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雾》惊瑜

9、故人

　　“江小姐。”
　　陈思尔抿了一下唇，在黎雨身边绕了一圈，目光扫过她身体的每一寸，对她这个月的训练成果还算满意。
　　“看来上一个老师教的很好，你的仪态已经能过关了，接下来，我们来学学，那些豪门少爷都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陈思尔是赵汝兰专门找来的老师，据说最擅长教女孩如何“高嫁”，她平日里的学生更多的是中产家庭的女儿，不少都顺利地靠婚姻完成了阶级跃升。

　　赵汝兰是在一场贵太太聚会知道的陈思尔。
　　那位金太太对儿子娶得媳妇十分不满意，在这么多人面前直接骂自己的儿媳心思深，专门上了名媛培训课勾了自己儿子去，非要和她结婚。
　　说着无意，听者有心。
　　赵汝兰立马打听到那位厉害的老师是陈思尔，将她请到了家里。

　　陈思尔自己也觉得奇怪，江家照理说也是有名望的人家，怎么会要求她来给女儿上这样的课，还要求对外保密，毕竟江家要替她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还是很轻松的。
　　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位江家的小姐几个月前刚被找回来，过了二十几年的苦日子，身上缺了千金小姐的底蕴，自然要靠其他地方弥补。

　　豪门联姻本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大概江家也是怕黎雨不讨人喜欢，影响了两家的合作共赢。

　　只是陈思尔瞧着，黎雨并不像传言中的上不得台面，身形气质都不比她见过的其他千金差。
　　只是黎雨眼神怯生生的，在向她示弱。
　　不对，是向所有人在示弱。

　　包括在一旁的赵汝兰。
　　她端着一杯咖啡，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姿态优雅，目光却如同冰冷的探针，牢牢锁在黎雨身上。

　　赵汝兰虽然在宋听雪面前说黎雨没什么能耐，但宋听雪的话还是让她起了几分疑心，毕竟那位对人没有好脸色的程少，居然会帮黎雨说话。
　　她这几天回过味来，再加上最近总是梦到往事，心慌的厉害。
　　江昭这几天跟着江书荣在忙项目的事情，两人都不在家,她干脆在家里盯着黎雨上课，早点将她从江家脱手，才能让自己安心些。

　　“男人，无非是视觉动物。”陈思尔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独特的自信，她离黎雨更近，带着一丝探究，落在黎雨低垂的眼睫上，“打动他们的第一步，自然是你的美貌。但想真正入他们的眼，让他们觉得你很‘特别’，光有漂亮可不够。”

　　陈思尔是个人精，自然察觉到赵汝兰对黎雨可以说是完全不亲近，更准确的说，是防备。
　　就算赵汝兰邀请她过来，说是担心自己的女儿以后出嫁被嫌弃，才让她来上课。赵汝兰眼底对黎雨的一丝嫌弃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她向来拿钱办事，豪门恩怨与她无关，她既然当了黎雨的老师，自然要教好。

　　“那些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少爷们，什么美人没见过？新鲜感才是稀缺品。你要让他们觉得，你不可替代。”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引导的意味，“把他们当成猎物，你会是最优秀的猎手。”

　　黎雨眼睫微微一颤，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温顺地应了声“好”。
　　这位老师比她想得有意思。

　　赵汝兰却眉头一皱，陈思尔的教学方法和她想象的很不一样，她放下咖啡杯，瓷器与茶几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陈老师，教她怎么让人舒心，怎么讨人喜欢就够了。”
　　可不能教出些原本不存在的野心来，变成她的威胁。

　　“明白了，江太太。”陈思尔立马明白赵汝兰更想要一个温顺的联姻工具，按照她的思路，告诉黎雨怎么一颦一笑勾人心，赵汝兰这才满意地继续喝咖啡。

　　黎雨按着陈思尔的教导学习，她确实很专业，告诉她如何在各种场合和公子哥认识，如何制造共同话题，如何引起他们对自己的兴趣。

　　赵汝兰十分满意。
　　刚巧她的手机在此刻响起，她拿着手机上了楼。

　　陈思尔挑眉，脸上职业化的微笑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审视。
　　“江小姐，刚刚教你的东西都是没用的。”她话锋一转，“乖巧和顺从固然可以引起一时的怜爱，但只有你足够神秘，足够危险，他们才会为你着迷。”

　　“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她伸出手，“陈思尔，我更愿意称自己为——”

　　“野心培训师。”

　　这个和自己妈妈差不多年岁的女人，因为保养得当看着就三十几岁的样子，活得生机勃勃，大胆肆意。
　　是试探吗。
　　黎雨不确定，赵汝兰请来这个老师真正目的，究竟是教她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联姻工具，还是试探她真实的性格。

　　她不敢赌。

　　陈思尔似乎看出她的犹豫和怀疑，轻笑一声，给了黎雨一个台阶下，“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名字，江小姐。”

　　黎雨这才伸手，和陈思尔的手交叠在一起。
　　陈思尔的掌心很热，温度传递到她发凉的手上，让她松了些警惕。

　　“黎雨。”她终于抬起眼，“我叫黎雨。”
　　陈思尔心神一晃，往事如同夏日突如其来的阵雨一样猝不及防地灌入她的脑海。

　　“我想好了，如果是女儿，我要叫她——”
　　黎月笑眼弯弯，温柔地抚摸着自己微微鼓起的肚皮。
　　“——黎雨。”

　　她下意识地微微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将话咽了下去，带着刚刚没有的、近乎贪婪的眼神，描摹着黎雨的五官。
　　黎雨被陈思尔失控的反应惊住，下意识想把手从陈思尔的手里抽出来，陈思尔却握得更紧，像是在通过她，看见什么人。

　　赵汝兰下楼的声音传来。

　　黎雨顾不得了，用力抽出手，退了一步，陈思尔这才回过神来，恢复她刚刚的从容自若。
　　“今天的课就先到这里了。”她朝刚走到楼下的赵汝兰点头致意，“江太太，下周老时间我再过来。”

　　赵汝兰晚上要参加慈善晚宴，江书荣刚打电话来说带上黎雨，她看了一眼手表，刚好时间也差不多了。

　　“嗯，谢谢陈老师，报酬我会打到你的卡里。”

　　陈思尔换上鞋子，走出大门，忽而又回头，眼神直直越过赵汝兰，看向安静地站在赵汝兰身后的黎雨。

　　“下次见。”

　　赵汝兰以为陈思尔在和她说这句话，又附上自己温和敦厚的笑容，摆出出一副慈母的模样。
　　等陈思尔彻底走远，赵汝兰敛了些笑容，转头命令黎雨：“去挑件合适的礼服，今晚跟我去慈善晚宴。”

　　黎雨低眉顺眼地应了声好。

　　衣柜里挂满了江家给她准备的礼服，更确切的说，是精美的“包装”，黎雨眼神略过各式各样的礼服，最终停留在一件款式相对简洁的礼服上。
　　那是一条及膝的黑色小礼裙，没有过多的装饰，剪裁却极为利落流畅，V领设计恰到好处地露出纤细的锁骨和白皙的肌肤，裙摆是微微散开的A字形，既不失少女感，又十分低调，刚好契合慈善晚宴的基调。

　　黎雨取下裙子换上，走到镜子前，将长发挽起，扎了个松松的低丸子头，几缕碎发从她鬓边滑落，添了几分随意的美。
　　她取下脖子上的月亮吊坠，小心翼翼地收好，换上江家给她准备的珠宝，在灯光下闪烁出冰冷的光。
　　镜中的她褪去示于人外的软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内敛的、难以琢磨的沉着，像一头蛰伏的黑豹。

　　这才是她。

　　“小姐，太太问您准备好了没有？车在等了。”
　　门外传来吴妈的声音。

　　“好了。”
　　黎雨声音温软，敛去了眼底的锋芒，打开房门。

　　赵汝兰已经等在一楼大厅。
　　一身香槟色的长裙，再加上成套的翡翠首饰，衬得她整个人雍容华贵，看见黎雨打开门，她上下打量了一眼，眼神里透露出满意的神色。
　　“走吧。”
　　赵汝兰转身朝外走，高跟鞋在地砖上发出嗒嗒的响声，黎雨跟在她身后，走出别墅大门。

　　司机熟练地拉开车门，她们坐了进去，车厢里瞬间充斥着赵汝兰身上浓郁的香水味。
　　黎雨侧头看着车窗外，北城的璀璨灯火，倒映在她的眼里，像一场燎原的火。

　　慈善晚宴汇聚了北城名流。
　　宴会厅金碧辉煌，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香水味，颇有纸醉金迷之意。
　　赵汝兰深吸一口气，脸上堆上社交笑容，朝着相熟的几位太太走去。
　　黎雨跟在赵汝兰身后，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数道目光，不同于程漾的生日宴，赵汝兰只是顺带着将她介绍给了几个人，而是话里话外都透露出想给黎雨找个好人家的消息，一时间，家里有儿子的贵太太们都开始打量起黎雨。

　　美貌气质都不缺，听着谈吐也不错。

　　只是江家已经大不如前，所以她们心里还是有些瞧不上。
　　赵汝兰自然也知道，圈子里的人多的是捧高踩低，于是她不经意间透露出消息，语气带了埋怨：“阿昭和书荣最近忙着程家的那个项目，都没空陪我们母女俩来宴会。”

　　这是一个信号。

　　程家的那个项目北城圈子里的都知道，是个香饽饽，哪家拿下都可以更进一步，对于江家而言，甚至可能是东山再起的资本。
　　她们立刻迎了上来，对着黎雨和赵汝兰一通夸奖。

　　程漾随心所欲的选择，某种程度上间接加快了她成为联姻工具的速度。
　　黎雨努力维持着体面的微笑。

　　落在萧凌生眼里，有些勉强。
　　他拨通程漾的电话，玩味道：“在干嘛？”

　　“有事快说。”程漾正在赛车场准备跑个几圈，骤然被萧凌生的电话打断，有些不悦，“不说我挂了。”

　　“江家那位小姐——”
　　萧凌生故意停顿了很长时间，对面也没挂电话，他笑意更胜。

　　“似乎很快就要被嫁出去了。”