所有的质问,在沈砚这平静如水的目光注视下,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气。她张着嘴,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浸水的棉花,堵得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无法抑制的、身体本能的剧烈颤抖。
      她像个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破败木偶,赤着红肿的脚,湿透的衣衫紧贴着冰冷的皮肤,雨水顺着她的发梢、衣角不断滴落,在沈砚门口干净的水磨石地板上积起一小滩水渍。她死死地盯着沈砚,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混乱、无法消解的愤怒、深入骨髓的恐惧,以及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摇摇欲坠的脆弱。
      沈砚的目光缓缓扫过楚汐狼狈不堪的样子——湿透的头发黏在苍白的脸上,红肿的眼睛,破裂的嘴角(不知何时在奔跑中磕破了),赤裸的、沾满泥污和血迹的脚,以及那身昂贵却已如同破布般贴在身上的酒红色丝绒长裙。那目光里没有嫌弃,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让楚汐无法承受的重量。
      然后,沈砚的视线越过楚汐,落在了她身后空荡荡的楼道,仿佛在确认着什么。最后,她的目光重新落回楚汐脸上。
      她没有问“你怎么来了”。
      她没有问“你怎么弄成这样”。
      她甚至没有让开门口的位置。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楚汐,看了很久很久。那目光深邃得像要将楚汐的灵魂都吸进去,带着一种无声的探询,一种沉重的包容,还有一种……楚汐此刻完全无法理解的、近乎哀伤的决绝。
      昏黄的灯光从沈砚身后倾泻而出,将楚汐完全笼罩在一片温暖的光晕里,却丝毫无法驱散她身上的冰冷和内心的绝望。门内是干燥、温暖、带着沈砚身上特有的清冽雪松气息的“旧时光”,门外是冰冷、狂暴、如同她内心般混乱不堪的暴雨世界。
      她们之间,隔着一道狭窄的门槛,却仿佛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时间在沉默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只有窗外狂暴的雨声,是这死寂对峙中唯一的背景音。
      终于,沈砚微微动了一下。她极其缓慢地、向后退了半步。
      门缝开得更大了些。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深海般的眼睛,平静地、无声地看着楚汐。
      那眼神清晰地传达着一个信息:
      门开了。
      进,还是不进?
      楚汐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撞击着肋骨,带来一阵阵窒息的眩晕。
      进?踏入沈砚这个沉默的拾荒者精心布置了十年的世界?面对那个装满她不堪过去的盒子和那本揭示了一切真相的日记?面对这个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又在她崩溃后平静地打开门的女人?
      不进?转身再次冲进那冰冷的、足以将她吞噬的暴雨里?带着这满身的狼狈、满心的混乱和永远无法解开的谜团?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更深沉的、如同漩涡般的引力,在她体内激烈地撕扯着。她看着沈砚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看着那扇向她敞开的、通往未知深渊的门,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无法做出任何决定。
      沈砚依旧沉默地站在那里,像一个耐心的守门人,等待着她的选择。暖黄的灯光在她身后,勾勒出一个沉默而强大的轮廓。
      进,还是不进?
      楚汐赤着脚,站在冰冷的水渍里,站在温暖与冰冷、过去与未知的交界线上,如同站在命运的悬崖边,浑身颤抖,无法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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